当你遭遇了一群身高马大的人,并且在受到胁迫的状态下,正巧身边有把短勃朗宁,是否会偷偷藏下静待其变?然后趁其不备寻机溜走?如果我是风铃,我肯定会这么做,那是不容置疑的。而后,在一系列接触下,你慢慢发现这些陌生人其实都很亲切,自身又始终处在他们的监视之下,短勃朗宁即便想丢也找不到机会,是一直藏着还是忽然掏将出来?若对方见她赤诚待你,你却图谋着要害她,这个女人,究竟会有多气愤?
这便是我们时常讲的信任危机。人会通过生死之交慢慢建立信任,也会因生死相托而将后背放心地交给他人,但在短短半小时内就彼此称兄道弟,这种事,想想都是不可能。
而面前的这个小妞,天生就多疑敏感,孤身一人甚至连我都打不过。
“风铃,是我有些冲动了,应该换位去思考。”我抚着她的肩背不住摇头,叹道:“枪的事咱们就此翻篇,但从现在起,不论发生什么,你我都要摆在明面上,不能再私藏秘密,懂吗?不如此我便无法全力以赴将桃子带出来,你也买不成电脑。”
“我见你杀那只蛤蟆时可狠着哪,你必然有过那么一瞬恨透了我,那种眼神太可怕了!老子觉得,你肯定杀过许多人。那样的话,如果桃子发疯令你不爽,多半也会被你杀掉。算了我不要你救了,老子自己会想办法。”谁知风铃一把推开我,退到墙根远远躲着,说。
“这套工装上的不全是人血,有些是半妖,有些是尸鬼,我怎可能会去杀人?而且衣服也是打其他死人身上扒来的。”我手指怪屋,叫道:“那东西明显就是奔你而去,我不出手你铁定被它吞了!怎反倒怪责起我来?不过说回来?这似乎有些奇怪,蛤蟆为啥执意寻死?”
说完这些,我起身走回屋内,来到墙角蹲下去看那东西。谁知,才短短两分钟,这肚破肠烂的蛙尸已腐化成一张皮囊,许多黄黄白白的油脂混合血污流得满地都是,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药香味。蛤蟆死得实在蹊跷,在安贡灰刺破它身躯前,这东西在天顶爬得飞快,真想击杀几乎办不到。然而,它却迎着刀矛扑来,其势之猛,似乎根本就为求死。
那么会不会有其他可能,它并不打算袭击风铃?只因其个头硕大外加长相凶恶,让我打最初就觉得它是恶意的?翡翠之华何故要骗这两个人来此?杏子和桃子都是手脚健全的女孩,正值体力旺盛的青少年,纵然遭受袭击也会跑了一人,那么人祭的目的就不可能成立。想着,我翻身上墙,再度回到扎死蛤蟆的地方,延循它的攻击路线去寻找答案。
“你刚才说什么半妖尸鬼,这地方有那种东西?”风铃独自在门外待得有些无聊,便扶墙进来,见我披头散发正在天顶踱步,瞪着血红眼珠看着她,不由吓瘫在地,惶然大呼:“你,你想干什么?你别再靠近老子!你绝对绝对不可能是人!”
“别动,慢慢把脚移开。”我一个箭步移到她跟前,倒悬着与她脑袋呈水平,问:“我觉得这两只蛤蟆,必是黑色咏叹调无疑了!它们并没在捕杀你,而是急着想要跳出门去!而我恰好挡了道,令它们不得不分开,挂了的那只,其实是在掩护另一只逃跑!”
小妞怪嚎一声,抱着脖子翻了白眼,我急忙跃下给她掐人中,风铃这才缓过气来。她不是见过这一幕吗?何故吓成这样?转念一想我才明白,起先在厕所,我只是故意显摆跳上墙头并不行走如飞,或许那时她以为是种魔术,而今与我独处一室,适才还在骂我,难免受到了惊吓。见自己正躺在我臂弯中,小妞便声嘶力竭地哭叫起来:“我求求你,放我走吧,或者干脆杀了老子,我不想要电脑了,我只想回家!你绝对是只女鬼,只是很像人罢了。”
此情此景,风铃不正是从前的我吗?在忍受不了太多新鲜事物冲击大脑,瞬间崩溃了。我也像她那样哀求活命,泪流满面过,只不过面对的却是冷酷至极的勿忘我!我感到淡淡哀伤,便替她抹干眼泪鼻涕,叹道:“也许你是对的,我无法百分百确定自己还是人,但绝无害你之心。事实上,你想学操控羽蝶,我起先始终不答,是因无处可学,你得先死一次成为半妖。Plum,让我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希望,你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不论她有没有在听,总之我将自己在雷音瓮的血泪史简略说完,然后默默合上眼,点燃一支烟等待着回应。十多秒后,这家伙挣脱我胳臂站了起来,嘴里吐着脏字进屋去了。
“原来翡翠之华是这意思,老子终于明白了,”她在蛤蟆皮和黑漆门间来回踱步,对我一摆手,叫道:“老子没心情听你讲悲伤故事,咱们完蛋了,都赖你,把黑色咏叹调杀了!”
“什么事,第一个又赖我?”我扶着脖子,困惑不解地走到她边上。
她打破包掏出打印纸,将之前的话又说了一遍,跳脚道:“现在明白了吗?咏叹调就是两只癞蛤蟆,不必刻意去找一目了然,随后它们会带领咱俩自己见到密封罐!可你这只女鬼倒好,问都不问,就蛮勇无谋地宰了一个,将另一只也打跑,还责骂我为何不拔枪射它!”
我赶紧爬到壁炉前,查找另一只蛤蟆的踪迹。石壁上没淌着血污,说明那东西未被伤及,一切安好。想到此我也深感懊恼,便捡起刺矛揣回腰间,忽然计上心来。
“那两只东西,多半是翡翠之华豢养的宅伏灵或者福神,是他请来保佑财源亨通的,就像泰国人爱养童鬼那样。都怨你,全怨你!”小妞正破口大骂,忽感身后萤绿频闪,一回头见羽蝶铺面而来,气得泪水又齐刷刷下来,拿手疯狂拍打,叫道:“你全是对的?丝毫不能说吗?你自己也说要懂担当,现在拆穿你了,就派蟑螂叮死我?你干脆咬死老子好了!”
“闭嘴,你究竟还想不想追上它?”我做了个噤声,将手一指,几十只羽蝶涌入狭窄的壁炉烟囱嘴,追着那股浓烈的药香而去。而我特地留出一只,让它飞在怪屋内,见蛾子忽然振翅飞出大门,便向风铃一招手,高呼:“追!只要跟着羽蝶就能拿到密封罐!”
沿途路过B分区时,范胖闻见喧哗跑将出来,险些与我撞了个满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合上门随我一起飞奔,问:“你这套银光闪闪的名贵西装是哪来的?你俩究竟在跑什么?”
我将成竹于胸的韬略对他说明,范胖听完连声赞许,也道是妙计,这种事现如今只有我能办到。至于这是什么高招?你必须得熟知羽蝶习性。它们是雷音瓮里的特殊产物,逐水草而居,专用于提供女魔遥视,以及锁定敌人踪迹。这拨小帮凶虽伤亡十之八九,但活下来的,不啻就有打我体内夜贝拱化成蝶。而蛾子们又是群居生物,当发现自己落单,便会本能地寻找队伍。如此一来,即便群蝶正在各种管道里飞舞难以窥透,只需盯住眼前这只就能追到。
“反倒是你,没必要跟着我们瞎转悠,赶紧设法开启高频吧,那才是正事!”我不住向范胖描述着翡翠之华的事,渐渐与小妞拉开了距离。见她正站在电解间前大叫,忽然想起在那间怪屋里,还有件事没来得及做,便让他回去,道:“在那老头私宅里,我们遇袭的会客室壁炉上,你会瞧见一副油画。它的背后有个暗格,设法去看看里头放着什么。我似乎见到有个本子大小的玩意,因此怀疑,它没准就是洋葱头所需的原液。”
“你俩好了没有?蟑螂飞得快没影了,再不追就赶不上了!”风铃正对着一段铜管撒气,不住嘟囔着:“说得好听,什么会全力以赴,结果只顾着自己,根本不拿别人的命当命!”
“你先往前去追,我很快会赶上你,”我只得朝她挥手,同时做好了拔腿飞奔的准备,叹道:“我误判那鲀猪是个祸害,失手将它宰了,如果再不帮她做点事,怎么都说不过去。”
“原液不是本子那么薄的东西,听着,我后来在洋葱头背面瞧见了填塞孔,那头贴着图示。这件东西是个筒状,外形像樽Jif花生酱。”范胖拿手比拟着,同时将纸杯电话揉烂丢了,指了指我腰间的对讲机,示意保持通讯,开始返身回去。
出了分区闸门后,见风铃远远停在走阶尽头,快步迎上一问才知,之后将要进入的是连接部,那是一片被钢板围起来的蜿蜒走廊,地形十分复杂,起先她就在那里摸索了很久。
“要不是你与那胖子像老头老太般啰嗦个没完,我早跑了,而到那时你又必然要骂娘,说老子鲁莽什么的。所以为了不给你有籍口,我只能停下等你。”
“傻妞,你怎知我会找不见你?哪怕是獍行的赤红足印,我这对罩子也同样能窥透。但是,你怎会不懂这些最起码的技巧呢?”我一把抓过她腕子,拖着就跑,穿过眼前这道牌门,我即将要闯入全无概念的F仓库区域,倘若真被绕晕,起码还有个熟悉地形的马洛。
“这很奇怪吗?我当然知道那些,但这是第四期课程才会学到的。你不也自称弥利耶吗?那整个赤红脚印我看看。”她满不在乎地啃着牛肉干,提过来一条士力架,说。M.ENSOteMPLe.cOm
“这个,我也不会,我原本是属于弥利耶里的魅者。”我抹了把热汗,悻悻然答道。
“啥?魅者,那不就是妓女交际花吗?哈哈,原来你真是干这行的,失敬失敬。”风铃愣了愣,指着我失声大笑,说:“搞了半天,你是属于辅助身份,那是根本不可能会被保举成为踏星者的。但话说回来,天下像你这种文武兼备的魅者实在罕见,我想多半。。。”
“多半什么?老娘也是莫名其妙被拖到你们这个混帐行业里来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多半是你手中握有弥利耶高层的把柄,同时自己又是只吸血鬼,所以她们拿你没辙。”
“妓女又怎么了?不偷不抢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家,再说我也不出卖身子。半妖和吸血鬼是两回事,前者强得多,后者根本是漫画,你这傻妞大概是科幻剧看多了。”为了不再受她奚落,我一个飞窜上了墙头,倒悬天顶快步飞奔。这种角度下,我的视线不仅盯到了落单蛾子,就连在管道中追击鲀猪的羽蝶群也寻到了踪迹。此刻的它们,已飞到了连接部的前端,再越过十多米铜管,即将逼近F仓库的排气扇。
见踪迹显现,我翻身下地,招呼风铃别再横冲直撞,同时抓起对讲机招呼范胖,要他联络正在附近忙碌的瘦子,与我们前后堵截,以免看漏了眼。然而却没人回应,我想他多半是去掏那个暗格了,而将机子留在B分区高频震荡间的桌头。
眼前的这个F仓库,远不是之前我所猜想的那样,它面积巨大,足以停上几十俩艾布拉姆斯。四下里都是没有商标的集装箱,左侧是个分隔开的筛选车间,右侧是条装箱打包的流水线。而在仓库尽头,有道极其细长的绿色光柱,风铃指着它说,那便是入口。
在这么宽广的大屋内,没有照明仅凭手电,显然是两眼一抹黑,根本摸不进走阶的。此刻羽蝶群仍在管道内乱撞,我选了个中央的大铁柜,伴着一声天籁之音,稳稳落在其上。由这个高度,当蛾子飞进仓库,视野可以全覆盖,想要寻得那只蛤蟆将变得易如反掌。
我刚想放开喉咙呼叫马洛,突见那小妞也打背后爬上集装箱,她一声不吭从我裤兜掏走水果刀,鬼鬼祟祟地拔出刀刃。瞥见这一幕,我旋即转过身,不知她想干什么。
“我不想学操纵那些蟑螂了,那样往后我连男友都找不到,不如你来咬我一口吧。”
“我干嘛要咬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你这颗小脑袋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我冲她一探手,示意将小刀还来。她非但不照做,反而挺举着扑来。我暗暗好笑,如此笨拙的身姿,也敢来献丑,便顺势拧住她手腕往前一带,风铃顿时摔了个狗吃屎,似乎磕着牙了。
“不,不,你误会了,老子没打算要行刺你。”见我上前,她慌得不住倒爬,当发现我只是扶她起来,便纳闷地问:“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换做任何人肯定会抽我,不愧是吸血鬼,气场果然强大。小苍兰姐姐,我有一事相求,你不妨也将我变成吸血鬼吧。”
“我早跟你说了,你我之间有着命运的羁绊,我哪怕自己挂了也不会伤你分毫。在我眼中,你是个不存在的亲人,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吸血鬼,在外面伏击帝皇鲼任何一名暗世界菁英,都能将我揍得满地找牙。是你自己太弱,又整天惦记着吃喝玩乐,这事我帮不了你。”
“能像蝙蝠般倒悬在天顶,就只有可能是吸血鬼,反正电视上都那么演,如果没有参照别人会乱拍吗?你休想骗老子。我只想被你咬一口,或者喝你一口血,对你来说就跟被蚊子叮了,又有什么关系?这区区要求你也推诿?我身为一名弥利耶,居然连个魅者都打不过,这种事说出去,往后我还怎么混?你如果真将我当作姐妹,就满足老子这个要求!”
于是就这个问题,风铃发起了一轮轮的死缠硬磨,我实在执拗不过,只得点头应允。不过我有言在先,自己体内流的血,曾经是黄酱般的稠厚物质,它们是否携带病毒,这点我无法保证。倘若她执意要吸却也可以,但出洞后必须立即上医院体检,以免深受毒害。
我在留有疤痕的腕子上切出道血口,反正已经破相也不在乎再来一刀。小妞忙不迭地扑将上来,抓起便拼命吸吮。见她大有要将我吸干的架势,便轻轻推开她表示差不多得了。然后风铃平摊双臂,合上双目,等待着奇迹的发生。这时,腰间的步话机响了。
“那个暗格里果真有个本子,不过上面鬼画符般满是头发粗细的线条,老范我活那么大,从未见过也不知那究竟是字还是画。”听筒那头传来范胖欣喜的声音,他略略停顿,又说:“对了,还有件事,适才我已联系过老马,他已从武库出来找你俩去了。这会儿没人应答,也许对讲机没带身上,你们见到他了吗?如果遇上就让他过来,或许老马能识。。。”
哪知他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片枪声,我环顾四周,逐渐辩出杂音不是由窄细光柱的大门外传响,而是来自背面。范胖也闻见枪击,追询我发生了什么,并打算立即过来。
“不,你留在原地,枪声很轻但距离不远,不过肯定是pistolmachine。你也知老马视力很差,倘若乱扑容易被他误伤。所以你还是尝试联络上他,问问都发生了什么。”我关了对讲机极目远眺,不久便见得那只落单的蛾子,正在背后一扇半开的卷帘门前飞舞。
“嗐!都怨你非要吸血,害得我分了神没注意羽蝶群已飞出管道,蛤蟆多半是撞上眼镜,他误以为是什么厉害玩意去扑杀它了。”我一把拽起风铃,打高空跃下,风驰电掣地朝着枪响处追去。当爬过这道卷帘门,我意识到自己已身处武库的铁板过道之间。
“你赶紧制止行李员乱来,万一也给打死了,那密封罐便没了着落!”
“闭嘴,你只会添乱,啥事都给你搅黄。”我听着枪声就在不远处,担心小妞会被流弹击中,便要她先退回到仓库,等一切辨明后听我招呼再进来。她想想也对,不愿自己身上多几个窟窿,便滚翻出去。我闪身躲入拐口,拔出安贡灰,冲着那头大声喊话。
“Mistress?你先在原地待着别靠近,刚才有头五只脚的怪物闯了进来!”那果然是马洛,正端着一把来历不明的芝加哥打字机,将五米外某扇铁门打得像个马蜂窝。
“住手,你绝对不能伤它性命!那是翡翠之华的福神!它是只温善的鲀猪。”听到此,我是心中暗暗叫苦,千赶万赶还是迟来一步,现在就看幸运骰子今儿会不会再次眷顾我。
“完了,完了!”门外的风铃听见我俩对话,慌忙爬入门内,朝我狠狠踢了一脚,挥舞手臂狂奔而去,待我赶到马洛身旁,见她已闪入满是弹孔的破门,正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小屋被铁莲子打得一片狼藉,那只蛤蟆七窍流血,倒在玻璃屑中,早已是气绝身亡。我擦亮双目,再去查水泥地上它爬过的脚印,顿时气血攻心,贴着墙皮缓缓滑倒在地,半晌透不上气来。这是因为,福神完成了历史使命,它的确将我们带到了密封罐的储备单元,然而所有铁架上的磨砂玻璃罐几乎都被射烂,正滴滴答答淌着鼻涕般的漆黑胶质!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巨型蛤蟆难道是好的?”马洛不解地挠着脑袋,同时扭头看向卷帘门,范胖与此同时也赶来汇合,他一见满地滚着发烫的铜衣和弹鼓,便知坏事了。而当他也闯入陋室后,不由抱着脑袋大声骂娘,嘴角抽搐被气得说不上话来!
“我问你,刚才为何不接对讲机?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他一把揪住瘦子衣领,拖到面前大叫:“我原以为事情还不至于那么糟,谁能料到会走那种背字!这个小妞在找的密封罐,其实就是洋葱头的填充原液,它们是同一件东西啊!”
“你们这批怪人,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存心要坏老子的事,却故意装得如何如何关心我。其实想想也知,谁会对相识仅一小时的人那么友善!老子跟你们拼了!”小妞暴喝一声,打怀里掏出那把M1911,不由分说朝着俩人射击,伴着保险凸笋空响,才发觉弹夹早已被我卸去子弹。这下更是闹得不可开交,冲那架势,就差要吃了我。
我们仨从墙后探出脑袋,不知该当如何是好。我朝陋室扫了几眼,便踏步进去,越过撒泼的风铃,招呼他们都进来。如果一个人隔着铁门乱射,铁莲子受到铁板阻碍,难免会被拖偏,不至于将每个角落都打烂,既然那种原液有很多,谁又能说不会存在完好无损的密封罐呢?老马既已铸成大错,再去责难也是无济于事,不妨静下心来搜找一番。
风铃听毕,立即抹干泪珠眉开眼笑,不由连连点头,便随着众人一起在小屋翻箱倒柜。我们足足寻了有五分钟,终于探得个完好无缺的。然而,却只有这一瓶被保存了下来。
如此一来,棘手问题又摆在眼前,倘若交给小妞端走,那么洋葱头便无法重启。而倘若拿它去填充,则小妞等于白干一场。左右为难之际,我只得怀揣愧疚与不安,找风铃去协商。
“你,又是你!你再一次出卖老子,我不给!”果不出所料,她死死抱住瓶子,见我逼靠上来,便做出要砸碎它的模样,怒骂道:“你这女鬼若敢硬抢,老子现在就摔了它!”
“这件事,错的确实是我们,但与你的业务相比,那是好几十条人命,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得出。”我慌忙站停向她摆手,示意她先放下瓶子,等冷静下来再说。
“要不这样,风铃,我问你。”马洛身为罪魁祸首,自当比我还愧疚,便狠狠挠着蓬发,问:“这单业务,翡翠之华给了你多少钱?要不你将瓶子卖给我们,这总可以吧?”
“他一共要付两万六,头款星期一先生打了六千,还有两万要见到瓶子才给。”
“两万?如果是那样,那就好办了。”我指了指走阶的来路,放下心来。那套脱下的蝴蝶会工装,不就揣着博尔顿的两万支票?只消出得洞去,将此事讲明,以小老汉知恩图报的秉性,断不能让我损失,到时他仍会重开支票。如此一来,我既能安抚风铃,又能重启光电气,更能迅速离开这个鬼地方,岂不是一举三得?只是届时,我又该怎么隐瞒这个人?总之赶紧将她送走,大家绝口不提或少提,让暗世界无处追查,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为了不增添小妞焦虑,我让她始终抱着瓶子走在前方,并保证钱银俩讫后再行交换。她起初嘟囔说天下之事哪有这么巧,她说两万我还真就拿得出两万,定是写张假支票再度骗她,反正咱们一直将她当小孩。我指天发誓自己说到就会做到,谁又能预知密封罐会遭此横祸,支票就在工装内,这总不可能是事先造假,她可以自己进去掏,看看是否属实。风铃左思右想,觉得事已至此,好像也无其他路可选,便点了点头,应承了交易。
为了打消风铃的疑虑,我们故意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在十来米外默默跟着,缓缓地向分区闸门走去。期间马洛向我俩绘声绘色讲述起自己在武库的一系列发现。起先他端在手里的pistolmachine并不是枪架上拿的,而是被丢弃在附近的杂物间里。至于保卫局,有一种枪身粗短的马氏体时效钢连发步枪,膛管分长短两种,可以自由组配,采用陶瓷冷蒸技术,与当代枪械的相似度极高。这种怪枪适用一种乒乓球大小的胶囊式弹头,外观柔软却成分未知,被填在弹鼓之中。至于大家在找的星屑云晶炸弹,始终不见踪影,也不见库存说明。
我拿手比拟,如果面罩女贼所言非假,筒身那么粗的臼炮炮弹,别说一个人,几个人也是搬不动的,这需要用皮卡般的车辆拖行才能运抵水岸。那么,会不会存在一种可能?那组倾斜插入烂泥里的设备,也许并不是炮身?或者再得简单些说,炮弹并不需要搬运到室外那么麻烦,可能在武库某处就存在一个带有观察舱的发射炮台?
这个问题,只有在山铜矿井血战的人们才有答案,目前车厢里的我们不曾到过水岸,对那东西概念全无。正这样走着说着,忽然头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示音,嘹亮得叫人耳膜发胀。
“完成重启了!修正干扰的高频段终于开始运作!”范胖欣喜若狂地大喝一声,便急忙抓起步话机打算通话,凑到嘴边这才想起,爬仓库出去的Alex走得匆忙,并没带在身上。
“无妨,他知道我们在干什么,我见那女兵随身带着,相信他会不断测试,迟早能明白通讯已经恢复畅通!”我抱着耳朵,蹙紧柳眉叫道:“我怎么感觉像站在高压电缆架下?”
所谓的高频究竟是什么噪音?其实是一种特殊的电磁声,人耳就能听见,沉闷且枯燥。听得时间一久就会头昏脑胀,需要带上降噪耳麦才行。我不由想起最早我们爬入车厢时的浴室,那头的浴缸里就泡着耳机,不知是否就是派这个用途的。
“别管了,老马,我给你看点好东西。”范胖挥手打断我的喋喋不休,打怀中掏出本黄金箔纸做成的怪书,提到瘦子手中,问:“你来辩辩,这究竟是画还是字?”
闻听此言,我便晓得此书便是暗格的主角,不由好奇地凑头上去。只见金光闪闪的扉页上果真有些东西,但它外型实属罕见。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文字,纤细狭长,活像特意从梳子上捋下的女人长发,被丢在金箔之上。此刻在耀目的血红灯光中,看得十分不真切。
“却是奇了,老马才疏学浅,竟也不识。”瘦子看得连连啧嘴,忽然叫道:“不过,翡翠之华不是凡夫俗子,与各界都有往来。那么有一位长者,必然知道它是什么。”
“你是说世界之子的博尔顿?”我不由愣了愣,话音未落,范胖一把拖起瘦子,大步流星地朝着B分区飞奔,似乎在说他看见丧钟水门有个高音喇叭台,反正本来就要通知他们速速离开,不妨现在就将这个消息向俩个头目汇报!
“等等,唯独此事,现在不必让他知晓。”刚想制止,腰间的对讲机绿点频闪,我不由纳闷,也就拐个弯的功夫,有什么必要急着通话?喊一声不就得了?于是便按下对讲键。
“那头的是谁?不管是谁都听好了,现在通讯恢复,我们与小老头联系上了。尤比西奥自作主张与蟊贼们达成暂时和解,双方已不再火拼正有序撤往丧钟。而我们一连击退了煤炭脸儿十余次猖狂进攻,早已是弹尽粮绝,五分钟之内我便会带他们退守车厢!”
“Alex,”我不由喜出望外,抱紧步话机大叫:“我刚才急得差点就爬舱去找你们了!”
“宝贝?你别出来,那不是你一个女人家能应付的。我一直在试图拖延时间,但再也拖不下去了!除了拳王老大挂花,所有人都聚拢在一起,只有公羊独自被分隔在河床对岸。但你别担心他,那台车并没被撞坏依旧能开,他正藏在无敌铁牛里,暂时没有危险。现在麻烦的是,那个小妞该怎么办?人群进来必然会遇见,我很难保障他们不会对她动粗!”
我该不该将实际情况让他知道呢?伴随着各种电波杂响,Alex急着要收线,便冲着我最后大叫:“五分钟,最多只能再拖五分钟,总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赶紧将她打发走!”
是啊,我也希望这傻妞能稍微懂点事,赶紧跳出这个是非漩涡,于是便将对讲机往腰间一别,快步闯进分区闸门。一抬头却见范胖瘦子正抱着那只密封罐,小心翼翼地朝电厂走去。
“诶?这家伙难道想通了?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半只脚踩在悬崖边?”我暗暗吃惊,环顾四周却不见风铃身影,瘦子见状便朝半圆凹面方向指了指,大概是说小妞掏支票去了。
果不其然,当我跑进翡翠之华的豪宅,见她正拿着两万块支票过来,脸上春风得意,许是见到实物,方知我所言非虚。这么小的一个小孩怎会如此贪财?想我腥风血雨中一路拼杀过来,劳动所得瞬间化为乌有,万一博尔顿没我料想得那么慷慨,等于四天血泪全部白流。
“满意啦?”想到此,我阴着脸迎上去,问:“现在你终于可以滚了吧,大小姐?”
哪知小妞将支票往我怀中一塞,不屑地说:“老子才不要你的臭钱呢,那样的话我还得偿还星期一先生六千块,可那些钱早就被我和桃子花光了,拿什么还?不见得去抢银行吧?”
“诶?那你什么意思?”见她出尔反尔又在打鬼点子,我终于被激怒了,便一把拧她过来,叫道:“到底是钱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你这傻瓜怎就不能体恤我一片苦心?你知道自己目前正身处什么绝境之下?说!你到底想怎样?不论你想不想走,我哪怕打昏你也要。。。”
“小苍兰姐姐,你到底在嚷什么?曲解好意的那人才是你!”小妞一把挣开我,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原来,大概就在几分钟前,她与深雷场的桃子联络上了,金发女在那头已搜到相同的密封罐,因此她不再坚持,所以将原液给了范胖。她擎着支票,嚎啕大哭起来,说:“当我看见这张血迹斑斑的支票,一层压着一层,心想为了佣金你流过多少血,如果我再将它夺走,岂不就真成了个畜生?而你,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预备打人,还那样骂老子!”
马洛闻见哭声,便跑上过道,朝我远远点头,证实她没在耍诈,所言句句是真。适才通电话时他俩就在边上,那个桃子确有其人,正因为金发女已得手,所以问题解决了。
“你随我来!”我拖着她走回大厅,将几只大包内所能瞧见的所有散物、狼咬以及阴削全部捆扎成包,挂满全身,随后拔出安贡灰,凝了凝神快步朝分区闸门飞奔。当人进到走阶,便听得F仓库隐隐传来裘萨克与女兵的说话声,那些被困矿井的人,此刻已经进舱!
既然前路不通,那就还剩下浴室可走。就在我转身折返打那头跨出脚步之时,头顶全部白炽灯跳亮,范胖已填充了原液,那只洋葱头开始正常运作了!眨眼之间,那些人已推开走阶牌门,一路吆喝着快步赶来!
见小妞傻楞当场,我只得俯下身将她驮在背上飞奔,这家伙看似娇小,却比博尔顿沉得多。我很快穿透迴廊,接着是各种走道,一路颠簸地摔进浴室的凹地之间,浑身酸痛。
“对于你的种种表现,总之我是不满意的,若是打这头离开,你能找到出去的路吗?”
“当然认识,”风铃眨巴着杏眼,问:“你打算甩了我?咱俩不是说好去救桃子?”
“我何时说过不救?但没指让你跟着去。”我俯下身,抱着她的双肩,深情地叹道:“论说艾卡,她对我而言,比你更加重要,我怎肯让她陷在深雷场被那帝皇鲼吞了?但那不是你们该走的路。听我一句速速离开,别给任何人发现。回纽约后赶紧从胡蜂退出来,千万别再抱有幻想,那是条亡者之路!最终你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我已深受其害,被困住了!”
“我不走,老子要与你一起上路。”风铃抱住我胳臂,叫道:“你自己说是我姐姐。”
“你这混帐怎么那样不懂事?”我气得一个带血耳光甩将上去,跳脚道:“面对那只鲼,你连半分钟都挺不过去!还幻想飞檐走壁?自己弱得连只蛤蟆都斗不过,天晓得你们这胡蜂究竟是杀手组织还是全职妈妈,你给老娘滚!最后问你一句,究竟认不认得路?”
“我认识路,知道该怎么走,可是,你又要如何跨过河床跑去那么远?”
“别他妈可是但是了,我自有我的手段。”我一把从她脖颈上扯过海棠钉,往兜里一塞,朝她狠狠一瞪眼便往外闯,威胁道:“你要敢追跟,我真的会揍你,不开玩笑!”
“小苍兰姐姐,你等等,”风铃满噙着热泪,扑倒在我怀中,说道:“你是我活了一辈子所见过的,最善良的好人。我舍不得就这样不打招呼地离去,你我还会见面吗?”
“永远不会再见了!记住,如果你在某一天,不幸地在某座城市某条大街见到我和行李员,立即躲得远远,权当不认识。与我们纠缠在一起,你的麻烦会接踵而来,因为我们就代表着灾祸,仇杀与挥之不去的黑暗面!”我一时也难以控制内心感伤,使劲搂了搂她,叹道:“你是勿忘我姐妹的唯一骨血,去当个正常人,结婚生子做你的大老板去吧。”
道完这些,我不待回应,便着急忙慌地跃出地坑。由于电力被重启,浴室的外墙逐渐现出原貌,这个肛门般的逼仄地方,竟然是个排污孔。我已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只照着孔隙攀爬出去,伴随着一阵嘁嘁嗦嗦,十多秒后我又重新回到荒墟的瓦砾地上。
“你很会演戏呢。”我自嘲着苦笑两声,心头嗟叹。哄小孩虽犹如慷慨之士,嘴里说得轻松,自我感觉热血勃发,可实际要前往深雷场,哪有那么容易!两眼茫茫,四野都是滚涌的漆黑水幕,我又回到了竭力想要忘却的噩梦之中。
这一次不同以往,我没有伙伴,也不可能喊来增援,甚至是不辞而别。所拥有的只是血胆和安贡灰,却要在这片不可能产生契机的地狱中,救回同时代的,另一名未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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