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寅时,雨后的冬夜,温度便如吃人的老虎,叫身体颤颤发抖。
裴顺跟随郭岩一路回到醴泉县,接连吐出几口气雾,再以神识巡视北街三巷的四十六号宅院。
倒是没什么异样,只是元皮皮兴许太过紧张,此刻仍握着那块镇纸方印,在床上翻来滚去睡不着。
二人展开身法,飞快赶回了城隍庙,开门的还是那个持扫帚的老翁。
踏入城隍庙的时候,无论是郭岩还是裴顺,都有些紧张,目光不经意间看向正居中枢的城隍爷塑像。
郭岩有些奇怪,从眼下局面来看,适才与王志交谈,裴顺显然在窥探无疑,城隍爷如何不做警醒?难不成这背后有什么玄机。
裴顺只觉忐忑,他与郭岩所想无二。作为本地城隍,能够视察一方,他原本考虑的是,如若被发现便开诚布公,谓之前来请求阴府司挽救李小玉的神魂,料想应该不会遭遇为难。
可结果是,这位醴泉县的城隍爷并没有揭露他的窥探。
庙内弥漫着焚香气味,梁上悬挂八方灯笼,烛光映照,四周明亮。
对布局已经有了天然警惕的裴顺,跟着郭岩绕过宽广的案桌,视线从那张刻有“庇佑黎民“四字的牌匾上抽离,下意识先看了看桌上各种供奉,又大致扫量环境,所幸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所在。
便随郭岩走到城隍塑像的左后方,可见一张悬挂横梁的巨大天青色卷帘,掀开后是扇寻常木门,将木门打开后,才见又有一扇黄褐色的铜门。
郭岩轻扣两声,再扣三声。不多时,与他眼睛平高的铜门处,便传出声响,连带着拉开一片门缝,从中出现了两只眼睛,先瞧瞧郭岩,再瞧瞧裴顺。
郭岩说明道:“新人。”
里间的人恩了一声,便在阵阵厚重的黄铜拖动声下,将门拉开。
“在下姚翩洲,公子如何称呼?”
将两人请入后,不等郭岩开口,开门者便在关门的同时,展着笑容向裴顺发问,语气尤其热情。
这便是阴府司了。
眼前所见,是一片密封的空间,格局仿似客栈厅堂,梁上四盏高吊的油灯下,摆有七套桌椅,里间设柜台。并无通向上层的楼梯,应该没有二楼,里面最左方以及最右方各见一扇紧闭的铜门。ensotemple.com
“裴顺。”此时厅内只寥寥坐着一位教书先生,借着油灯明亮,裴顺则看清了打招呼这人的面容。
他看来年近三十,五官端正,身上的衣衫颜色与郭岩、伶舟越无二,都是通体玄黑、腰悬红丝缎带,该是阴府司官制同衣,但区别于束身劲装,乃是衣袖宽广、颈下圆领的文人衣袍,腰间所挎也并非血红短刀,而是一杆毛笔、一盒墨研。
姚翩洲笑意率直,看向前方郭岩道:“总领,他是否与赵桂圆、虞老夫人一同举行仪式?”
裴顺心中微微一动,这是除了他以外,还有别的新人要加入阴府司?或可凭神识巡视,看看过程如何。
对于郭岩方才一句“濒死之际可曾听见什么呓语”,裴顺有些在意。对方在自己模棱两可的回答后,显然有了思量,说明仍存疑虑。
所谓呓语是什么,裴顺要搞清楚,不仅是应对郭岩的怀疑,也是要更深入了解阴府司……或者说冥脉修士。
闻听姚翩洲的问话,郭岩摘下乌帽,露出宽广的前额,显得两道刀眉更具神韵:“他已是冥脉修士,无须进行仪式。伶舟方才是否带一女子回来,是他的朋友,你稍后带他过去。”
姚翩洲愣了愣,随即上下打量裴顺一番,才点头道:“好的。”
话至此时,王志已经撩衣快步前来,神态虽是故作镇定,深陷眼窝里的血丝却骗不了人:“郭大人,如何?”
郭岩取出铜钵,看向裴顺道:“全仗这位裴公子相助,我们在北城外的破庙找到了王芝。”
王志当即看向裴顺,退后两步抬手弯身,施了个大礼:“多谢公子。”
郭岩将铜钵递去,神色认真道:“王芝已经找到。但,王先生,我还是要最后劝你一劝。”
说着,他又取出另一个铜钵,其中容纳的,正是王志被死符入侵的浩然气机:“时今你仍可以将气机吞纳回归,不说一年,三五个月总能坚持下去,保不定在这三五个月中,我们可以找到解决之法。”
王志接过容纳王芝阴魂的铜钵,神态放松不少,却将容纳浩然气的铜钵推了回去,摇头道:“芝儿在这世上活着,无非徒受苦难,我既有心成全她死去,自然也就没有想过独活。”
“有解决的办法也好,没有也罢,已非关键所在。”
“我累了,她该也累了。”
“希望郭大人能借这口浩然气,找到最近在醴泉县搅弄风云的背后贼人吧。”
消瘦的老先生捧着手上铜钵,往出口而去,走出了城隍庙,走出了城隍庙大院,走在湿漉漉的大街上,往家宅走去,嘴里念念有词。
眼看王志意已决,郭岩轻叹了口气,对姚翩洲说道:“你安排一下,找人收拾王先生的尸身。”
姚翩洲会意点头,便先领裴顺前往左侧铜门。
裴顺眼看郭岩收好铜钵后打开了右侧铜门,独自行走而进,便也跟着将左侧铜门打开的姚翩洲走入其中。
眼前是条不算长的通道,探眼可望到尽头的另一扇铜门,而在此之前,左右各有相连的三间内室,每间门外都挂着一盏油灯,并按甲乙丙丁卯戌六字作以标注。
姚翩洲在前引路,甩了甩袖笑道:“左铜门这些都是文职的办事公房,你那位朋友由静初姐姐照看。姐姐说了,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裴顺略松口气,便见姚翩洲在丁字房前停了下来,从腰间取出钥匙打开房门:“不过此时静初姐姐已经散值回去,你或可明日问问仔细。”
“此外,不要靠近那里,等你正式入职了我再与你详说。”
裴顺以他所指,看向通道尽头那扇铜门,恩了一声随他走入内室,便闻得浓郁的药草气味,虽是有些刺鼻,却能叫人精神一振。
李小玉正躺在内室一张床榻上,借着姚翩洲点亮的烛光,依稀可见她的脸颊已经有了些许红润,这便是显著的好转了。
“有事你可到外厅找我。”
裴顺颔首道:“多谢。”
他抽回试探李小玉脸颊温度的手,虽仍是冰凉,但已不像当初那样冻手。
当下便怀揣忐忑,开始以神识巡视附近。
隐约可见,右铜门后的通道显然比左铜门这条更长,左右各有十来间内室,此时大多空空如也,仅为首的甲字房中存在三道身影。
“我最后再劝你一遍,冥脉这条大道不如其他,一旦仪式失败,会死。”
“叔叔,我已考虑清楚。要么找到我爹阴魂,要么找到抓走我爹阴魂的狗贼!”
清澈的声音尤其坚定。
郭岩面前的地砖之上,铺了一块皮革地毯,其上盘坐两道身影。他轻轻摇了摇头,向着说话之人道:“开始吧。”
下一刻,便见那人拿起身边的血红短刀,以刀刃割开手腕血脉,再双手捧起短刀,动作毫不迟疑,声音虽有紧张,却更坚定。
“朝生暮死,翻覆变换,奉于天朝之下,藉阴府司名。弟子赵桂圆,叩鬼门关,登桃芷山,敬请阎罗,告于酆都,禀明九幽。”
鲜红外溢,浸没了一片衣袖,刀身淌血,流落了满手滑腻。
郭岩抚刀而立,作最后提醒:“记着这句话,记着阴司血刀,嘴里没力气念了,便在心里念,眼睛没力气看了,便在脑子里想。”
“若心思不纯,无法通过仪式,则万事休矣。”
在左铜门丁字内室的裴顺,以神识看见此一幕,不禁汗毛倒竖。若非这里是朝廷官方司所,他真以为自己身处宣扬邪教的不法私地。
看来,这便是踏入冥脉神道,成为冥脉修士的仪式了。
很快,便见那位自称赵桂圆的姑娘,脑袋与双手相继失力垂下,血刀跌落在身下的皮革布毯,发出沉闷声响。
看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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