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庄客见状,便也纷纷叫嚷起来,原来这现身之人,不是别个儿,正是鄜州城的捕头秦晨。
原来自打上回赌坊之中,秦晨见识了崔云鬟的“神乎其技”,简直印象深刻,此后心心念念,只因要犯逃狱之事,他镇日也忙的不可开交,同众差人东奔西走,搜寻贼囚踪迹,因此一时竟不得闲。
昨儿秦晨带着人,又忙了一夜,又是白忙一场。
谁知却传来鄜州大营里擒住两名贼人之事,县官闻言,不免把秦晨等揪来跟前儿,怒斥一顿,只说他们无用,又催逼着再去寻访缉捕,务必加紧行事。
秦晨跟众人连日忙碌,虽无功劳,也有苦劳,又因有几个差人数日不曾归家,委实有些辛苦处,秦晨忍不住,便向着县官分辩了两句。
谁知县官正因此事恼火,见秦晨出言,不恤他是申诉而已,只当他有意顶撞怠慢,当下竟叫人把秦晨拿下,掀翻在地,当堂打了十几水火棍。
县官又指着说道:“你身为捕头,不思以身作则,勤勉拿贼,反而百般借口,万种推搪,这些底下人自然是有样学样,个个松懈,哪里还能拿到贼人?这十五棍权做警戒教训,还有十五棍权且记下,你且去,三日内还拿不到一个贼徒,连同剩下的十五棍一起,严惩不贷!”
县官此举,一则出气,一则是“杀鸡儆猴”,让众公差都警醒些罢了。
众人面面相觑,无奈,只得领命,搀扶着秦晨出来,众公差在门口儿上,又怨念叫苦了一阵,却无可奈何。
正好儿赵六带众人飞马而至,秦晨冷眼看去,认得赵六其人,心中不免怨叹:“怪道县公分外焦躁,这样的半大孩子尚且能缉拿到两员贼人,我们却一无所获……”
秦晨暗中咬牙之时,见赵六同众军官翻身下马,径直入了县衙,只在擦身而过瞬间,才淡扫了他一眼。
秦晨手扶着腰,拧眉见赵六人在众军汉之中,虽身量小弱,但虎视鹰扬,十分惹眼,淡扫过来那一瞥,竟如同倨傲睥睨一般。
秦晨等他们尽数入内,才啐了口,暗道:“什么了不得的小子,倒像是要开屏的孔雀。”
捕快们忍着笑,知道他才挨了棍棒,便留一个人,送秦晨回家里歇息将养,其他众人便又前去满城搜捕。M.ensoTEmple.Com
秦晨回了家中,越想越觉着忧闷,可哪里能睡得着,便索性起身,将公服换下,只着布衣,就迤逦出城,一路往素闲庄而来。
却没想到,正好儿竟遇到这样一场热闹。
且说谢程张三人听到“捕头”两字,目瞪口呆,想不到此刻竟会有官府的公差来到,纵然是素闲庄专门去请,也未必来的这样及时雨似的呢。
这三人虽然生性强横歹恶,可素来只以欺压弱小为乐而已,且古语有云:民不与官斗。他们又实实地做贼心虚,见了公门中人,自然胆怯。
谢二的手便抖了起来,正要放开青玫,不料他三人之中,张奎是个没心计的浑人,他见秦晨是这样一幅寻常乡汉的打扮,心里便先轻视起来,并不把秦晨放在眼里,如今听陈叔口称“秦捕头”,他却自有一番想法,竟大声笑道:“你们这起子泥腿,敢情又是来糊弄人?哪里弄来个乡巴佬,就说什么捕头!他是哪门子的捕头!以为咱们还能如方才一样上当不成?”
老程跟谢二两人本是惧怕了的,忽地听了张奎这一番话,却反提醒了他们两个:想到方才被云鬟哄赚的光景……又想到这“秦捕头”若说是真的,那来的委实也太凑巧了些,何况他们连日来打听所知,这素闲庄从来跟官府中人没什么格外的交情……
谢程两人对视一眼,此刻两人都不约而同在想:“老张说的不错,才中了计的,怎么忘了?莫非又是这鬼丫头安排的?”
又见秦晨如此一副打扮,不由半信半疑起来,只当又是云鬟安排的连环计。
谢二的手才一松,复又握紧了匕首,望着秦晨笑道:“这位果然是县衙公差?不知怎么称呼?”
秦晨早瞧见云鬟站在谢二不远处,被来福跟庄上的小厮护在身后,目光相对之时,云鬟便向着秦晨一点头,脸色虽微微泛白,却并不慌乱。
秦晨见她无碍,便放了心,扭头对谢二啐道:“你这狗养的,持刀行凶,还敢问你秦爷名姓?识相的快些跪地求饶,秦爷兴许手下留情些。”
老程在旁忙道:“这位……是秦捕头?捕头大人有所不知,委实不是我们故意行凶,是被这些人逼得无法了而已,方才他们想对我们不利,步步紧逼之下,我们才被逼自保罢了,可喜捕头大人来到,还请为我们做主才是。”说着,竟深深一揖。
众人听他如此巧言令色,颠倒黑白,便又鼓噪起来。
不料秦晨虽看似鲁莽,实则是个通透之人,便骂道:“放你娘的屁!他们想不利什么?若是不利,怎不见他们手上有兵器?反倒是你们,凶神恶煞的,当着秦爷的面儿……你还不放下刀?”说着,便抬起手来,指向谢二。
谢二如今骑虎难下,又生怕秦晨不是真的,若放了青玫,他们岂不是如瓮中之鳖?因此便强辩道:“这帮人无法无天的,谁知我一放手,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呢?何况,空口白牙,谁又能信阁下当真就是衙门中人?”
秦晨笑道:“你不信?那好,你且看这是什么?”秦晨说着,举手入怀,便掏出一物来,作势探臂给他们看。
谢二跟众人忙留神去瞧,谁知秦晨此举乃是虚招,探臂的当儿,手上一挥,手心那物箭矢流星一般,直冲谢二而去,不偏不倚,竟正中他的面门,才又落地细看,却是一枚公差腰牌。
谢二却已无暇细看,只觉额头剧痛,浑身酥麻无力,手一松,匕首也随之落地,而几乎与此同时,秦晨早暴起跳了过来,凶猛如大虫下山,趁着谢二摇摇欲坠之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提拳便打!
等老程张奎反应过来之时,秦晨已经骑倒在谢二身上,狠打了三五拳,早把人打的皮开肉绽,鼻口窜血,晕厥过去。
张奎见同伴吃亏,他是个浑人,哪里懂什么利害进退?只大喝一声,便上来救援。
唯独老程是个最奸诈的,见众人一团儿乱,秦晨又占了上风,又且见了公门的腰牌,他便并不靠前,只心底另做打算。
这边儿秦晨正尽情地厮打谢二,忽地听众人叫嚷示警,他早知身后有人来袭,却不慌不忙,霍然起身。
秦晨猛回身之时,果然见张奎挥舞着一个凳子,狠砸了过来,秦晨举手一挡,同时一拳往张奎胸腹间击去!
秦晨能为鄜州城捕头,一身武功自是极出色的,鄜州城内鲜少匹敌。
而张奎跟谢二只是会几招罢了,又非练家子,自然不是秦晨的对手,不过数招,便被秦晨踢翻在地!
要知道这数日来,因追踪不到那伙囚徒,秦晨心中自也窝火,先前又给县官打了一顿,这口闷气竟不知往哪里出,如今做了这场,才算有些畅快。
在场的众人见秦晨出手,极利落痛快地把恶人拿下,都雀跃起来。
此刻回神,才竟发现老程不见了,秦晨听见,便道:“不妨事,回头叫人再捉他回来就是了,不信他插翅飞了。”一边又吩咐将谢二跟张奎两个人绑了。
陈叔跟庄客等齐齐相谢秦晨,秦晨笑着摇手,只走到崔云鬟身边儿,因俯身笑道:“凤哥儿,我来的可及时呢?”
云鬟正紧握青玫的手安抚,闻听便抬眸一笑,道:“多谢秦捕头。”
陈叔跟庄客们见状,此刻才恍然梦醒:原来秦捕头今儿来,是因大小姐的缘故,只却不知云鬟小小年纪,又从哪里人秦晨这号人相识至此的呢?
陈叔醒过神来,便忙上前,千恩万谢,又留秦晨吃饭。
秦晨一路走来正有些口渴,动手之后,不觉也饿了,何况他心底还想见识那“擅赌”的老人家,当下便顺势答应。
当下陈叔自去安排,先把谢张两个捆好了扔进柴房,又叫众庄客们先各自散了,不提。
且说秦晨见人都退了,才悄悄地对云鬟道:“凤哥儿,你说的那老人家,就是方才的陈叔不成?”
云鬟含笑摇头,秦晨心痒难耐,便央求说道:“我今儿好不容易抽空过来一趟,给县老爷知道了,我还担着大干系呢……你可务必叫我见到真神才好?”
云鬟正踌躇要如何跟他说实情,却听青玫小声道:“方才……多谢秦捕头救命之恩。”原来青玫惊魂未定,此刻才缓过神来。
秦晨回头笑说:“不过是我分内之事罢了。”
这会儿,忽来福捧着一物过来,道:“秦捕头,大小姐,这个怎么处置?”
秦晨跟云鬟双双看去,却见来福手中拿着的,竟是谢二方才行凶时候所用的匕首,刀刃雪亮,柄上有几道崎岖缠绕的花纹。
青玫一见,忙转过头去,身子微微发抖。
云鬟知道她仍是心有余悸的,便拉住青玫,悄声叫她入内歇息。又听得身后秦晨道:“这个给我就是了,回头我把这两个扔进牢内,审问的时候也好做个物证。”
不多时,陈叔准备好了酒菜,便请秦晨入席,秦晨吃了几杯酒,十分喜欢,就把来“拜师学艺”之事暂且抛之脑后。
谁知酒过三巡,后院忽然闹腾起来,陈叔忙去查看,却惊见两个守着柴房的庄客被打倒在地,原本捆绑在房中的谢二张奎两人,竟已逃了。
陈叔着急起来,细询庄客,才知道是老程去而复返,伺机竟救走了两名同党。
秦晨听说,也自悔大意,然而他生性乐观,当下便只说会叫人缉拿,又劝陈叔不必忧心就是。
天色将晚,秦晨吃的微醺,陈叔叫人备车,送了秦捕头回城。
因经历了今日之事,那些庄客们再无二心,又自发起来,每日巡逻,竟把素闲庄看的铁桶一般,务必叫谢二等不敢再觊觎分毫。
而对云鬟而言,要忧心的却并不是谢二等人,事实上,云鬟本来并未以谢程三人为意,只因在她记忆中,这三人虽然曾来过素闲庄,可却不曾翻出大浪来,而在青玫出事、她大病一场醒来后,这三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所以此番竟在这三人身上耗费这许多精神,只让云鬟有些意外罢了。
且这数日她暗中回想,也想起前生种种细节,譬如在这三人来到庄上之后,陈叔每每地忧虑不乐,青玫面对自个儿的时候,也常欲言又止,暗中垂泪。自然是因为这三人的企图跟今世一样,只不过陈叔跟青玫两个,都不肯对云鬟透露罢了……毕竟她不过只是个稚龄孩童而已。
眼见记忆中青玫遇害之日、逼近,云鬟无端有些紧张,这几日,她一再叮嘱青玫,不许她私下出庄子,晚间也要陪着自个儿同睡。
青玫只当她是因为谢二等人的缘故,因此也是言听计从,不曾违逆。
而这一天终究来到。
早上,忽地有个鄜州城内的人来到,传了秦捕头的口信。
原来这几日秦晨率人日夜搜捕要犯之时,自也留心谢程等人,这三人竟也大胆,此刻尚不曾离开鄜州,正给秦晨撞了个正着,一场围捕之下,重伤了张奎,目下押在牢中,老程跟谢二两个因张奎掩护的缘故,便又逃了。
云鬟闻听,不以为意,只把陈叔唤来,问道:“来福哥哥那边儿都安置妥当了么?”
陈叔回道:“大小姐这两日一再嘱咐,我如何敢忘呢,今儿一整天,老李头他们都跟着来福儿呢,保管寸步不离。”
云鬟点了点头,陈叔问道:“只是我不明白,大小姐这是何意?”
云鬟笑而不答,陈叔因见识过她的行事,知道她年纪虽小,自有章程,当下不再追问。
而云鬟之所以如此安排,不过是因顾忌前世之事罢了,她虽疑心青玫之死另有隐情,来福也似个可靠忠厚的好人,可却毕竟并无十足把握如何,故而云鬟只两方下手,一面儿是她看住青玫,二来却让陈叔安排人看着来福。
倘若来福是凶手,被人寸步不离的跟着,自然无法动手;倘若来福不是真凶,有那几个人跟随左右,自也是个见证。
天色越发暗了,云鬟静坐片刻,忽觉眼前一道白光,凝眸看时,却见院子里树摇影动,竟是起风了……阴了天,似要落雨。
莫名地,云鬟忽觉得心跳加快……这一幕场景,这般熟悉,连那种阴森不祥的气息都一般无二。
云鬟放眼厅内,见青玫不在,忙问道:“青玫呢?”
小丫头露珠儿道:“姐姐方才说身上倦了,回房去睡,叫不用去叫她,晚饭也不吃了。”
云鬟怔了怔,喉头有些发干,却不肯就信,才要叫那丫头去看,转念一想,自个儿站起身来,便往青玫的房间而去。
风飒飒,竟带一丝凉意,且卷着股山雨欲来的潮湿气息,云鬟匆匆来到青玫房间,推开门入内,走到床边儿……果不其然,空空如也。
云鬟倒退一步,耳畔隐隐地仿佛听见雷声,如真如幻。露珠儿见青玫竟不在,因自言自语道:“好生古怪,不是说要睡的么?又跑到哪里去了不成?”
云鬟一言不发,转身出门,一边儿匆匆吩咐露珠儿:“速速去叫陈叔,召集庄客们,还有……来福……”她口中说着,一步出门,抬头时候,忽然见前方晾晒着一件儿衣裳,正是青玫的旧衣,在风中飘摇扭曲,变幻出古怪的姿态。
此刻云鬟心中想:可见青玫离开的匆忙,连衣裳都不曾收起来。
云鬟扫了一眼,双脚虽仍往前而行,双眼却盯着这件儿旧裳,顷刻间,她眼前所见,是青玫的衣裳,却并不仅仅只是如此……
仍是在葫芦河拐弯处的杨树林中,仍是睁大双眸倒在地上的青玫,衣衫不整,惨烈骇人。
那本是云鬟最不愿意回想的场景之一,可是此刻,却觉着有什么东西……好似被她忽略了,但是偏偏极为要紧,她一定要发现才好……
因此强忍着不适,死死地逼迫自己,目不转睛地细看,而目光所至,一寸一寸从下而上,在青玫雪白的脸上逡巡之时,终究看见
在青玫左侧的太阳上,有一处淤青发紫,仿佛是被什么重物撞到,因头发掩映,显得并不起眼。
而尸身上也多处有伤,且致命伤在胸前,因此仵作并没有在意这拇指大小的一块印记。
云鬟却微微眯起双眸,那块印记在眼前一丝丝放大,一点点清晰,古怪的花纹缠绕,这种纹路,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究竟……是哪里?
不妨露珠儿见云鬟只说到“来福”就停了下来,便试探问道:“小姐的意思……可还要叫来福儿哥哥到场?”
“来福”这名字,仿佛一个引子,呼啦啦把所有相关的记忆画面在瞬间掀引而出,云鬟猛地睁大双眸,眸中半惊半骇:印记,花纹,来福儿以及青玫……主要的几个画面浮现重叠,她终于看见了,她想看见的。
然而纵然极力自持,却仍有零星言语,势不可免地传入耳中。
“够了!”压着羞愠,却禁不住丝丝颤喘之意。声音自是极微弱,似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般,然而季陶然如何会听不出来?
识于微时,那个总是不拘一格、与众不同的少女,她大概是不知的,从最初到如今,他心头印着那道丽影,从未肯忘。
而她未说完,就听有人半笑半恼地沉声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我发号施令?”自然正是江夏王赵黼。
话音刚落,便听到霍然的衣裳掀舞声响,以及她再也压不住的失声惊呼。
低沉的声音却如雪亮的刀锋,将季陶然从回忆中唤醒,却又因那蜂拥而来的交缠杂响,让他有些惶惑无所适从,虽站在门外,却仿佛此身已经不在。
恍惚之中,眼前却仍是那人的脸,挥之不去:他从未见过那样明净的眸色,那样清和恬淡的气质,似秋日篱边的素菊,自此之后……纵然再心思烦乱,百愁毕集,一想到她,便会觉得祥和宁静。
“人淡如菊”四字,放在她身上是再契合不过的,但是如今……
门外的蝉唱越发鼓噪,浪潮一般涌上,同那些杂乱声响纠结交织,将人淹没。
他心头一阵凉意,身上却无端燥热,水火交煎。
不知过了多久,水晶帘微微摇晃,江夏王赵黼迈步行了出来。
赵黼生得极好,风姿特秀,清朗谦雅,是最贞静尊贵、叫人一见生羡的,只细细端详,才会看出那精致眉眼间含而不露的凌厉气质,让人依稀记起,这人其实曾是行伍出身。
此刻赵黼,并不似平日一般衣冠端雅整齐,反像是那不羁风流的纨绔子弟一样,只松松散散地披着一件紫罗袍,玉带垮在腰间,胸口衣襟并未掩好,露出修长的脖颈跟里头散乱的中衣,衣领疏漏处,可见里头雪色的肌肤上,似有几道异样红痕,如被指甲抓蹭相似。
季陶然只看一眼,心跳已乱,忙低了头,拱手定神道:“参见王爷。”
赵黼扫向季陶然,却不搭腔,径直走到榻上坐了,不消吩咐,丫头已经奉茶上来,赵黼吃了一口,略润了润喉,便将杯子捏在指间打转,垂眸望着里头浅色的茶汤随之荡漾。
季陶然正不知如何,却听赵黼道:“劳季卿久侯了。”
季陶然只得拱手再行礼:“不敢,不知王爷唤臣下前来,有何吩咐?”
赵黼见他问,蓦地一笑,这人不笑之时,颇为冷冽,一笑却百媚横生。
赵黼笑道:“本王唤季卿前来,是为昨夜王府宴请之事……想一问季卿,可适意否?”
季陶然闻听,才道:“承蒙王爷盛情款待,自是极好的。”
此刻,外头蝉噪忽然停顿下来,室内更是别样寂静。赵黼双眸微微眯起,盯着季陶然,半晌,举手将杯子放回桌上,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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