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小说网>言情小说>狼狈为奸>第 70 章 一期一会 10
  很多小说,很多人都说过类似这样的话,人在将死之际,会看到一道白光,顺着隧道走过去,会来到另一个世界。还有一些死里逃生的人说,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感觉到有股力量将自己拉了回去。

  但是没有一本小说,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人死后是什么感觉。

  科学的说,人死以后没有感觉,但是“没有感觉”是什么感觉,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昏迷不醒的着周沫。

  她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也不知道自己身在深谷,还是身在地狱,更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一直萦绕着那些没有人可以想通和解答的问题。

  人死了是什么感觉,只有死人才知道,但是死人是不会告诉你的。

  想到这里,周沫心里发慌。

  到了后半夜,周沫被安放在病房里,脑子里略过的画面不再是空洞的黑色,也没有任何白光白昼,而是在不停的回放着在她昏倒前像闪电一样劈入脑海中的,那段差点被她遗忘的画面。

  那时候的周沫还很爱夏行止,那时候的所有人都说将来他们若是分手了,一定是夏行止对不起周沫。

  在那时候的某一天里,他们大吵了一架,周沫冲出马路,愤怒之下根本没注意到自身后疾驶而来的车。

  然而最后,却是夏行止和那车擦身而过,擦伤了手腕。

  周沫毫发无伤。

  周沫因为这件事内疚很久,生怕夏行止会因为这场意外留下后遗症而淡出设计行业。

  也就是在那时候,夏行止说:“设计珠宝是我的一辈子都不会放弃的,我会坚持到拿不动笔为止,但是你可是主宰了我的命……啊,所以你比设计重要。”

  夏行止故意顿了一下,周沫感动之余,也不禁问道:“命什么?”

  夏行止哈哈大笑:“命根子呗!”

  周沫的愧疚感荡然无存。

  这段回忆,关于周沫和夏行止的回忆,那时候只在周沫的记忆里停留了几个月,就被他们之间出现的新的问题淹没了。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时候被淡忘的事,这会儿又像是沸腾的水泡,一一浮出水面。

  如果当初夏行止伤势严重,也许周沫的愧疚感会追随他们几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那么就算将来发生任何不得不分手的事,只要周沫还尚存一点怜悯之心,都不会做出分手的决定。但换句话说,如果两个人之间只剩下愧疚感的话,维系那个早已被风吹散的爱情,或许就会成为另一场悲剧的序曲。

  即使现在如一团烂泥瘫在病床上的周沫,神情平和,即使是按照医生的说法她已经失去知觉,她仍是听见好像有人在身边说“病人的心电图混乱”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医护人员以为那是她的求生意识,然而周沫却明白,那是心在痛的感觉。

  一年前,她也像现在这样痛,心里像是被人硬生生割掉一块儿肉。此后这一年,伤口逐渐愈合,只是空了的地方成了不毛之地。现在,伤口再度破裂,她又尝到了痛的感觉。她似乎能体会到,当她说出“Farewell”时,夏行止的感觉。也似乎愿意承认,在这段关系里,夏行止是做了许多令她难以忍受的事,所以分手的念头才会一再产生,然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场分手的幕后推手?

  夏行止说:“我从来没正式和你说过‘我爱你’,是因为我以为那只是一种不需要宣之于口的感觉。”

  而她却对他说:“Farewell.”

  她比很多人都幸运,找到了一个会担心失去自己的人,只是……没有抓住。

  几日后,周沫大梦初醒,旧欢如梦。

  周沫花了一年的时间复建和调养身体,气色也从最初的苍白逐渐恢复了红润。在这期间,所有朋友都来看她,鼓励她,只有夏行止缺席。

  一年后,周沫和商陆到民政局注册登记,婚后生活和谐稳定。商陆的工作室也步上正轨,并且将他生活里的每一件事都与周沫分享。

  三年后,周沫生下一个女儿。

  又过了三年,周沫生下一个儿子。

  一男一女,成就了一个“好”字。

  儿子长大后,逐渐接手商陆的事业。

  女儿长大后,谈了四次恋爱,最后一次喜结连理。

  三十年后,商陆因病去世。

  四十年后,周沫的儿子也英年早逝。

  孙女时常听周沫讲起她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心生向往,便托一些传媒朋友,兜兜转转寻访故人。

  周沫那时候正坐在庭院的摇椅上,眯着眼回忆年轻时的点滴。

  人真是很奇怪,年轻时候的快乐、痛苦、甜蜜、绝望,老了以后竟然全都化作了微笑。

  孙女就在周沫的微笑中,搀扶着一位老人进来。

  两位老人相视许久,彼此都难以成言。

  她扶着拐杖从摇椅上站起来,他向前走了几步,直到他们之间只有两步的距离时,声音从周沫的喉咙深处发出:“是……你么?”

  对方笑了,脸上的皱纹也变得柔和许多。

  他说:“几年前,我夫人去世了。听你的孙女说,你的他也走了。”

  周沫也笑了:“可是你又回来了。”

  一觉醒来,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脸上也是湿的。商陆正守在床边,用纸巾擦拭周沫的眼角。

  周沫只有睁眼的力气,还说不出话。她侧首看向商陆,发现他依旧年轻英俊,只是眼下有些青黑。

  商陆握着她的手,说道:“医生说你最晚今天上午就会醒,我开始还担心,现在好了!”

  周沫眨眨眼,扯扯嘴角,听他缓慢的将那天后来的事讲了一遍。那场意外令她的头部受到撞击,但好在颅内没有淤血,只是轻微脑震荡,身上的几处擦伤也并无大碍。原本她应该早点醒来,却一直昏迷,查不出任何原因,所有人都认为,她只是太累了。

  周沫不反对这个解释,她确实是太累了,这一觉立时三十四个小时,却耗尽了她所有精力。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睡觉也是这样累的一件事,原来睡觉是睡不够的。

  周沫出院后,向公司请了假,每天就在家里睡觉。

  梅津几次电话来,周沫都在睡梦中,梅津称奇,周沫却说:“睡眠是自我修复的最好方式,这是经过科学论证过的。”

  伍春秋不知道周沫在她们分手当日就出了车祸,后来周沫在电话里提起,将伍春秋吓得不轻,非要来家里看她,被周沫婉拒,两人约定等周沫痊愈后在外面小聚。

  周沫也是因为这通电话才突然想起包里还放着三枚戒指,她将其中两枚放进九格盒中,另一枚又放回包里。

  这段时间和上次大病一样,商陆不分昼夜的前来照顾,三餐准时送到床边,并且包办了清洗脏衣服以及清扫屋子的工作。

  周沫时常能见到围着围裙的商陆在屋里出出入入,一连五天,已经有些习惯。偶尔商陆出门采购,听到关门声,周沫就会立刻醒来,侧耳倾听,试图要在静的出奇的屋里找出一点点声音。直到商陆回来,她才稍稍松口气,再度沉睡。

  有那么几分钟,周沫在想,这不就是几年前当自己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女孩时,曾经幻想过的伉俪情深细水长流的夫妻生活么?当时还觉得很遥远,现在却可以唾手可得。甚至,她看着商陆的眼神,便觉得只要她愿意,这种生活就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就像那个梦。

  五天以后,周沫下了地,打开窗帘头一次放阳光进来,走到客厅,见到瘫软在沙发上的商陆。

  商陆紧闭的双眼上,是微微拧起眉毛,鼻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半个身子都要掉出沙发外。

  周沫捡起地上薄被盖在商陆身上,接着便轻手轻脚的换上衣服,简单梳洗后,出门去了。

  她走在大街上,有些微喘,走走停停大概二十分钟,才来到在短信里和成非约定的书吧里。

  成非好像已经坐了一会儿,桌上的咖啡消灭了大半。

  周沫走过去刚坐定,服务员就凑上前。周沫随手点了杯果汁,等服务员走开便二话不说从包里拿出那个丝绒盒,推到成非面前。

  成非望着那个盒子出了神。

  周沫道:“我想你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成非颔首,却像是没有力气抬手一样,迟迟不肯碰那个盒子。

  “你不打开看看?不怕我见财起意掉了包?”

  成非抬起头,脸上这才有了表情:“周沫,咱们非得这么说话吗?”

  周沫别开脸,硬生生道:“请原谅,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这个人,我做不到保持中立。”

  成非叹道:“她说了什么?”

  周沫顿了顿,才将脸转了回来,盯着成非期盼的眼神,笑了:“我问她‘就这样了,是么’,她说,‘就这样了,挺好的’。”

  成非一阵恍惚。

  周沫却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我又问她,‘你就这么简单放过他们么?就算是他们将来结婚了,你也无所谓?’你猜她说什么?”

  成非不语,只是静默等待,等待周沫揭晓那个可能会在瞬间让他遍体鳞伤的答案。

  “她说,‘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结婚了,如果他们要结婚,也要先跟我离婚,从这个角度想,我也能及时解脱。’”

  成非双手捂脸,周沫只能听到细微的从指缝里流出来的叹气声,以及那句闷闷地过了许久才响起的话:“周沫,你真残忍。”

  周沫不语,接过服务员递上的果汁喝了一口,放下走人。

  然而走出几步,她又折了回来,见成非还是那个姿势,便拿起那杯果汁走向柜台:“麻烦打包。”

  一分钟后,周沫一边咬着吸管一边走在回去的路上,眼睛里有些湿润。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是不对,或者她该说些动听的话骗骗成非,又或者她该说得更决绝一点。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她自己心里都不会好过。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侩子手,虽然杀与不杀这个人非她所愿,但是下手的人却是她。

  周沫快走了几步,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成非双手捂脸的那一幕,好像不管她走得多快,都逃不开那间书吧一样。她害怕听到成非的呜咽声,虽然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

  那一瞬间,她甚至有返回去安慰成非两句的冲动。

  可是最终,周沫只是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望着一辆辆进站又出站的公共汽车,默默流泪。

  旁边等车的路人,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可能在他们眼里,她是个失恋的女人。

  而这个失恋的女人,在完成喝果汁后的第一个动作,只是拿出手机,将电话拨给伍春秋,告诉伍春秋,她刚刚成功扼杀了他们的爱情。

  伍春秋那边长久不言,但是周沫知道她在听。

  “春秋,对不起。”

  周沫很快挂断电话,害怕听见伍春秋的任何回复。

  然而手机却又突兀响起,周沫一惊,一看来电显示,却是商陆。

  商陆声音急切,周沫站起身,边走边告诉商陆,她已经在回家路上。

  周沫在熟悉的粥店里叫了两份粥,几个热菜,正准备结账,却和擦肩而过的一个女人撞到一起。

  那女人扫了周沫一眼,顿了几秒钟,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你撞到我了。”

  周沫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人吵架,只好道:“对不起。”

  女人张了张嘴,皱起眉:“如果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

  周沫一愣:“那您是打算让我当着警察的面再说一次对不起?”

  女人抿抿嘴,冷哼一声,走到款台率先结账。

  周沫等女人走了以后,才慢吞吞的走过去,拿出一百块钱,等柜台找零以后,也懒得细数那二十几块,便随手揣进兜里,拿起餐盒跨出店门。

  门外,艳阳高照,周沫一阵恍惚,依稀记得她进来之前天空还是阴沉不定。

  周沫一进门,就见到坐在沙发前发呆的商陆。

  商陆一见她回来,立刻站起身:“你去哪儿了?你身体还很虚弱,吹不得风。”

  “我已经好了,睡了这么久,什么创伤都愈合了。”周沫放下钥匙,将手上的外卖放在餐桌上。

  “今天你不用煮饭了,我买了好吃的。”

  商陆凑过去:“哦,粥,炒菜,肉饼,还挺丰富。”

  两人大快朵颐,一言不发的共同消灭到所有食物,又颇有默契的一前一后收拾完所有战场。

  周沫在厨房里冲了两杯咖啡,一杯端给沙发上的商陆,一杯拿到餐桌边。她在椅子上坐定,不疾不徐的喝了小半杯,才看向沙发上的商陆。

  商陆似乎也隐约感觉到什么,抬头回望,挑眉示意。

  “商陆,你听说过么,人和人之间有四种‘空间距离’。”

  商陆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场白,摇了摇头,静等下文。

  周沫闭起眼想了想,说道:“公共距离、礼貌距离、私人距离和亲密距离。公共距离一般出现在陌生人之间,两个人之间相隔三米;礼貌距离用于一般社交场合,大概一米多到三米;私人距离差不多就是半米左右,朋友之间大多如此;而亲密距离就小于半米,只有父母亲人、情侣夫妻之间,才会产生。”

  话到此处,商陆已经猜到周沫的下文,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眼神里的神采也渐渐淡去。

  “像是咱俩现在这样,就是公共距离。”

  商陆站起身,向她走了几步:“那现在,咱们就算是礼貌距离了。”

  周沫不语,望着商陆的眼神古怪微妙。

  商陆又走了几步,来到桌前,双手撑着桌面,俯身看她:“看,到私人距离了。只要有人肯动一动,距离就可以拉近。”

  亲密又疏远的吻,轻轻落在周沫的唇上。

  周沫半闭着眼接受了,只听商陆的声音响在上方:“亲密距离。”

  周沫睁开眼,仰首看他,突然想哭:“商陆,我爱你。”

  商陆的眼里流光溢彩,那是周沫见过的最美的一幕。

  “但是,我不能没有夏行止。”

  那道光彩,自他眼中缓慢消失,黑暗吞没了一切。

  “商陆,也许咱们的开始是wrongtime,而我是wrongprosen。有一段时间,我曾经就想这么跟你定下来,因为我觉得这段感情虽然不是刻骨铭心的,却是我一生都在渴求的东西。失去了你,我会遗憾一辈子,但是人的一生,似乎总会有遗憾,若是没有,那反而是一种不完美。”

  周沫有些语无伦次,自己也抓不到自己要说的中心思想,只好在一团麻乱中随便抽出一根,顺藤摸瓜。

  而商陆,只是站在离她一臂距离的地方,默默听着。

  一臂,又是这一臂。

  上一次,是周沫主动走近一步,而这一次,无论他如何努力,也不能再将它拉近。

  “原来夏行止总说是我变心,我对他这种控诉一直嗤之以鼻,我觉得男人就只会推卸责任,两个人的感情出现问题,就只会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直到夏行止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这么坚定地认为。但是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习惯有你的存在,也开始害怕正视自己的感觉,也渐渐认同了夏行止的那些话。然后,我不止一次的在深夜惊醒,躺在床上后悔不已。”

  周沫低下头,听到商陆急促的呼吸,她继续道:“原来人的愧疚感这么可怕,可怕到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会沉浸其中难以自拔,我想要是咱们将来结婚了,我也会这样一直愧疚下去,心里有你,也有他,心被分裂成两半,直到最后崩溃。”

  “看着你这几天为我忙碌三餐起居,想起在车祸前咱们的那次争吵,还有手牵手走在路边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这些画面都会令我一再想起和夏行止在一起的日子。我原以为那些早已成为过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最近变得很清晰,令我总有种画面重叠的错觉,令我不得不选在这个时候,和你说清楚。”

  商陆矮下身子,蹲在周沫跟前,握住她放在双膝上的手。

  眼泪滴落在商陆的手背上,瞬间散开。

  商陆道:“会过去的,只要咱们努力。”

  周沫摇头:“不会的,过不去了。”

  “你是不是……怪我那天……”商陆沉吟半响,才道:“那天我,只是条件反射,身体的自然反应,才会将方向盘转向……”

  “我知道,换作是我,我也会先选择自保。”周沫微微抬头,笑了:“我和你是同一种人,咱们太相似了。在认识你以后,我时常有一种错觉,好似找到了自己,又好似找到了一个懂我的人。这些,都是他身上没有的,所以我才总是不知足,觉得他不懂我,我也不懂他。我和他在一起时,总是吃力的,疲惫的,甚至力不从心的觉得,要是一辈子都这样过下去,是对双方最大的惩罚。”

  “可是商陆……如果两个人太相近了,也是很难在一起的。”周沫抬头看看天花板,道:“在你将方向盘转向左边的那一刻,我甚至已经有了预感你会那么做,所以我一点也不意外。我不怪你,只是突然发现原来我和你同样的自私。因为换做是我,我也会选择自保。如果咱们的将来可以相安无事,不再发生类似这样的选择题,或许会幸福一辈子……可是,这一次请原谅我再次自私,我不想一辈子承担这样的风险。”

  “对不起。”商陆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又是“对不起”,又是这三个字,这是周沫今天第二次听到。

  “你没有对不起我。”周沫撤回了手:“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夏行止。”

  商陆痛苦的闭上眼,只感觉嘴唇上烙下一抹温暖。他尝到了苦涩,也不知是她的,还是自己的,只是任由这个让他恋恋不舍的味道缓缓流进心里,沉入深底。

  有些东西一旦拥有过,便再也不能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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