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004

　　004

　　几乎是舞会结束的当天晚上，安东尼奥·索恩公爵转身走人的事情就传遍了巴莱王城的整个上流社交圈。

　　对此莎琳倒没什么意见。

　　因为大家谈论的重点并非是“公爵憎恨莎琳·瑞汶”，而是“与国王的情妇跳舞，让公爵大人感到了侮辱”。而众所周知，梅菲尔德二世不止一名情妇，造成国王与王后感情不睦的，也不止是莎琳·瑞汶一人。

　　倒是他表现出来的嫌恶让莎琳莫名其妙。

　　她实在是想不出自己究竟有哪点能让索恩公爵产生私人情感，考虑许久，莎琳也就思索出了两个原因。

　　一是她确实能算作宰相的人，如今宰相威廉姆斯爵士近乎把持朝政，作为砍了一名想要左右王权的人，索恩公爵自然对此深恶痛绝。他就是为了这事回来的。

　　二是梅菲尔德二世与安德玛莉亚王后成婚四年，别说生下子嗣，二人甚至还没圆（）房呢。

　　要知道，王国继承人可是个举足轻重的大问题。

　　转天上午，莎琳正在检查今日御厨送上来的菜单，伯德小姐带着艾克特夫人与伊娃小姐在庭院拦住了她的去路。

　　“莎琳小姐，”伯德小姐礼貌开口，“你现在很忙吗？”

　　安德玛莉亚王后的灵魂伴侣，和梅菲尔德二世的另外两位情妇，这个搭配倒是有些新鲜。莎琳驻足，不过将三名忐忑不安的年轻姑娘打量一番，便大抵猜出了她们的来意。

　　她抿了抿嘴角，温言道：“日安，小姐、夫人，你们有什么事？”

　　伊娃小姐性子着急，见伯德小姐要和莎琳相互客套起来了，便拎着裙子，急急火火地打断了二人的开场白。

　　“哎呀，莎琳小姐，你就别打马虎眼了，”她直截了当，“索恩公爵肯定会找咱们的麻烦，该怎么办呀？”

　　“他为什么要‘咱们’的麻烦？”

　　莎琳故作惊讶，眨了眨眼：“索恩公爵和你我无冤无仇，伊娃小姐，你不要冤枉人。”

　　伯德小姐叹息一声。

　　“可是莎琳小姐，”王后的灵魂伴侣无奈开口，“公爵大人刚回来第二天，就敢甩陛下的脸色。不论他因何而不满，表现出来的都是不想与你接触——而你是陛下最爱的情人，小姐，待到他适应了在王都的生活，势必会向我们发难。而首当其冲的，将会是你。”

　　因为莎琳·瑞汶是梅菲尔德二世最宠爱的情妇。

　　倘若说她还有来自国王本人的偏袒和庇护，可以作为依仗外。那么面前的三位女士，自然是免不了要担惊受怕，对索恩公爵生出几分警惕了。

　　对此，莎琳只是保持着礼貌的姿态点头，好似她们担忧的威胁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个问题也很好解决。”

　　她开口，莎琳的声音总是那么柔软温和，哪怕是在这种场合下，也带着几分令人安心的意味：“索恩公爵想要找咱们的麻烦，总是需要一个理由。而我想这个理由是什么，大家都很清楚。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不就没有理由找麻烦了？”

　　“这……”

　　艾克特夫人微微蹙眉：“这个问题可不是这么好解决的。”

　　什么问题？自然是国王和王后关系不好的问题。

　　娶了一名大十岁的女人，这没什么。梅菲尔德二世今年不过十八岁，王后也不过二十八岁罢了。况且她家世煊赫、血统纯正，还难得的身体健康，长得也不错。漂亮的男女结合，这在王室婚姻中可谓相当罕见。

　　但关键问题在于，王后有自己的灵魂伴侣，若伯德小姐是名男人，万万没有嫁给梅菲尔德二世这回事。

　　而少年国王呢，则生性软糯，对威严且冷淡王后惧怕大于喜爱。别说是处好关系了，梅菲尔德二世刚结婚时甚至不敢和她单独相处呢。

　　“为何不好解决？”莎琳歪了歪头，问。

　　“若是你我能让陛下喜欢上王后，”艾克特夫人说，“那又怎么会成为陛下的情妇？”

　　莎琳莞尔一笑。

　　“是你想得太多，艾克特夫人，”她和蔼地回答，“陛下不需要喜欢上王后，陛下需要的是尽快让王后怀孕。”

　　三位女士纷纷一凛。

　　莎琳继续说道：“只要安德玛莉亚王后早一日生下后代，你我就早一日安全。”

　　至于梅菲尔德二世喜欢谁，那重要吗？

　　朝堂上下，哪怕有一人在乎小国王本人的好恶，也不会为他娶一个寻觅到灵魂伴侣的女人。

　　王室挑选王后的标准是她适合当“王后”，而不是“国王的爱人”。

　　“所以，伯德小姐，”莎琳转头看向王后的灵魂伴侣，“与其来问我怎么办，不如多劝劝王后不要总是对陛下板着脸。我想，如果近期内陛下能与王后圆（）房，这将是一个阻拦索恩公爵发难的好理由。”

　　“可是……”

　　伯德小姐很是为难：“我该怎么劝？”

　　莎琳：“就直说呀。如果王后不怀孕，不生下王国的继承人，索恩公爵也许会杀了你。”

　　伯德小姐：“什么？！”

　　年纪轻轻的姑娘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她急忙用帕子捂住嘴，以防流露出失态的神情。

　　莎琳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看着伯德小姐在震惊过后，陷入思索。她很是耐心地理了理自己垂在肩头的红发——莎琳一早就猜到今日她们一定会找来，因而特地在时间表上腾出了半个小时的交谈时间。

　　待到伯德小姐苍白的面孔恢复血色，莎琳就知道她大概想通了。

　　她也不能着急。

　　花了三年成为梅菲尔德二世最爱的情妇，莎琳靠的就是这份耐心。她决计不能因为索恩公爵的归来就自乱阵脚。

　　“你还有什么问题，小姐？”她见伯德小姐面露犹豫，主动问道。

　　“这可以吗，”伯德小姐纠结道，“我不想王后为我担忧。”

　　莎琳微微瞪大眼睛。

　　她五官小巧精致，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在睁大后，展露出惊讶的同时，也带着几分不含恶意的困惑。那种懵懂天真的少女姿态可谓十足。

　　“但王后是你的灵魂伴侣呀？”

　　莎琳故作憧憬道：“我一直没有找到我的灵魂伴侣，可是伯德小姐我听说，灵魂伴侣之间生来就心意相通。安德玛莉亚王后既然是你的灵魂伴侣，她肯定会理解你的担忧，也会发自真心地为你好吧？”

　　说完，她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补充道：“若是我寻觅到我的灵魂伴侣，他不为我担忧，我才伤心呢。”

　　艾克特夫人也跟着劝道：“是呀，伯德小姐，王后那么爱你，当然会关心你。”

　　伊娃小姐瞪大眼睛。她一派天真，好奇地追问：“伯德小姐，找到灵魂伴侣，究竟是什么感觉啊？”

　　这般追捧夸赞的话语，和伊娃小姐直截了当的问题，让伯德小姐的脸蛋迅速染上绯红。

　　她又忍不住用帕子捂住了小半张脸，这次却是因为羞赧。

　　“这……很难说清楚。”她小声开口。https://m.ensotemple.com

　　“我认识安德玛莉亚的时候，还不知道她就是我的灵魂伴侣。可自打第一次瞧见她开始，我的目光就没法从她身上挪开了，”伯德小姐脸红红的，止不住笑起来，“她若是看向我，我的心就止不住‘砰砰’乱跳；她若是看向别人，我就难免心浮气躁。当……当知道安德玛莉亚要成为王后的时候，我……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天听到父亲这么说，我浑浑噩噩回到卧室，只觉得仿佛天塌下来一样，连活都不想活了。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因此生病三天。那时候我意识到原来我、我是爱着她的。

　　“于是我鼓起勇气，跑去向她诉说爱意，没想到安德玛莉亚也对我抱有同样的感情。她把她的胎记图案展示给我看，我才意识到，原来安德玛莉亚就是我的灵魂伴侣。”

　　想到爱人威严冰冷的面孔唯独会因自己温情如水，伯德小姐清秀面孔便浮现出幸福的神色。

　　她半遮面孔，眉眼笑得弯弯：“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也许一对灵魂伴侣在见面之前就已经爱上了彼此，只是他们还不知道、不相识。等到寻找到对方后，是绝对不可能错过的。”

　　说完，伯德小姐忐忑不安的神情逐渐恢复平静。

　　“谢谢你，莎琳小姐，”她由衷道，“我会去劝劝王后，哪怕是为了我们的幸福。”

　　“我也会劝劝陛下。”莎琳说。

　　“什么嘛，莎琳小姐就知道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伊娃小姐看她这般自信的模样，忍不住酸道，“陛下喜欢的也不止你一个啊。”

　　“伊娃小姐！”艾克特夫人提醒道。

　　“怎么，我说的不对？”伊娃小姐咄咄逼人。

　　“也是。”

　　莎琳倒是不生气。

　　面对刁难，她只是思索片刻，而后坦荡荡地让步：“既然如此，不如就交给艾克特夫人和伊娃小姐吧，我记得今日伊娃小姐向陛下递了信，说你无比想念陛下，想要今晚进宫不是？”

　　伊娃小姐闻言，艳丽面孔顿时变得煞白。

　　哪怕莎琳·瑞汶这话说的和气，好似大度地退让道歉，完全不在意伊娃小姐明目张胆的酸话。但她的话语仍然实打实地提醒了对方自己的身份：在巴莱王宫，莎琳·瑞汶可是另外一个只手遮天的“主人”。

　　她连伊娃小姐写给国王的信里什么内容都知道，轮得到和这种人计较？

　　情妇与情妇也是不一样的。

　　看着伊娃小姐尴尬又窘迫的表情，莎琳没给她道歉和圆场的机会，她的脸上还是挂着那般善解人意的礼貌笑容：“就这么定了，若是无事，诸位女士，请允许我先去忙我的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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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去与御厨确认了国王的菜单后，莎琳又转而前去梅菲尔德二世的书房。

　　身为王宫女官，以及梅菲尔德二世最为宠爱的情妇，莎琳拥有自由出入除却议事厅和大殿之外所有场合的权力。因而来到书房后她敲了敲门，没等准许直接推门而入。

　　而梅菲尔德二世，正百无聊赖的摊在椅子上听着财政大臣汇报。

　　少年国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自己长长的黑卷发，待到他昏昏欲睡的清澈眼睛触及到莎琳的红发时才蓦然一亮。

　　“我的心！”

　　他当即撂下话说了一半的财政大臣，猛然起身迎了过去：“我的心，你怎么来了？”

　　莎琳抿嘴一笑，尽管房间内站着诸多大臣，可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梅菲尔德二世的脸上。

　　“有些日程安排变动需要与你商议，”说着她对着其他大臣点头致歉，“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莎琳什么时候来都是时候。”

　　梅菲尔德二世急忙牵起面露忐忑的少女，横了一眼面面相觑的大臣们：“听见没有？莎琳小姐有正经事要和我商议，还不快走？！”

　　“陛下您三思啊！”

　　“陛下，不冻城的疫病很紧急！”

　　“日常安排可以挪后，但收税和疫病的事情不可以啊。”

　　不冻城？

　　那可是莎琳的家乡，疫病又出现了？

　　莎琳敏锐地侧了侧头，瞥了一眼着急上火的财政大臣和情报官，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低着头道：“我还是稍后再来。”

　　“不不不不行！”

　　少年国王一把揽过莎琳，转身对着一众大臣摆出赶人手势：“快走，半个小时之后再过来！”

　　他连嫌弃带催促，总算是把几名大臣赶出了书房。而后梅菲尔德二世长舒口气，他立刻收起耍脾气的姿态，死死抓着莎琳的手不放，一双剔透的蓝眼关心地将她打量好几遍。

　　这让莎琳略略诧异：“陛下？”

　　梅菲尔德二世：“你没哭就好，你没哭就好！”

　　他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担心死我了，我的心，”放下心来后，梅菲尔德二世把莎琳抱在怀里，像是撒娇般将脸颊贴在她的脖颈处，“昨夜索恩公爵在舞池里甩下你就走了，我好怕你晚上回去哭鼻子，担心的一宿都没睡好。”

　　“陛下！”

　　莎琳既感动又无奈，她伸手轻轻环住梅菲尔德二世的肩膀，娇嗔道：“我今年十六岁，又不是六岁！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哭鼻子。”

　　“小事？这可不是小事！”

　　“这……”

　　少女脸上恰到好处的安抚猛然一收。

　　她半晌不说话，让少年国王抬起头来，果不其然，艳丽红发下那张漂亮的脸蛋不服以往的言笑晏晏。莎琳·瑞汶半垂着碧绿双眼，浓密的眼睫毛完美遮住她的视线。

　　“我的心？”

　　“没事，陛下，”莎琳垂眸轻声开口，语气里无不担忧道，“公爵大人他……虽然私闯王宫，又甩你脸色，但他是真心为国家、为你着想的。”

　　说完她抬眼，四目相对，莎琳的面孔中写满了焦急。

　　“你可，你可千万不要治他的罪呀，”莎琳紧张地说，“若是索恩公爵因此生气，那就不好了！”

　　“……”

　　莎琳·瑞汶娇声落地，梅菲尔德二世的关切和担忧一寸一寸为愤怒和警醒替代。

　　少年人鲜少会流露出这般恼火神情，想触怒没什么主心骨的小国王可不容易。而莎琳的一番话刚刚踩在了他的底线上，提醒了他——

　　一名国王，凭什么要畏惧一名公爵的脸色？

　　他为林恩家族挟持多年，难道如今登上王位，就是为了当别人的傀儡吗？！

　　“他不生气？！”

　　梅菲尔德二世猛然放开了莎琳，攥紧拳头：“应该我生气才对！我才是怀特王国的国王，他回来两天，就把我的尊严踩在脚下，眼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国王！”

　　“陛下，陛下您不要生气——”

　　“你不要为他说情！”

　　少年国王打断了情人的话，他转头朝着门外喝道：“你们几个大臣都给我进来，不是想听我说话吗？我现在就说给你们听，我要和索恩算这两天的帐。”

　　站在他背后的莎琳飞速勾了勾嘴角。

　　但没人看到，在一众大臣再次进门之前，她白皙的脸颊已然流下两行晶莹的泪水，向茫然的大臣们投以求助的目光。

　　——看，究竟是最终上火刑架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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