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死后才不过几分钟，少年单薄的胸膛再也没有了起伏，嘴唇已经泛起青紫的颜色，睫毛的尾部也凝结起一层冰花。
瑞伊死了。
皇帝陛下与全星际的人们亲眼看到那个柔软的少年纵身跃入北冥寒潭。
那是整个首都星最寒冷的地方，以人类的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抵御的温度。
他们亲眼看着瑞伊身上缠着沉重的镣铐，拖着沉重的脚步被押送到地宫的最深处——北冥寒潭的入口。
白皙的脚底光是踏在地宫的地面上，就已经让少年冻得蜷缩起脚趾，脚心又疼又痒。
身后的士兵粗鲁地猛地一推——EnSotEmplE
惊恐的表情还停留在少年的脸上，下一刻，冰冷的海水就疯狂地涌入口鼻。
这是瑞伊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为数不多地体验到在水中挣扎的感觉。
北冥寒潭的水不光极冷，还会将人往水底拖去。
上一秒瑞伊刚刚浸没到水中，下一秒，他整个人已经下沉了十几米。
湛蓝的眼眸与海水混合，分辨不出他的眸光。
在少年吐出肺里最后一点空气的时候，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串气泡。
倒映在他眼眸中来自水面上层的光渐渐地熄灭了。
瑞伊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无知无觉地缓缓沉入水底。
*
事情要从几个小时前说起。
特弥勒斯舰抵达首都星，安静地悬浮在大气外围。
所有跟随部队都已经回到了原来的驻地，此时只有特弥勒斯一艘战舰等待皇帝陛下的传召。
纵使这次征战玛诺姆星还算是顺利，但其中也暗藏了许多波折，时隔多日能够再次看见这一派繁荣的故都，每一位服役的将领们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盖的喜悦神色。
即使谨慎如卡弥斯少将，他的眸色也不再那么深沉。
皇帝陛下要召见卡弥斯少将。
为了庆祝卡弥斯少将凯旋，这次少将的觐见全过程将被同步直播到星际网上。
听到这个消息，卡弥斯少将神色未变，只是当他留意到陛下的旨意还附带着一行小字时，皱了皱眉头。
陛下要见瑞伊。
少将不知道皇帝陛下对瑞伊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可即使皇帝陛下因为瑞伊“伪装人鱼”而震怒，要惩处他，卡弥斯少将也已经为瑞伊寻得了一方庇护。
来自奥古斯托校长和帝国联盟军事学院的庇护。
只要瑞伊拥有军事学院入学测试的资格，在结果未公布以前，即使高贵如陛下也不能随意处置瑞伊。
*
当男人穿着笔挺的黑色军装出现在首都星皇宫的正门时，星际人民即使已经见过了无数次少将的风姿，这一次还是无可避免地，看着他的身影失神了片刻。
只是下一瞬，他们就注意到了走在少将身后的那个少年的容貌。
瑞伊不笑的时候，眼眸中流转着细碎的光，泛着摄人心魂的冷意。
【少将大人身边的这个人……】
【是冒充人鱼的瑞伊！】
【@瑞伊别装死，出来！】
【虽然但是…瑞伊真好康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皇帝陛下塌着脊背软软地倚坐在王座上，混沌的目光却突然如同一柄尖锐的匕首一样落在瑞伊身上。
少年心下一寒，表面依然不动声色。
王宫很有古地球时代古堡的样子，富丽堂皇的装饰与星际时代处处的科技感格格不入，却仿佛被凝固在时间胶囊中的一颗蒙尘的明珠一般。
这向来是有钱人的浪漫。
皇帝陛下的目光从瑞伊的身上移开，少年顿时感到松了一口气。
他悄悄抬起眼眸去看前面的卡弥斯少将，只见男人脊背挺得笔直，面对这位全星际称得上最有权势的皇帝陛下也丝毫没有畏惧或是谄媚。
瑞伊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其间仪式繁琐复杂，瑞伊大概只听明白了皇帝陛下大肆嘉奖卡弥斯少将，赏赐了不少他从没听说过的珍惜物件。
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皇帝陛下听起来似乎有气无力的声音，注意力却被殿上最前面的一个男人吸引住了。
那个男人面目清俊，眉目间和隐约可见皇帝陛下年轻时的风姿，只是他的表情阴冷烦躁，仿佛在竭力忍耐什么不堪的东西一样。
直到二人四目相对。
狂躁却阴冷的精神力如同一只毒蝎子，扬起尾刺狠狠地在瑞伊的心头一扎，一旦让他得手，瑞伊几乎可以预料到给精神力带来的疼痛会有多么巨大。
几乎是下意识地，瑞伊操纵起精神力，对着那道不怀好意的进攻拉开一道坚不可摧的防御。
只是这攻击只差分毫就要接触到瑞伊的防御，却被一道精神力轻飘飘地拦住了。
瑞伊对这股力量太过熟悉了。
他抬眼望去，少将依旧被簇拥在人群里，与陛下离得很近地交谈着，连眼神都没分给他，可是瑞伊却知道，卡弥斯少将在时刻留心着他这边的动向。
站在殿前的男人——这帝国尊贵的太子殿下，冲着卡弥斯少将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陛下，卡弥斯少将立了大功，按理说本应该让少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只是……”太子殿下手指搭在唇间，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只是这场战役中牺牲的帝国将士的家属也需要安抚，他们都是为帝国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英雄，相信少将也不会拒绝吧？”
战后士兵的安抚工作向来都是由皇室最器重的接班人来做的，空手套白狼的好事自然不能便宜外人。
而战胜归来，卡弥斯少将也是要在第一时间为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争取利益的。
可太子殿下却丝毫不想掩盖地要将卡弥斯少将调开的想法，挑衅一般地抱着双臂等待少将的回应。
将卡弥斯少将支开，那么留在王宫里的，就只有孤身一人的瑞伊了。
太子殿下在打他的主意！
殿上的气氛微微凝滞住了。
一只手轻轻地碰了碰少将的手背。
隔着指挥官手套，卡弥斯也能感受到那双手传来的温度。
瑞伊在少将身后小声道：“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去吧。”
卡弥斯少将定了定心神，目光落在殿前与太子殿下并排的那位老人的身上。
“好。”
就是这一声应答，让男人与少年之间错过了很多年的岁月，只是当时的少将与瑞伊还都无知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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