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文星从第一辆马车车夫位置跳下，拍了拍车厢壁，对冯元龙打了个眼色。
冯元龙了然地微微点头。
招呼着杂役宦官和车夫一起帮忙，将院子中十几具棺木搬上马车。
冯元龙满脸沉肃，坐上第一辆马车。
至于马卓赵素梅为首的十余位浣衣局送殡人员，则挤到之后的两辆马车上。
马车队扬鞭，向西直门外的净乐堂而去。
车轮辚辚，马蹄得得。
冯元龙仔细查探马车地板，片刻之后发现一处暗扣，将其拉开，果然是处暗格。
暗格大小，勉强能并排放入两人。
暗格之中，摆放着三个瓮钵，正是让曲文星准备的三具女性火化骸骨。
冯元龙双手合十，默祷许久，这才将三个瓮钵全收入随身行囊空间之中。
德胜门和西直门相邻，从浣衣局到净乐堂并不远。
不过多久，马车队就已到达目的地。
净乐堂早得到消息，老太监们迎了出来，正要指挥众人先把棺木卸下，冯元龙勃然大怒。
一把跳下马车，抢过曲文星手上马鞭，指着老太监们怒骂，态度嚣张跋扈至极：
“这些遇难宫女，乃是为救皇太孙捐躯，尔等敢寒了忠贞义士之心？”
“马车入院停放！”
众车夫应了一声，一起协力，楞是将一辆辆马车抬过门槛，进了净乐堂院中。
曲文星在冯元龙暗指之下，更是将马车一路赶到大堂门口停下。
净乐堂老太监们看得满头雾水。
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现在的年轻小宦官，真是太没有礼貌了。
仗着一点功劳，作威作福。
只是净乐堂比起浣衣局，地位更低，本就是安置年老底层太监的所在。
这些老太监们，一辈子唯唯诺诺，早没了丝毫火气，只是冷眼看着冯元龙咋呼。
等棺木统统卸下，堆放到焚化炉边，冯元龙更是来气。
手中马鞭指着老太监们：
“你们，都去院外等着，这些为国捐躯的宫女，会有我们浣衣局之人，亲手送她们往生。”
“尔等不配！”
暗暗朝曲文星打了个眼色。
曲文星心领神会，带着一众马车夫拥着净乐堂老太监们走出门外。
老太监们心中暗暗嗤笑，主动配合。
你爱亲手焚尸自己做去，咱家才不乐意做呢。
这天气还没到冬天，放了七天的尸体，可想而知有多可怕。
果然，等棺盖一开，刺鼻之极的恶臭味弥漫净乐堂院子。
棺木之中，一具具呈巨人观的尸体显露出来，吓得浣衣局众人连连后退，脸色煞白。
有些人甚至弯腰呕吐不止。八零小说网
要把这么可怕的尸体用手抬出，送入焚化炉中？
还不如杀了大家。
就算赵素梅和来送殡的宫女们与这些遇难宫女情同手足，也做不到这点。
众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齐齐摇头。
冯元龙早已运功屏住气息，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脸上却沉肃无比。
环视一圈无奈说道：
“你们也全都出去吧，把院门带上，我自己一个人来就行了。”
马卓赵素梅等人如蒙大赦，连忙退出门外。
心中对冯元龙的敬仰再添三分。
有这样的佥书大人，就算为他献生抑或献身，也心甘情愿。
有些宫女已经双目泪水涟涟而下，也不知是感动的，还是被尸臭熏的。
净乐堂中总算冷清下来，大白天艳阳高照，依然瘆人无比。
冯元龙却是全然不惧，掏出那把羊角锤，窜入大堂中找到韩丽妃和崔惠妃的棺椁。
小心翼翼起出七寸棺材钉，将棺盖揭起。
韩丽妃和崔惠妃脸色白到发青，双手交叠置于腹部，静静躺在棺中。
一身素色的绫罗衣裙，全身冰凉气息断绝。
接下来自然是少儿不宜的镜头。
片刻之后，两人已被换过常服，藏入马车暗格之中。
冯元龙借助千年冰蚕丝，千辛万苦，总算给两具身高差不多的宫女遗骸套上素色衣裙，放回棺椁重新钉上。
整整过了大半天。
一坛坛收殓骨骸的瓮钵整齐摆在每一具棺木前。
冯元龙对着一具干干净净的棺木犯了疑难。
这正是放“楚怜云”的那具，柴草已经烧了，棺中整洁如新。
可其余棺中全都弥漫着刺鼻无比的腐烂气味，棺底甚至还积了些尸水。
冯元龙皱眉思索好一会，猛一拍额头，将鲱鱼罐头掏了出来。
在棺中淋了一些鲱鱼汁，把冯元龙熏得眼泪都下来了。
好家伙，简直比尸臭还要重上几分。
搞定收工。
冯元龙打量周围，将一些碍眼之物收入随身行囊空间之中，确定没有遗漏任何蛛丝马迹，这才上前打开院门，让众人进来。
马卓赵素梅等浣衣局人员看着瓮钵中的骨骸，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之后事情自有净乐堂老太监操办。
收走棺木劈做柴火，布置灵堂，将总共十六个瓮钵摆上，等祭奠完成，送入灵塔之中，就算完工。
曲文星已经让一众马车先行离去，净乐堂中只留了三辆马车。
暗格中藏了韩丽妃崔惠妃的马车自然也在其中。
冯元龙一脸沉痛，陪着浣衣局诸人哭灵，心中着急不已。
得赶紧把韩丽妃崔惠妃送去学堂小院，免得夜长梦多。
却也知道如今已是最后一个步骤，只得按捺住焦虑。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诸人哭灵尚未结束，净乐堂外竟响起通报之声：
“太子妃驾临净乐堂祭奠亡魂，闲杂人等回避。”
冯元龙只觉得仿佛被打了一记闷棍。
朱高炽的原配，朱瞻基的嫡母，太子妃张妍？
她来净乐堂这种晦气的地方做什么？
只是瞬息之间，冯元龙想起数日前在景和宫拿下韩丽妃，最后就是太子妃来访，自己匆匆忙忙越窗逃掉。
不会是被张妍发现端倪了吧？
韩丽妃崔惠妃可还在马车暗格之中！
要是被张妍发现，如此皇宫丑闻，只怕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死！
以朱棣的嗜杀，还不知会牵连多广。
冯元龙的心怦怦乱跳，连忙朝众人打了个手势。
浣衣局诸人和曲文星几人忙不迭地退到厢房中避让。
片刻之间，一大堆宫女太监拥着太子妃张妍走了进来，外头隐隐能看到锦衣卫的衣甲反光。
冯元龙不敢细看，连忙俯下参拜：
“浣衣局佥书冯元龙拜见储妃娘娘。”
好半天一道清冷威严的中年女声响起：
“起来吧。”
冯元龙刚抬起头，只见张妍怀中抱着的一只小狗突然跳下，蹿到马车旁狂吠。
冯元龙悚然大惊，只觉得双眼发暗，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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