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楼一把握住了林少春的手,“这阵子我忙得紧,哪里抽得出空来!要不这样,等我替老爷查明了梁京冠贪墨一案,再陪你出去逛,好不好?”梁京冠的名字从孙玉楼的嘴中讲出来,林少春浑身一颤,便明白,梁京冠一定出事了。
“什么?梁京冠?”林少春直直地望着孙玉楼。
孙玉楼搂住了林少春的肩,总觉得这阵子她心事重重,安慰道:“是呀,梁京冠以妾室张瓶儿的名义在城外西郊买下了座宅子,昨日失火,烧得墙皮里头露出了金砖,他正在现场,被朝廷当场抓了个现形,原还想查查他有没有同党,可没想到今日朝廷中,他就自尽了。”
林少春难以置信地浑身一颤,“自尽了……”一种从冰窖中升起的寒气直至林少春的心底,原来,她想错了,她把孙逊想得简单了,就算他有千般所谓正义的理由,有一点他不会变的东西是,他不能容忍有人与他作对,绝对不能容忍。林少春越想越害怕,孙逊绝对不会放过她,因为她了解真相。
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疯了般往林府赶。果然,常嬷嬷等人都失踪了。
林少春立在院子中瑟瑟发抖,孙玉楼心疼地一把抱住了她,“少春,你怎么啦?”林少春拉住了孙玉楼的袖子,抬起头,眼中竟然无尽惶恐,这从不是他的少春,林少春深吸了一口气,讲出的话竟然发颤,“玉楼,如今,只有你能救她们了……”
“怎么了?少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孙玉楼莫名地心慌起来,林少春平了平内心的慌乱,将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讲给了孙玉楼,顷刻间,孙玉楼只觉自己的世界,地覆天翻。望着眼前伤心欲绝的少春,孙玉楼只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孙逊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英明一世,到头来会栽在自己儿子手中。
孙玉楼为了林少春竟然迷昏了孙逊,用孙逊要挟丁荣寿等人放了常嬷嬷、小鸦和王均。
孙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河边的小船上。林少春立在船板上望着他,“现在,玉楼已经接回了常嬷嬷等人,你可以走了……”
孙逊站起身,看着林少春,似乎慈祥而和蔼,可是眼底深处是波澜中的冷冽,“少春啊,你还记得你与玉楼成婚前,在马车上对我说的话吗?你说你会恪守三从四德,可是你做到了吗?做父亲的,希望你和玉楼能平安顺遂过完一生,可你偏要往我心上扎刀子,如今挑唆着玉楼陷害我,你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吗?”
林少春毫不退缩地望着孙逊,“你一直在骗我,无论你怎么遮阳,贪赃枉法的事情是你做的!”
孙逊的眼底暗了,林少春等人是断然留不得了,他转身大踏步向着岸边走去……
林少春立在船板之上,突然大声喊道:“你害了那么多人?老爷的良心可是肉做的?我只问你,我父亲是不是你害死的?”
孙逊的脚步一顿,身子在斜风中微微颤了一下,他并没有回头,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如何想便是如何吧!”早秋的风拂过了林少春的长发,她的眼圈红了,她死死地瞪着孙逊的背影,听着他在风中朗声诵道: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林少春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孙家了。锦林客栈中,林少春和常嬷嬷、小鸦王均等人一起用餐,只是这些日子的事情让林少春心烦意乱,她没有任何胃口。常嬷嬷絮絮叨叨的,像陪伴她的每一天那样说着:“姑娘苦命,原以为找到了个好归宿,没曾想亲家老爷竟是仇人。如今姑娘可怎么办呢,分明和四爷夫妻恩爱,却又要经受这样的磨难。横竖不管将来如何,姑娘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看顾自己,千万不能让别人再伤害到你。”EnSotEmplE
林少春为孙逊的事烦躁,没由得对常嬷嬷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竟是常嬷嬷和她说得最后一句话。
常嬷嬷说着说着,突然间喉头一紧,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随着小鸦的尖叫声,小鸦和王均全部口出鲜血,倒在了地上,一时间林少春整个世界扭曲了,成了血红色,她抱着倒在她怀中的常嬷嬷,浑身战栗着,她从未想象会这样。
正是这顿平常的午餐要了常嬷嬷、小鸦和王均三个人的性命。
而她因为没有胃口,侥幸逃过了一劫。林少春眼望着七窍流血倒地不起的三个人,整个人剧烈地摇着头,眼前几乎模糊,一片血红,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啸声,悲催地穿透了整座锦林客栈。
孙府中,孙玉楼立在孙逊的面前,毫无退缩,孙逊看着笔直身子的孙玉楼,骂道:“你居然联合林少春来骗我!”
孙玉楼冷冷地瞪着孙逊,“父亲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孙逊心痛地瞪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我做了什么?我做的都是关乎社稷的大事,你身为朝廷命官,你不懂吗?你不明白吗?”孙玉楼执拗地盯着自己的父亲,这么多年,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是他心中最亮的光芒,可短短几日,这个世界都变了,自己最大的信仰倒塌了,孙逊不会明白孙玉楼此刻的绝望与崩溃,“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你害了别人的性命,犯了朝廷的律例!”
孙逊心莫名地抽搐着,痛了起来,他一把揪住了自己的心口,狠狠道:“是,我做尽了天下的坏事,你来抓我吧,你把我送进大牢,你把整座孙家弄垮,你把孙家每个人治罪……”
“父亲……”孙玉楼忍无可忍叫道,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他几乎站立不稳,一把扶住了一旁的案几。
“你还知道叫我父亲,我告诉你,我的眼线无处不在,很快便会将林少春等人一网打尽。他们以为使这些雕虫小技就能逃脱,痴心妄想!”孙逊冷冷地瞪着孙玉楼。
孙玉楼悲恸地说道:“父亲就算把他们抓回来也没用,少春手里有你贪赃枉法的证据……”孙逊一怔。
“少春把账本的信息撕了下来,只要他们平安,父亲便会平安。”
孙逊心中一震,久久地叹了一口气,“晚了,不论你去还是不去,他们都活不成了。”孙玉楼惊恐地看着孙逊,孙逊那双古井般的眸子中透出了一股子潮湿的死气。
孙逊怎么也没有想到林少春命大,逃过一劫,她竟然偷偷找到了南安郡主,托南安郡主见到了当今圣上,携手当今圣上给孙逊下了一个圈套。
林少春身穿宫女的衣服,和南安郡主偷偷溜进宫中。在御花园的假山旁,她们遇见了皇上身边御宦官中最有威望的胡公公,他端着奏折从远处的假山旁经过,南安郡主故意扯着嗓子对林少春说:“你让长公主把孙逊的罪证放在皇上的奏折里,这样行得通吗?”
林少春小心道:“皇上去狩猎去了,眼下不知道皇上的归期,宫里也少不了孙逊的眼线,倘或被人发现,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只有神不知鬼不觉将罪证夹带进去,只要皇上看见,孙逊便无所遁形了。”
胡公公浑身一颤,听到孙逊两个字心折骨惊,即刻便离去了。
南安郡主望着胡公公远去的背影,心中隐隐担忧,“少春,这行得通吗?皇上真的允了你了吗?”
“圣上是万人之上,最怕受人监视,幸好你找机会让我在狩猎场见到皇上,那天很惊险,我险些被杀头,当我说帮着皇上抓住他身边的眼线,他心中自然愿意,当然允了我。”林少春拍了拍南安郡主的手,心中却是惊涛骇浪,若是孙逊倒了,孙家必定倒塌。想到这里,她眼底一暗,心中的悲哀大过于所有的情绪。
果不出林少春所料,胡公公的确受了孙逊的指派去偷皇上的奏章,被皇上抓了个正着。
当永嘉皇上从胡公公口中问出了孙逊的名字,那一瞬间,大厦将倾。
永嘉皇上的手指微微颤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半晌才肯望着胡公公,“他就这么只手遮天吗?”
“臣该死!”胡公公疯狂地磕着头,脑门上血迹斑斑,却再也换不来皇上的一个垂青。
皇上转眼望着跪在地上的林少春,既可怜她又憎恨她,“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林少春跪在地上,一颗心早已支离破碎,她颤抖着说道:“臣妾得得知孙逊罪状后,苦于找不出证据,只好故意撕毁了孙逊的账本。他生性多疑,难免不疑心账本落入了我手中,必有一番遮掩。臣妾这回不过是想引蛇出洞,没曾想竟有意外收获……”她说着看了一眼胡公公,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恭喜皇上,天佑我朝,以除后患。”
那一刻,永寿殿中的沙漏滴着,无休无止。
储秀宫内,孙贵妃恭敬地跪在佛像面前诵经,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皇帝。
“你父亲出事了,你知道吗?”皇上说得低声,却也心痛。
孙有贞闭着双眼,并没有回头,“我已在红尘之外,人世间的事情与我不相干了。”
皇上苦笑了一声,“此次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你当真不在乎吗?”皇上将一张张诉状扔在了孙有贞的面前。孙有贞睁开眼,转过身来看着诉状,轻声问道:“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皇上缓缓道:“人生在世,有谁不会犯错,你父亲为朕卖命,但这些年他贪赃枉法,朕何尝不知道?孙逊送给朕那么多的瓷器玩意儿,以他的俸禄,无论如何都买不起,可朕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细查,导致了今日这样的局面,细想起来,你们孙家走到这一步,朕也有错。朕纵容了你,纵容了孙逊,纵容了你们孙家,这都是朕的错。”
孙有贞有些动容,“皇上能罪己,是国之大幸。”
“朕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多,为了大家都好过,朕权当看不见,譬如你谋害皇长子一事。”皇上嘲笑着,不知道是嘲笑这个朝堂,还是嘲笑着自己,“当然,你不是利用那件彩衣害死了皇长子,但皇长子得疫病夭折当日,本该紧闭的窗户却是敞开的,朕心里都清楚。”
这个国家,这个朝廷发生的每一桩事,他心理都跟明镜似的,可是日子要过下去,他选择看不见。
孙有贞终究瘫软在了地上,眼泪忍不住地滚落下来,她以头杵地,哽咽道:“这些年,我日夜经受良心的拷问,今日皇上说出来,我也解脱了。当年皇长子已经病入膏肓,回天乏术,臣妾确实起了歹心,命人打开了窗户……如今臣妾说这话,皇上未必信,但那时臣妾一心都在您身上,我想把您据为己有,所以我嫉妒,我容不下非我所出的孩子。”孙有贞说着说着似乎有一种解脱,嘴角露出了怪异的笑容,“到底是我太贪心了。”
皇帝望着表情怪异的孙有贞,声音沙哑,“是朕把你,把孙逊一步一步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是朕……”皇帝仰头看着宫樑上雕刻的祥云,本是一片美好祥和,可是都是自己欺骗自己,他紧紧地闭上了双目,不让眼泪流下来。
“不好了,皇上……”突然之间,宫人们慌慌慌张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孙家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事情?”皇上和孙有贞一起问道。“孙玉楼疯了,亲手烧了孙逊的书房,将孙逊活活烧死在房子中,一无所踪了。”
“你确定孙逊被烧死了?”皇上难以置信地问道。
“千真万确,宫人们都确认了,尸体虽然烧焦了,但是经过辨认,是孙大人。”
皇上手中的圣旨一下子松了,掉在了地上,只见上写: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臣孙逊,贪污国库军银,独揽大权,诬陷朝廷重臣梁京冠、林远道、贾甄三人,不遵朕言,屡犯国法,狂悖猖獗,十恶不赦。念其四子皆为朝廷栋梁,于皇室有劳苦之功,即赦免孙逊家人,特赐孙逊鸩酒一杯,赐令自尽,以示天恩,钦此!
中秋节本是归宁团圆的日子。林少春带了些亲手做的月饼,认真地摆在孙逊的墓碑前。“你也认为孙逊死了吗?”柳三绝立于孙逊的墓碑前,望着自己心爱的徒弟慢慢地拿起纸钱,认真地叠着,烧着。
“既然是玉楼亲手烧死了他,那他便一定死了……”林少春在纸钱飞舞中,似乎望见了她见到孙玉楼的最后那个夜晚。他立于房中痴痴地望着她,她记得那天晚上,她为他唱了一小段《紫钗记》。
“云鬓松松凌乱,细腰似水轻软,看这莲步款款,疑是天仙落凡,醉里秋波流转,或许姻缘了断,缠绵抚慰心酸,一梦春宵苦短,声声唤,叮嘱千千万,把你看,灯下泪已干,就算闯不过这一关,也要与你琴瑟和弦弹,声声慢,最怕这一段,唱得欢,痛不会太晚,我和你的那些流传,是花开并蒂,枯了连理。”
《紫钗记》中的李益和霍小玉虽灞桥伤别,可是最终还是真相大白,连理重谐。而她林少春和孙玉楼隔着一个家族,无数条生命,他们还会有未来吗?柳三绝蹲了下来,帮着林少春烧着纸钱,“还在想着孙玉楼?”
“怎么忘得掉?”林少春垂下了头。
“不去找他?”林少春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决定了,我又何苦让他难过?”
柳三绝站起了身,眼望着孙逊的墓碑,笑了,“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决定?要是我,就找到他,看一看他的心,是真的想离开,还是不敢面对,要是真的想离开,那就忘掉他重新开始,要是不敢面对,那就说服他,人生那么短,不要等到无法挽回了再后悔,那就来不及了,就像我与孙逊,生生错过了数十年……”柳三绝说着拍了拍林少春的肩膀,鼓励道:“去吧,凡事不自己争取,天下是不会掉馅饼下来的。”
林少春似乎想通了一些,她站起身,又看了一眼孙逊的墓碑,只想要做一件事情:找到孙玉楼。
想罢,她转身而去。柳三绝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地笑了,她蹲下来,细细的摘去坟上的青草,在寂静地旷野中,除了风声,便是柳三绝轻轻地喃喃声。“如此,你也解脱了,再活过一次,你是不是一直在等着我呢?……”
林少春背着包袱找遍了山川河流、城镇集市。她甚至曾去过暮城,看见了孙家的所有人,却没有孙玉楼。暮城的大院子里,那幅其乐融融的景象一直停留在她的脑海中。
院子里有一颗又高又大的老槐树,沈氏和梅姨娘坐在老槐树下一起纳鞋底。
梅姨娘轻轻叹道:“太太,昨儿夜里我梦见老爷了。”
沈氏手一顿,轻轻说道:“我也梦见了。”梅姨娘有些心惊地说道:“你说老爷会不会没有死?”
沈氏放下了手中的鞋底,淡淡地笑了,“咱们呀就这样想吧,说不定哪日开门,就见老爷站在门槛外呢!”沈氏说着仰头望了一眼一旁的孙世杰和孙子孙霄奕,但见孙霄奕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却被孙世杰教训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奕儿啊,来,跟着爹念。”
正在这个时候,吴月红端着汤从门外走了进来,大喊着,“鸡汤来了,鸡汤来了!”
孙霄奕突然冲破了父亲的防线,跑到了母亲的身边,打起了拳法,嘴里大喊着,“关关雎鸠,哈!在河之洲,嘿!”
孙世杰一愣,气得叫道:“这是谁教你的?”
吴月红一听,端着汤转身就往院子外跑,猛地与许凤翘碰到了一起。
许凤翘揪着孙金阁的耳朵从院子外走了进来,边走边骂,“我们在暮城开了个修理铺子,瞧着你有出息了,你却满肚子花花肠子,看人家是个女孩儿你就不收钱了,还巴巴儿去给人修马车,你胆儿肥了呀!在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帮我干点活,你连劈个柴都劈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
孙金阁用力地甩开许凤翘的手,“那你去找个有用的去!去跟他过,别跟我过。”
许凤翘惊讶地看着孙金阁,气不打一处来,“哎呀嘿,你还敢犟嘴啊?孙金阁!你从来没有这么对过我,如今好了,我跟着你背井离乡,你就欺负我了。”许凤翘说着说着突然大哭了起来。
许凤翘一掉眼泪,孙金阁就慌了,他连忙抱住了许凤翘,“我同你开玩笑呢,娘子,开玩笑呢!”许凤翘瞬间收住了眼泪,一把揽住了孙金阁的腰,甜甜地又笑了。
风轻轻吹过暮城,孙俊豪提笔给姚滴珠写下了一封情意绵绵的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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