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他脑袋要磕在床底了，秦叶子迅速伸出另一只手给林遇之挡了下，林遇之额头抵在秦叶子掌心上，林遇之愣一下，秦叶子便把人拉了出来，再一把抱回床上放着。
林遇之傻坐在床上，秦叶子给他盖上被子，她叹口气给林遇之摸了脸上水迹，“眼泪收收吧，别给眼睛哭坏了。”
林遇之抬眼望着她，秦叶子一手揽住林遇之后背，挨着他坐下，“喝点水吧，嘴巴都起皮了。”她拿拇指蹭了蹭林遇之干裂的唇，伸手端了水来递到他嘴边。
林遇之伸出双手捧着茶碗，秦叶子也没松手，水正温着，林遇之稍稍喝了点，眼里水珠滴到眼里，秦叶子紧皱着眉别过眼去。
她想劝一声，开口喉咙却被堵住，她咳一声清清嗓子，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她将茶碗放到一边，又把林遇之搂在怀里再给人擦了擦脸，声音放柔了道：“忍一忍别掉眼泪，这时候哭伤眼睛得很。”
林遇之眼里氲着水汽，眼白满是红血丝，眼角眼尾都是通红，秦叶子看着又叹一口气，她把林遇之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我把笑娘给你抱来好不好？”
林遇之轻轻摇了摇头，眼泪又滚下来，秦叶子烦躁至极，她再稍用力给林遇之抹去眼泪，忍了忍声音还算温和道：“行了，别再哭了，万一眼睛给我哭瞎了怎么办？”
林遇之自己抬手擦一把，秦叶子下巴抵住林遇之脑袋，“我知道你难过，但你这和坐月子一样，若是哭得落下毛病那就一辈子的事，听见没，可不许再哭了。”她声音低哑带些恼意，但并非针对林遇之。
林遇之低低嗯一声，秦叶子拍拍他，犹豫了下还是问，“有了几个月了你就没察觉到不舒服？”这话难免有些让林遇之以为自己怪罪他的意思，秦叶子说出口就有些后悔。
林遇之却并未多想，他微微一顿，“前段时间偶尔有些反胃，以及…胸疼。”
秦叶子闭了闭眼，她问：“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坦？”
林遇之像是在感受般，秦叶子以为他难为情，便一下下抚摸着他背，又出言宽慰，“我又不是外人，更何况你还用着我身子，直说就是。”
秦叶子等了一时，林遇之脑袋贴在秦叶子胸前还是未作声，秦叶子推推他催促一句，“你哪里不舒坦就说呀！正好将就着大夫在。”
林遇之抬眼看她还是没言语，秦叶子本就心里乱糟糟，再加上林母一席话，以及林遇之这幅不吭声模样，她便再赌一口气，便不假思索道：“早早就和你说过哪里不舒坦给我说，都不知道给你说多少回了，就知道憋着憋着，非搞出大问题了才好是吧？到现在这样子了问你都还不说，一天天就讳疾忌医，怕没钱看大夫还是怎么？”
她这话也没怎么过脑子，怎么想了就怎么说，几句话声音不大，语气倒是丰富，直把林遇之原本想说的话给惊回肚子，秦叶子却还不算完，“我说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回事，饭不好好吃饭药不好好吃药，哪里不舒坦不说哪里不高兴不说，就搁这里死犟死撑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分明讨不得好了还和锯嘴葫芦一样。”她一股脑把心里郁结吐出来，末了还愤愤补一句，“就活该！”
林遇之被她说得呆愣住，秦叶子一口气吐出对林遇之所有不满来，绷着这许久的神经也算经松了些，便觉得自己刚说话不太好听了，尤其林遇之本就正伤心难过着，她低头一看林遇之神情，这人神情恍惚，眼泪婆娑，秦叶子摇摇他，故意拖着声气道：“还哭着呢，刚说不许哭了就当耳旁风了。”
林遇之抬袖子摸一把脸，手刚垂下眼泪又滚出来，秦叶子语气闲闲，“那你便哭吧，我劝不听也别指望谁再劝你，反正你娘都说了，她看着你就气，绝不会来看你。”
秦叶子这么说完有些微想笑，她再故意冷嗤一声便抬头望着帐顶，刻意不看林遇之，却没想到林遇之推了她一下，她低下头，林遇之看她道：“不是我要哭的。”他一字一顿，说得认真无比。
林遇之抬头的姿势，一颗晶莹水珠又掉下来，直接就给秦叶子逗笑，她嗤笑一声，食指指腹一点点抹去林遇之脸颊上的水迹，正想说点什么，结果林遇之嘴唇动了动乖顺靠在她胸前，还是那种缓慢而认真调子，“我哪哪都不舒坦。”泄出来的丁点哽咽带着点不自知的委屈。
秦叶子的心便又软又酸起来，她再没一点说林遇之的心思，反而是动作温柔把林遇之搂在自己怀里，轻声哄道：“我知不是你要哭的，我没怪你的意思，你忍一忍别掉眼泪，哭瞎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林遇之把脑袋往她怀里藏了藏，脸埋在她胸前，他颤声一句，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孩子……没了。”
那隐约流露的哭腔一下击中了秦叶子本就硬不起来的心肠，林遇之虽常掉眼泪，但那也是她身体原因，以往她也只要丁点小事便能眼泪直流，但换了身体便几乎再未哭过。
依秦叶子来看，林遇之大抵只有那回被自己娘无端扇了巴掌与这回才是真哭了，而这回……这样脆弱的林遇之秦叶子当真不曾见过，尤其那难过至极中又透出的茫然无措，当真是让秦叶子看得差点就想以身代之。
她呼出一口气，故作轻松道：“没了便没了，你若想要以后会有的。”
林遇之鼻头红红望她，秦叶子拿帕子给他擦一下鼻涕，逗他一句，“你若想生，以后让你生个够。”
林遇之又低下头去，他声音有些低，但吐字清楚，只是像是喉咙堵了声音有些哑，“对不起，要是我一开始月信没来就给你说，或者身体不舒坦时就说都不至于这样，是我的疏忽，你怨我吧。”
秦叶子叹口气把林遇之搂紧，她蹭蹭林遇之脑袋温声道：“别瞎想，这不怨你。”
林遇之回抱住了秦叶子，热热的气息钻进秦叶子衣裳，她拍拍林遇之，“本就意料之外的，别太难过了，这孩子许是投胎去更好的人家了。”她摇一下林遇之，“听见我说话没？”
林遇之嗯一声，秦叶子接着道：“但经此后，你若再有半点不舒坦都要说听见没？”
林遇之再嗯一声，秦叶子在他耳畔轻声道：“我不是答应和你好好过日子吗？事情已经这样了，再难过也无济于事，但日子还是要过的，多想想以后，我们还年轻，什么都会有的。”
林遇之哑声应了，“好。”
秦叶子亲亲他脸颊，“以后的日子还长，安心修养，身体最重要。”
秦叶子也不去食肆了，等林遇之问起时秦叶子道请人看着的，林遇之便不再多言，秦叶子干脆陪他在床上窝了一时，而后起来给林遇之煮了点红枣粥和鸡蛋羹哄他吃了。
秦叶子把林遇之剥的那包亮黄毛栗收了起来，和林遇之给的木梳放在一起，刚放进去又怕坏，最后全给吃进了肚子，倒惹得林遇之笑了下。
没几天，天气晴朗起来，外头日头不错，阳光打木格子窗透进去，林遇之想出去走走，秦叶子怎么都不同意，她一点不想林遇之见风留下头疼毛病，至多只让林遇之屋里转悠下。
秦叶子刚当上掌柜，便总不去食肆就实在说不过去了，好在家里还有邹娘，林母又当真不打算进林遇之屋子，秦叶子便每日去食肆一早或者一下午，该处理的尽快处理掉就匆匆往回赶。
分明很是忙碌，她却乐在其中，今日回得早，恰巧遇见小姑娘顶着初春太阳卖山茶花，红花绿叶还带着水汽她看了就喜欢，顺手就买了好几枝回去。
到屋里时，林遇之坐在窗户下正背诗给笑娘听，房门开了一个缝透着眼光进去，小家伙两手扒在林遇之腿上勉强站着，她至今不愿意走路，秦叶子毫不怀疑若非林遇之拉住了她手，笑娘绝对要趴地上爬爬起来。
秦叶子推开门，把拿花的手背在背后走进去，林遇之看她回来给了她一个笑脸，“今天回来这么早吗？”
秦叶子嗯一声含笑到林遇之面前，笑娘回头叫了声娘，秦叶子伸出一只手摸摸小家伙脑袋毛，另一手依旧背在身后，林遇之仰面看她笑起来，“你拿的什么？”其实他看见花了，但他乐意看秦叶子笑脸。
秦叶子摇头，“没拿什么。”
林遇之故意做出偏头看的姿势，“真没有吗？”
秦叶子往后退了退，一下把一捧娇艳欲滴的山茶花递到林遇之面前，“给你，喜欢不？”她笑吟吟地看起来很是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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