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走了过去，师徒间也不需要太多繁文缛节，简单打了声招呼后，见天色不早就一同前往会馔堂用餐。
“岳父大人这次季考考得可还算顺利？”
几人打好菜，捧着餐盘刚刚落定，林迎便一边坐到桌前，一边笑着问道。
孟夫子心情不错，拿起筷子简单擦拭了下，就笑着道：“区区季考，不过小考罢了，难度较之岁试、科试有所不如，老夫岂有不顺之理？”
“那是！以夫子的能耐，区区季考自然不在话下。”
大概因为自己也考得不错的缘故，此时艾金良也难得地阿谀了一句。
孟夫子惊异地看向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谨良居然也学会了这套。”
“哈哈，随口一说罢了。”艾金良挠挠头。
孟夫子也觉得有意思，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艾金良这弟子，其它方面都好，就是为人稍微刻板了点，身为学子时自然无碍，但如果将来走入官场，这种不够圆滑的性格是要吃大亏的。
虽说君子群而不党，可不够圆滑，那是连群都算不上，而官场这种复杂的圈子，非长袖善舞者不足以左右逢源。
孟夫子原本还有些担忧，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艾金良居然也能说出“阿谀奉承”之语了。
总归不是坏事。
当然凡事过犹不及。
孟夫子顿了顿，语气严肃道：“你俩现在也是生员了，切不可只注重月考、季考，而荒废了平日德行，须知‘造士先德行而后文艺’，这是生员的基本准则，学规中就有定则：有一行者必奖以廪食，若行检亏缺，文虽工亦必黜！”
“你们日后若科举有成，做了官，也要切记守住本心，不媚上，也不欺下。做人做事多想想‘不偏不党，王道荡荡’八个字，人世间的公义，就算参悟了。”
林迎和艾金良闻言，互相望了眼，都轻轻地点头。
他们知道孟夫子这是在告诫他们处事的道理。
或许孟夫子也清楚，这大概是他不多的为人师表的机会了。
将来两位弟子或许会在他的期望中再进一步，到了那时自己再说教，就显得有些倚老卖老了。不如此时，推心置腹地好好告诫一下。
一顿饭，师徒几个吃得还算尽兴。
饭后孟夫子又围绕本次季考给林迎和艾金良开了下小灶。
不过孟夫子点到为止，也不去过多赘述。毕竟随着弟子们的成长，现在大家已同为生员，学识层次上已经不是过去的天渊之别了，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意会，倒不用像过去那样长篇累牍地细讲，讲的人累，听的人也烦。
当然了，孟夫子的强项在于教书育人，所以哪怕是简单的季考题目，从他口中说出，还是让林迎和艾金良受益匪浅。
……
季考卷子一般当天批完，第二天一早就会公布。
于是学宫的秀才们早早地就吃完早饭，赶到布告栏查看成绩。
全县共一百四十一名秀才，这次全都参加了季考。
成绩不分成材卷或非成材卷，以第一题四书文进行排名，共分为四等，其中一等卷十名，二等卷二十名，三等卷五十名，剩余全为四等卷。
虽然季考成绩不像岁试、科试那样对生员的补廪升降和能否参加科举考试产生影响，但每次季考都关系到生员的声誉和挨贡的前途，所以每到了这个时候，各个生员的心里实则也是在暗暗较劲的。
更别说排名的前后，还关系到真金白银的奖励。
按照青川县学宫规定，季考考取一等卷者，每人奖励一两二钱现银，一等卷首名则翻倍奖励，合二两四钱现银。
考了二等卷则稍差一点，但也有八钱奖励。
至于考了三等卷的，头三十名的生员每人就只奖八个饼以及几袋水果了，基本只够来回路费。
三十名开外的三等卷生员，不奖也不罚，算是白白参加了这次季考。m.ensotemple.com
而其余名次不佳的，不仅没有奖励，还要被申饬。
季考成绩是要计入学分的，而学分又关系到生员在学宫内的总体排名，对将来的补廪升降和挨贡先后有影响。
此时，布告栏前。
一群秀才正驻足围观着。
仔细看会发现，这些秀才明显分成了好几拨。
最前面的秀才个个精神抖擞，面带老成惬意的笑容，显然不为此次季考成绩干扰。他们正是本县的廪生，几乎个个都是本县读书人中具备崇高威望的前辈。
廪生往那一站，其他秀才自然要为他们让道。
当然他们中有一个另类，那就是初入廪生行列，忝作本届新科廪生的林迎！
再外面一拨，每个脸上都带着好奇与期待。则是本县的增生，与附生中的优秀者。
至于最外围，那一帮人面带惴惴不安之色，显然是担忧自己会被申饬的“劣等生”了。
“明序，快来此处。”一名三十几快四十岁的廪生看到林迎后，忙朝他热情地招手。
此人姓林，名申鸣，字力实，与林迎算是本家。这位林秀才乃县城东巷坊人士，虽然三十好几，但为人跳脱，平日素来喜欢与年轻人打成一片。
林迎顺势上前，与在场的廪生打了声招呼。
林迎与他们也算“老相识”了，因为童子试一路唱保过程，这些廪生都是悉数在场，所以林迎与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接触。
而对于本县年纪最小的新晋廪生，其他秀才也不敢小瞧，纷纷还礼。
哪怕几个月前对方还是一个普通的白曳书生，但现在已经是与他们一样的廪生了。
此种身份改变，令他们不由感慨科举的魅力。
“明序，此次季考，你考得很不错啊。”林秀才开门见山地说道。
林迎正疑惑，边上孟夫子笑了笑，“明序，此番季考，你考得确实不错，位列一等卷第八，仅在这位林秀才之后。”
孟夫子口中的林秀才，自然就是林力实。
林迎不由讶然，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考了个一等卷第八。
这个成绩真心不错了，要知道本县共有二十名廪生，每次季考几乎都是廪生包揽前十，自己作为新晋的廪生，能一举挤掉其他老牌廪生考入前十，不得不说真是非常亮眼的表现。
至少他在廪生圈子中，算是站稳脚跟了。
很快，周围廪生就向林迎表示祝贺，哪怕那些被挤掉名次的，也纷纷向他道喜，脸上丝毫不见气馁的样子。
林迎感慨，这才是读书人的风度啊。
接下来，他认真看起了成绩排名。
本次季考一等卷中，第一名者，赫然是他的恩师兼岳父孟夫子——孟杨。
第二名则是程秀才程炎熙——他表哥蒋武的未来老丈人。
好吧，第一、第二名都与他关系密切。
倒是令林迎挺意外的。
至于后面的几个秀才，林迎与他们仅是点头之交，很快就掠过了。
转而林迎找起了艾金良他们的排名，然后惊讶地发现范文炳的名字，居然出现在了第十四的位置，也就是二等卷的第四名。
以增生之资，居然硬生生挤入了前二十！
接下来，则是苏泉川，排在第二十二，二等卷第十二。
艾金良，排在第二十八，二等卷第十八。
简孟轶稍差一些，排在第四十七，三等卷第十七。
其余他认识的同届秀才，如季秀才、厉秀才、吕秀才，则都在中游水平徘徊，只有少数几位进入了三等卷前三十。
更多的则在不奖不罚的范畴。
林迎特地留意了下林家村的两位秀才前辈，发现他们只排在三等卷的末流，险些落入四等卷，要遭申饬了。
那就很尴尬了。
当林迎看向他们的时候，林兴桥、林兴章两位秀才面颊一阵燥热，有种当众漏了底裤的羞耻感。
尤其还是在本族后辈面前，简直是被当众处刑了，羞耻之心难以遁逃啊。
当然了，排名其实只能作为参考，毕竟这份排名只是以四书文来进行排序的，难免有错伤的地方。
但大抵还是能反映出秀才们的水平情况。
某种程度上也印证了廪生、增生、附生之间的差距。
毕竟一等卷和二等卷，几乎被廪生和增生包揽，鲜有附生挤入前三十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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