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去嘴角有些干涸的血迹，他扶住受伤的半边臂膀站起身来。
环顾过四周，才发现自己又陷入了一如之前出现在雷狮与帕洛斯的擂台场地时、他们的回忆里重现的场景中。
王宫的大殿之内，无论是墙壁上花式复杂的烛灯，还是通向高处的层层整整的台阶，四处都给人透露出了庄重与严肃的装潢。
意识到自己是出现在了哪里，雷羽眸光轻微得闪了闪。
在那场重大变故发生之后…久别了雷王星多年，如今对于大殿叫人喘不上气的沉重氛围，他现在已经感到打心底的陌生了。
可若是擂台赛场地真的可以将人的回忆重现……
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大伯和蔼可亲的面容，雷羽不由得将垂落身侧的手攥紧握实，他微垂下眼睑，眸底闪过落寞与期望的矛盾色彩。
沉默了片刻，似是终于鼓起了勇气，雷羽抬起眸望向大殿的最高之处，却看到那把庄严的王座上空无一人。
果然。
像是来自暗中操控大局之人的一种捉弄，就算是身在过往的回忆之中，他也无法见到自己最想看到的至亲之人。
既然如此，继续待在这里…也就没了任何意义。
“咳、咳咳……”
就在他刚转过身的那一刻，背后却响起了一阵急促咳嗽的沉闷声音。
下意识回了首，望向王位上那一时间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的人，雷羽眸光一怔，顿住了脚步。
代表无上权利的王座矗立在大殿最里面的高处，而一瞬之间出现在那上面威严正坐的中年男人，大半身子隐没于暗处，他鬓角边的黑色发丝已经白了不少，紫色瞳孔外只有漆黑的特殊眼眸之下，代表疲惫的眼袋也为其线条硬朗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沧桑。
是父亲。
但雷霆这幅已然生了些许颓败的样子，与雷羽深远的记忆中、他携同大伯一起管理雷王星时意气风发的模样相差甚远。
“过来吧，我的儿子，”
端坐在王座之上，远远便望到了自大殿外缓步向他这边走来的孩童，雷霆收敛起了沾染上疲惫的神色，他出口的声音沉重有力，话语中所施展出的威压只增不减。
“雷狮。”
雷霆的目光从未落到过他的身上，雷羽最知晓这一点。
默不作声顺着雷霆的视线望去，雷羽果真看到了朝雷霆的方向而来的幼年时期的雷狮，虽然知道一切都是大赛呈现的虚像，他还是主动为雷狮让开了路来，轻微抿了抿唇，心底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父皇。”
幼年的雷狮慢慢走了过来，在合适的距离他停下了脚步，抬首望向了在最高位面容威严的男人。
“你已经考虑好了吗？”
双手搭放在王座的两端，雷霆厉声问道。
“是的。”
雷狮淡声应下，不带任何犹豫得点了点头。
“让我听听你的回答吧，孩子，你是否愿意作为你父亲的继承人，承担起统治雷王星的使命呢？”
“我的回答是，没兴趣。”
雷狮出言无状，对于雷霆愈加严厉语气的询问，他的话语里不含些许的波动。
“雷狮，你最好想清楚，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情。”
面对性格最令人感到头疼却也实力最为雄厚的幺儿，雷霆眉头紧锁，除了再重申一遍他的话语，没有半点办法。
“没什么好想的，父皇，您的那个位子，还是留给做梦都想要的皇兄吧。”
闻言勾唇笑了笑，雷狮语气随意，仍是拒绝了雷霆的传位。
“你比你的哥哥更加优秀，为了这个星球和我族的未来，肩负一切都必须是最有能力的王。”
握紧了王座的把端，雷霆的语气坚决，不留一丝余地。
……
原来如此。
好像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这就是为什么原本的亲兄弟会出现互相残杀的局面，为什么雷蛰会在大赛不留情面针对他们。
为了雷王星的未来，这一位继大伯之后，新上任的王上舍弃了很多东西。
雷霆毫无疑问永远是一位值得尊敬和爱戴的王上，却无法充当一个好父亲的角色。
回忆的虚影渐渐消散，雷羽合上眼眸后深吸了一口气，他移开视线背过了身去，双手执着黑化后由原本武器变换出的猩红色双刃，头也不回得离开了大赛虚构出的王宫大殿。
或许这里的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有人为了自由不惜一切冲破束缚，有人只愿呆在原地画地为牢，有人则是中途死在了追寻毕生所求的路上。
而他，为了苟活下去亲手杀死了曾经的“旧友”。
抬起放于身侧的双手，雷羽看着周围弥漫着黑色雾气的猩红双刃，大面积都被漆黑填满的眸中没有什么思绪。
事到如今，既然他选择了这份不明来历的强大力量，未来就一定会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
“不，你错了。”
清冷疏离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似是猜透了他的心中所想，身着至脚腕之处的纯白长袍，白色的长发静然垂落腰间，犹如神邸一般圣洁的人物赤足来到了雷羽的面前。
在他降临的那一瞬，雷羽身处的环境也变成了完全的黑色。
“你当然还有其他选择。”
浅灰色的眸子里似乎含着浅淡的笑意，卡塞尔向他摊开了双手。
他的两个手心里都各有一个球似的物体。
一个被阳光照耀温暖得散发着柔和光芒，另一个却是黑雾缭绕弥漫着不祥的气息。
两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离开，重获新生。”
“或是留下，静候死亡。”
卡塞尔温声介绍着两个球体所会决定的命运。
“你是……”
未有先回答突然出现的人的话语，雷羽的眉头紧蹙，他不明所以看向了面前的卡塞尔，眼前的人让他总觉有几分熟悉。
“你只需要做出选择。”
将食指抵在唇上作出了嘘声的动作，卡塞尔弯唇笑了笑，他似乎并没兴趣回答雷羽的疑问，转而又将温暖的那一枚球体微微抬起，启唇缓缓说道：
“若是选择它，你将会获得梦寐以求的亲情与关爱，独自离开凹凸大赛，换一个新的名字和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如若不然……”
希维尔浅灰色的眼眸微眯了眯，又抬起了那个昭示不祥的球体，他瞧着手心里静静躺着的它，话语有些意味不明。
话音刚落，二人身处的环境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眼前的画面扭曲变动了一会儿，待雷羽再睁开眼眸时，又是另一幅景象。
……
经过打斗而变得残破不堪的大厅…以及伤势严重的参赛者们。
无数萦绕着黑暗气息的锁链笼罩了整暗沉红色的天空，显得单薄渺小的身体踏上大羚角跳中源自佩利的重力球，于黑暗中相撞，在帕洛斯以身与银爵同归于尽的那一刻，爆炸的火光蔓延波及了整个大厅。
而被黑暗侵蚀的元力核，也在半空中四分五裂，落于地面化为一捧尘土。
……帕洛斯？……
还没有从发生的事情缓过神。
青年干涩病态的嘴唇轻微颤了颤，发觉场景之中所有的呼喊都只是徒劳后，复又握紧了受伤的那只胳膊的染血衣袖，迈开有些抖的步子缓缓向前走去……
接下来，在那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绚烂烟火之中，他看到了……永远被他人嫌弃与怀疑的骗徒的一生。
——
“求求你……别抛下我……”
回忆染上了一片灰暗的色彩，幼年的帕洛斯狼狈跌落在地，那个被保护得很好的盒子也摔落在地上。
“空的……为什么……”
里面却空空如也，帕洛斯瞳孔骤然紧缩，他的语气颤抖不已，表情恐慌而无助。
“为什么……骗我……”
指尖深深抠进了泥地里，空中投下的红色光芒越来越多，孩童的眸中有泪光闪烁。
“我不能输……我一定要活下去……”
帕洛斯按住地面快速爬起来，一手抱起了空荡的盒子，匆忙去逃开多人的追捕。
站在卡塞尔的身边，雷羽收回双刃，默然看着一切重放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抛弃、背叛。
“这些不过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接受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下场便只有一个。”
收回了呈现未来画面的能力，卡塞尔表情淡漠得说道。
下场如何，不言而喻。
“现在呢，你会怎样选择？”
偏头看向微微出神的雷羽，卡塞尔饶有兴趣得询问。
从身边人的声音里回过了神，在黑化后变得阴郁许多的面容之下，雷羽唇角忽得漾出一抹意外干净的笑意，他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拿走了卡塞尔手中代表“新生”的那一枚光球。
“光明啊……”
紧攥在手心里，碾碎了散发出温暖柔和光芒的球体，淡金色的粉末从雷羽的手中缓缓流泻而出。
“果然…永远让人心生向往。”
……
接受黑暗力量后帕洛斯的元力大增，就在于擂台赛追捕受伤逃亡的雷狮的时候。
过往的回忆再现，置身于一个局外人的视角，帕洛斯看到了在不知他已经被背叛后，依旧抱着空无一物的盒子傻傻为背叛者卖命的儿时的自己。
“无聊。”
少年冷嗤了一声，再睁开眼睛时，眸中只剩下了一片阴寒的色彩。
忽得，一抹墨色的发丝从帕洛斯的眼前掠过，拥有紫色眼眸的小少年握紧了在其后面执拗抱着盒子的孩童的手，正领着幼年的自己匆匆得向前奔逃着。
见此，帕洛斯眸光微闪，再往前走了几步。
“帕洛斯！别停下来！抓紧我的手！”
焦急躲避着无人机的红光，感受到了身后孩童的体力不支，幼年雷羽的瞳孔微缩，他立刻回首，气喘吁吁得大喊。
“我们…我们一定能甩开他们！”
花眸一时怔愣，如今少年模样的帕洛斯不由顿下了脚步。
“雷羽……”
喃喃念叨着青年的名字，那双失去色彩的花眸在一瞬溢出了深深的落寞。
…………
无人管理的厄流区。
似乎是为了与其环境相衬，黑色的雾霾常年环绕于此。
墨发小少年平躺在废弃飞船的甲板上，口中含着一个棒棒糖，他看向身边正捏着糖棒出神的白发小孩，自己的腮帮因为糖球而变得鼓鼓的，说出的话语都有些含糊不清：
“我说…帕洛斯，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厄流区？”
幼年的雷羽是以开玩笑似的语气，而对上帕洛斯投来的视线，他眸中的神色却格外平静。
“我们一起走，”
“就去别人都不认识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静望着雷羽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帕洛斯垂眸剥开了包装糖球的糖纸，将它塞进口中后，未作回答。
糖很甜。
可不知为何，舌尖却品出了一丝发苦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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