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小说网>言情小说>太女>第 226 章 烈血毒龙皇
  两日后,即宁歆一家押遣离京的第四日,出事了。

  据称,宁家三人出京三百里后遇劫。宁氏三犯、押送差役均失所踪。京内派虎贲军搜寻未果,只看到一地凌乱的打斗痕迹。

  京中传言四起,都说是风临劫走了人。

  内卫、虎贲军、城门监、京兆府极力调查,将当日风临之行程、即后数日京城各城门往来出入可疑之人皆查了个遍,也没能揪到风临疑点。

  当然不会有疑点。

  因为宁歆与父母早在出京第一日便被救了回来。

  后官道上押运的差役、受押的犯人,均是王府人假扮。

  四日时间差,万数出入覆盖,虎贲军及各署自然查不到可疑的出入京人员。

  宁歆一家人,就这样完美地失踪了。

  迎着一派议论声,风临按着计划,继续接触东宫余下旧人,协同李思悟等人造声势。

  子丞相与风临虽闹了小别扭,但大事上没有耽搁。在她们的努力下,内卫本就差的名声,更加狼藉。

  而在其间,亦有看似与风临等人并不相干的老臣觐见,以仁政之辞令,劝武皇不要牵连慕归雨。

  在她们劝说同时,慕归雨因孝陵事受武皇记恨的传言悄悄在京中散播。慕归雨曾为风继近臣,种种因素一合,教人不禁疑心,武皇要对先太女所有僚属赶尽杀绝。

  孝陵的祭礼仍在筹备。陵园中千百株病梅正沐春风。

  风临等人忙碌,柳家亦在秘密派人暗中搜集情报,并于柳尚善与风临接触当夜,便派人疾马离京,召回派去北疆的心腹。

  在子丞相对内卫发动言攻时,柳尚书亦请了孟品言等巡使小聚庄园。

  一切都在暗自,如火如荼地进行。

  崇国寺那,十分安静。那个被废的皇女似乎真的就这样,终老寺中。

  但风临很快发现,派去查探的暗卫,有两个没有回来。

  风临决定去见谢燕翎一面。

  她领着徐雪棠,备好车刚出府门,便见一队人迎面而来。细细一瞧,是内侍车驾,且观随行侍从,应是御前内侍,登时倍感烦躁。轿停人下,见果然是御前少监,还有个祝勉之的丈夫。

  风临一下便知来意了,但碍着内官,强忍烦心将人迎进,一进府,领头的少监便端起架子,昂首道:“殿下是聪明人,想来也猜到奴等为何事而来。”

  风临说:“猜不到。”

  少监嘴角微耷,语气冷了几分:“陛下赐婚,奴等奉御内雅意前来说和。”

  风临道:“发生了那种事,孤与他家是绝无这个缘分了。”

  少监道:“殿下年轻气盛,说话可要三思,莫全凭意气行事。”

  风临阴沉扫视他们,忽道:“孤尚未落魄,轮得到你们来教训?”

  少监一众人立刻变色,道:“您说什么?”

  徐雪棠见状不好,此时忙微声相劝:“殿下,不若暂且应允。内官劝和,是为陛下试探,殿下为大计思量,何妨暂忍一时?”

  风临脑中如刀绞,立咬牙道:“忍?别的事忍也就罢了,连纳侍这等小事孤也要忍?!”

  少监又不聋,闻得此话,登时道:“您这话何意?莫非是有怨言!奴等奉皇命而来,您这——”

  徐雪棠观她神色,立时暗道不好,果然,风临根本不待对方说完,直接转头下令:“送内官离府。”

  白青季立刻便动,徐雪棠大惊:“且慢——”

  少监等人自传达圣命起,从未受过此等对待,岂不生出一股恼意,喝道:“镇北王殿下!您如此对待圣使,难道不怕传入陛下耳中,教华京人皆笑您无礼之举么!”

  风临道:“孤一个亲王,连身边纳什么人都做不了主,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徐雪棠急得立刻想跑回去请人来劝,可她把人名在脑中过一遍,惊觉满府竟无一人能劝止。

  数月怨气累积,风临对这赐婚早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厉声喝道:“圣恩,什么圣恩,这道婚约存在本身就是对孤的折辱!”

  众皆大惊,哑声看向她。

  风临脸色已很阴沉,整张脸尽没于阴影中,冷视祝家人道:“若好聚好散你们不愿意,那好。今天便把话撩个清楚。贵家祝琅华与孤从未兴仪礼,算不得婚盟。”

  当着众人面,风临一字一句道:“他,是未婚男子。”

  祝夫脸色惨白:“您……您说什么……”

  “孤说——孤与他清清白白,皆自由人也,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风临道:“谁下的旨,让谁去娶!”

  四下无论何方,皆被这话惊着了。少监倒吸一口凉气:“您……”

  风临指向他们,大喊道:“全都给孤轰出去!”

  -

  当狼狈的内官折返皇城复命时,武皇正在用参汤。

  她一勺一勺舀着,阴沉不发,当抬手欲将参汤送入口中时,手突然间使不上力,宛如钢条僵住,勺子顺手而落,她瞪眼看着勺子摔了个粉碎。

  啪嚓。

  瓷勺碎裂的声音是殿中最刺耳的礼花,一众宫人战战兢兢跪地,无人敢去分辨是龙颜怒,还是意外。

  勺子已摔得粉碎,但武皇仍保持着那持勺的动作,两眼直勾勾盯着地上碎片。

  地上碎片锋利,她久盯着,渐渐的,眼神仿佛被碎瓷割裂般,变得巨为可怖。压抑而阴沉的风暴以她为中心,向整座紫宸殿席卷而去。

  “唤御医来。”

  武皇两眼死死盯着地上碎瓷,咬牙重复:“唤御医来!”

  -

  “陛下,您……中毒了。”

  武皇静坐椅上,心中寒笑:果然,果然。

  “查观陛下症状,应是某种大毒毒草所致,且下毒之人很谨慎,这种致人神靡躁乱的毒物毒性当烈,但这么久才为人觉察,应是少量、多次地掺杂在陛下日常接触的饮食之中,不可谓不谨慎。”

  武皇阴沉听着,神思狰狞。她不愿,但眼前却不受控地浮现出一张脸。那个相伴至今,发白如雪的人。

  牙齿尖端颤着相磨,武皇听到它们发出咯咯的声音,此刻分辨不清是因毒性影响,还是因那可怕的可能而颤抖。

  她咬着牙,两眼可怖,一个字一个字挤道:“给朕去查。”

  -

  羽林军,内卫大检后宫。

  搜查足足进行了一整个白日,最终,在夕阳西下时,她们将一盒研磨而成的粉末呈到武皇面前。

  “陛下,在嘉庆宫内,搜到还未用完的博落回。”

  当耳中听见嘉庆宫三个字时,武皇刹那间闪过一丝释然。她仿佛浑身都轻松了起来,威坐椅上,回归了那种游刃有余的状态。

  她冷眼看着那盒中的粉末,想着那个胆大包天的逆臣,怒意渐如潮水翻涌。

  “把他带来。”

  -

  当羽林军将那个男子押来时,他已有些狼狈。身上的华服染尘,头上的华冠也歪斜,但当他站在武皇面前,他仍高高扬起头,抬手扶正发冠,理好袖摆,高傲地看着她,仿佛她才是受审的人。

  “跪下。”

  锦元君顷刻被人摁跪在地上,但他倔强地挺直背,虽跪在地上,仍昂首傲视她。

  武皇淡淡问:“是你?”

  本以为他会狡辩几句,但未想他昂着头,竟十分痛快地说:“是我!”

  说完这两个字后,锦元君像是撕下所有伪装的面皮,露出真实的恨意,对眼前的帝王道:“便是我要毒害您!”

  武皇并没什么波动,只带些蔑视笑道:“朕是不是该问一句原因?”

  “当然。”锦元君道,“即便您不问,我也会让您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的孩子,德宜。”

  他略有讥讽道:“您还记得他吗?那个叫德宜的孩子。”

  武皇好笑道:“他并非你亲子。”

  锦元君道:“就算不是亲生的又如何!上天赐了我这一段父子缘分,那他便是我的孩子。我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孩子,他是我的全部指望!”

  武皇道:“是朕赐你的。”

  锦元君厌恶道:“是上天赐的!上天把他赐给您,也赐给我!但可悲的是,上天在降恩时,并没有好好为他择选父母,于是他遇到了一个冷血的母亲。”

  “您为他做过什么?怕是只给他起了个名字吧。您不在意他,连他的生辰都没来过几次,可我却日日夜夜,全心全意地爱他!”EnSotEmplE

  “他刚来到我身边的时候,还是那样小的一团,两只小手紧紧攥着,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梳着小发髻,带着小项圈,满身的奶香味……”

  锦元君两眼看着半空,伸胳膊做出搂抱婴儿般的动作,沙哑道:“我把他抱在怀里,意外的沉,我从不知道一个小孩子会这样沉,沉得我没法再理会旁事,一颗心、一双眼全放在他的身上。那时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啊,这就是我的孩子……我有孩子了。’”

  “我那样疼他。在这座宫里,我不许任何人说他不好。我给他喂饭,教他说话,在这座庭院里扶着他的小手教他走路。”

  “不会梳好看的发髻,我就去和宫女学。不懂得做小孩子的衣服,我就一遍遍去向尚衣局请教。我什么都学,什么都练,再苦再累都满心欢喜。”

  “我把他一点点地养大,看着他能说会笑,能跑能跳,出落成一个少年郎。十八年,我终于把他养大了……可您!”锦元君突然瞪向武皇,“您只用一句话,就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像个礼物一样包好丢到千里之外的南陈!”

  “我到如今才知晓,他在南陈受怎样的对待……”

  “那也是您的孩子,他受辱您为何无动于衷?!您好狠心……不,你根本没有心!”

  锦元君猛地伸手指她,大声哭吼道:“你是一个怪物!你胸膛里跳的全是石头!”

  “放肆!”羽林军喝斥。

  武皇表情不知何时已变得阴沉,道:“你神志不清了,怕是忘了你还有家人亲族。”

  哪想锦元君道:“她们把我嫁给你这样一个冷血的人,让我一生战战兢兢,永永远远困在这四方墙内,我还管她们?她们活该!”

  “拿我去换圣恩,一荣俱荣,就要接受被我带累!”

  武皇道:“贱臣,竟敢在朕面前狂吠。”

  这个男人一把扯下自己的华冠,狠狠掷在地上,任凭珠玉摔得满地乱滚,大声道:“若我能做的了自己的主,我李稚绝不会择你为妻!”

  “怪物!我和儿子,只在地府等着你!”

  他发出巨大的吼声,眼神一凛,猛地拽下耳坠,一把塞进口中,直着脖子吞了下去。

  一旁人大叫:“不好!”奔上去阻拦,但这耳坠子早已被他裹浸了足量的鹤顶红,一咽下去,立即口鼻冒血,连扣挖都来不及。

  只见他倒在地上,两眼死死盯着武皇,两大口血呕出来,人便再也不动了。

  血缓缓自,流淌在地砖上,是具象的悲恨,也是泪水的河道。

  又是一个死不瞑目的人。

  武皇看着地上已咽气的男人,前所未有的怒意直冲头顶。

  一个男侍,居然敢这样冒犯她?!

  一个区区男侍,居然敢这样冒犯她?!

  这个王朝的主人受到了侮辱,仿佛地上的泥污溅到她华美流光的衣摆。

  “把他的尸首带出去……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李家,族诛!”

  -

  内卫府夜狱,阴暗牢房内,一位白发妇人抓着铁栏,冲斜对面牢内的女子哀声道:“连你都进来了,我们还有什么指望!唉……她们到底是白死了!”

  “老大人,勿躁。”

  慕归雨微笑抬头,缓缓道:“棋还没走完,怎知再无转圜之地?”

  那人道:“你难道还有指望?”

  慕归雨笑道:“托她们的福,在下才能活到今日。”

  妇人道:“苟活又有何意义。”

  慕归雨不与她争辩,只淡淡笑道:“受魏太傅案、郡王案、东宫案、缙王案数案牵连,各司免职受查者众。殿下兴萧西金柿案,又在侧面助我牵制了他部仅剩的能手,法司已陷泥潭。而三司主官曹保义身亡,李海知避事,廉如镜又为柳尚书儿媳。”

  “这意味着什么?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武皇阴沉道:“眼下法属三司无人可用。”

  牢中慕归雨独坐明暗之中,缓缓笑道:“她只能用我。”

  白发妇人错愕望她,正欲再言,却听得远处大门轰起,有明亮的灯光成列行来,内卫的皮靴声、内官的绸鞋声纷错踏来。

  在老妇人逐渐瞪大的眼中,一身内监华袍的梁佑元在两列人的簇拥下,站在了慕归雨的牢前。

  “圣谕——”

  牢内外一众人低首而拜。

  “我朝自立,崇德而治,仁率天下,罪者犹予理恕,何况无辜?慕卿受夫家远亲牵连,实无道理。朕明真相,即除身罪,卿官阶原复,职迁刑部,领侍郎任,着调还法司。以伺还效力。”梁佑元宣罢,看向慕归雨,温然一笑,“恭喜您,慕侍郎。”

  慕归雨慢慢抬起头,微笑有如暗影中盛放的花朵。

  卸去镣铐,脚步踏出夜狱,头顶阴空沉欲压顶,灰云诡谲。

  狂风大作,将她长袖吹得猎猎作响,长发乱舞,慕归雨振臂一举,笑而呼:“他日卧龙终得雨,今朝放鹤且冲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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