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霍夜又补了句：“正月初七，你的生辰。”
补充完他又想起来，闻然是个睡了一千年，刚醒来没多久的“老古董”，手机会不会用先不说，光是正月初七转化为阿拉伯数字就有些难度。
于是他把手机往闻然手里一塞，然后一只手从外包住他的，另一边带着闻然的拇指，轻轻去摁那倒转过来的数字。
指尖摁在“7”上的时候，闻然终于缓过神来。
他看着手机里自带的桌面壁纸，上面东西不多，但很陌生，一个也看不懂。
但这会儿也没心思去看懂。
霍夜掌心的温度以及触感，包括气息，所有一切都无比清晰的侵袭而来，在这片静谧无声的黑暗中，变得格外的明显。
闻然捏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绷紧。
他动了动唇，问出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生辰的？”
如果霍夜不提，他其实早就忘了自己生辰是何时……又或者说，他早就忘了自己居然还有这种日子在。
他活的太空乏了，年纪小的时候他母亲为了不骄纵他，刻意不给他过；等大些了，又觉得这都是小孩儿才会提的事情，不愿意过，也懒得提。
再后来，他一心念着死，更不会去想自己生辰在何月何日。
正月初七从霍夜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闻然第一反应便是陌生。
而这个陌生的日子，却存在霍夜的私人随身物里。
他虽然不知道手机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但从醒来到现在，见过的所有人身上无一例外都有这东西，不用问都知道是私人东西。
闻然看着霍夜，他还想问，为什么要把他的生辰设为密码？
但他动了动唇，又把这话咽了回去。
紧接着，他就听霍夜回答道：“你说的。”
闻然霎时一愣。
“我说的？”他蹙着眉企图在记忆力找到这件往事，但没成功。
霍夜“嗯”了一声：“那年你来找我，遇上鬼妖，你以为你要栽在那儿了，让我往后每年正月初七都去墓前给你除草，最好带着酒去。”
他说到这里，话音顿了下，像是想起那段往事，冷白的面庞似乎没那么板着了。
旋即继续道：“你说那天是你的生辰，你从小到大都没人给你过过生辰，有遗憾，所以死了要给你找补回来。”
那个鬼妖格外凶险，怨气重的结的界几乎要把半个人间都吞下。
当时去了很多除魔师，刚进入界，连魔的鬼影子都还没见着，就直接半途夭折。走到最后，只剩下霍夜一个人。
那时候的他比现在的更横，一心想着报仇，哪怕伤痕累累，浑身上下没几个地方是干净的，也扛着刀，非要跟对方拼个同归于尽。
结果自然是没成功。
手里的刀断的只剩半截，所有符文都彻底耗空，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彻底栽这儿的时候，闻然来了。
直到现在，霍夜也依然记得，那天闻然穿着身白衣，在尸山血海中突然出现，黑发被炙热的狂风吹得飞起，露出那张素净好看的脸。
他被闻然挡在身后的时候，恰好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只有翻飞的白。
霍夜以为自己看见了神仙。
从此往后，他的人生终于离开无尽的黑夜，迎来了光。
哪怕后来，这束光又一脚将他重重踹进了深渊崖底。
**
霍夜说完，闻然也没能记起这段往事。
鬼妖他是记得的，或者该说是难得印象深刻的魔之一了。因为这破玩意儿曾经差点害的人间生灵涂炭，霍夜的母亲就是惨死在他手上。
这间接导致了霍夜前面十几年人生里，被无尽的仇恨所包围。
那个鬼妖怨气太重，生前灵力庞大，死后入魔，结的界几乎把周边几个镇子都囊括了进去，许多除魔师都折在里头。
闻然记得自己当时也以为自己要栽在里头。
可他不记得自己对霍夜说过这种话。
他极少跟人提起生辰，更不可能让谁在他死后还去墓前给他过生辰，这不合理——可霍夜不是个会说谎的人。
况且日子确实是对的，他生辰的确是正月初七。
闻然忽然有些困惑。
困惑自己为什么不记得这段往事，也困惑自己当时为何要跟霍夜提起。
手电筒被摁开的时候，率先入眼的是一片飘落的灰尘。
浓密的像深冬的暴风雪。
“关掉再点一次就行。”霍夜在耳畔处低声说了句。
闻然被他的鼻息弄得耳朵发痒，略微不自在地往边上靠了几分，又觉得这样有些刻意……就好像他在躲着什么一样。
于是没话找话似得接了句：“你对这边的东西倒是用的熟练。”
霍夜收回手指：“久了就习惯了。”
“是么？”闻然捏着手机在空中轻轻晃了两下，电筒的光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摇摆，跟火折子不一样，没有飘忽不定，而是稳的很。
他垂着薄薄的眼皮，嘴里似乎咕哝了句什么话。
声音太细，几乎藏在嗓子里，霍夜一时没听清。
闻然却不打算再说了。
他把半开的铁门尽数推开，打着电筒踏了进去。
但没走两步，俩人身形均是一停。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闻然微微蹙眉道。
“嗯，”霍夜目光在漆黑的屋里草草巡视了一番，最终与闻然的电筒灯光一同落在了不远处的角落里：“腐烂的腥臭味。”
就见灯光照出来的地方，正摆着一个半人高的铁笼子——大约能装下一只大型犬的尺寸，笼子很久，每根铁柱子都锈迹斑斑，门上还挂着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锁。
而笼子里头，此时正坐着一个人。
——说人不太对，因为他的身体就剩一个骨架子，外头包着一层薄薄的皮，就像有人给一具骸骨套了层不合身的人皮，强行制造出人的模样。
而此时此刻，这身“人皮”已经腐烂的七七八八，撕裂开的地方皮肉翻飞，露出下边森白的骨头。
乍一看，活像被人用刀凌迟了一遍。
浑身上下，唯一稍微齐整点的只有脸而已。
但也就相较于其他地方罢了。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因为靠的更近的缘故，闻然总觉得这股腐蚀味愈发浓厚，熏得他不得不轻轻屏住鼻息。
就在这时，笼里突然传出“叮”的一声。
很细微的动静，但在本该静谧无声的黑暗中，就变得格外清晰。
闻然试着把电筒的光再调亮了几分。
光拨到最亮时，他清楚看见笼里的人动了下，然后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皮肉不全的脸，以及一只似乎发着蓝的眼睛。
另外一只被额头一块外翻的皮肉挡住，没看见——不过从微微凹陷的地方来看，十之八九应该是空的。八零小说网
笼里的人望着他们，不知过了几秒，突然歪了歪头。
他似乎想说话，于是张了张嘴……
然后闻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条舌头从他嘴里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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