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纸漫射到阿笙眼间,阿笙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眸,才觉醒来之时,已是晌午。
地上,满是昨夜的信纸,指尖沾满了墨水,茶壶放倒在地,倒像是一副醉酒的模样。
阿笙闭眼敲敲前额,感慨自己作怪,又忙起身收拾残局。
门外传来三两声敲门声,“公主,公主,已是晌午了……”
奴月小声呼唤,此时已是奴月今日第五次来叩门了,阿笙若是再不起,怕是今日面见圣上要来不及了。
阿笙一边应着很快就好,一边将纸堆收拾好。
“奴月,可是要启程了?”
阿笙打开门,探出脑袋,睁着大大的眼睛,笑盈盈地问。
她还盼着去见萧穆景,虽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只要可以见到他,阿笙便足以欣喜。
她回想着昨日初见的场景,萧穆景虽是面无表情,可他眼神里的光是藏不住的。
奴月不知公主心中所想是甚,只是心里还有自己今日听到的传闻要告知公主。奴月手里端着一盆水,小心打量着四周,见是无人,奴月才弯腰凑到公主耳畔,轻声说道,“今日,奴月在房内听到这里的伙计说,昨日一妇人当街辱骂萧将军夫人,被削了脑袋,想是那将军所为。”
阿笙倒是一听便听出了问题所在,“将军夫人?”
阿笙敞开了门,不由的放大了音量,而这一尖叫,不免也引来了侍卫。
左右两长廊的侍卫,右腰持刀,款款走向阿笙。
“公主殿下,出了何事?”
“无碍,只是染了些墨水,唤奴月过来清洗。”
阿笙转身,奴月跟上,放下脸盆,关上了房门,瞧见了窗户上没了人影,方才入座。
阿笙纤细的双手伸进水中,指链映在水中,随水波荡漾,倒比往日更加灵动精致些。洗罢,走近那凉着棉巾的架旁,拿起棉巾擦拭手上的水珠。
奴月站在一旁,接过阿笙用了的棉巾,放入水盆之中。
阿笙又坐下,倒了一杯水,递给奴月。
“他,当真说的是——将军夫人?”
阿笙的瞳孔睁地大大的,疑惑之中又不免有些欣喜,像极了情窦初开的模样。
想到昨夜自己胡作非为,阿笙的脸又微微泛红。
奴月大喝了一杯水,在一旁点点头,又继续说,“公主,所幸的是萧将军他未曾指明是南蛮公主,否则……”
“奴月,在南蛮,我有母妃要护,所以我听着母妃的话,事事顺着母妃,可母妃又怎会伤害我。”阿笙又倒了一杯水,“可到了西陵,我们便只能自己护着自己,用身份也好,用手段也罢。”
所以母妃不仅教了我情蛊,还教了我医术,只是母妃不许我张扬罢了。
奴月看着阿笙,沉思地点点头。
“所以,纵然身份暴露,那又如何?”
——
良久,阿笙已洗漱换装。
梅红的丝纱蔓及裙摆,桔色的花纹装饰头纱四周,绯红的殿红别在额前,细长的辫子蔓延腰间,白色的珍珠规则地点缀在辫子处,绯红的珥珰悬在她的锁骨上沿,冰洁的肌肤锁在丝纱之下,微风将那若影若现的美展现地淋漓尽致。
最后一抹殷红映上樱唇间,更是将娉婷袅娜刻在阿笙身上。
西陵的皇上谴来了太监,传来了圣旨,阿笙便要即刻启程,进宫面见圣上。
马车内,回忆着萧穆景的模样,想着母妃的话,阿笙一路思索,该如何全身而退——既不嫁给当朝太子,又不危及南蛮,不伤及母妃。
一路地思索,一路地簸,阿笙也有些倦了,竟睡在了轿内。
梦里,阿笙见到了母妃,阿笙想要抱住母妃,可母妃手握长剑,不许阿笙靠近半分,阿笙追着母妃,也就在颠簸中醒了。
阿笙舒了一口气,庆幸只是一场梦,虚惊一场。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马轿终于停了。
下了轿,传旨的太监领了阿笙进了内殿,“公主先在此稍候,待老奴传报。”
阿笙点点头,候着。
再见传旨的太监时,已是在朝堂之上。
皇帝位临高处,大臣分散在左右两侧,而所有的目光都涌向阿笙,金碧辉煌的殿堂,异常的冷清。
随着阿笙走进殿内,那些聒噪的大臣也终于按捺不住,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有人说阿笙有旺国之相,有人说阿笙当是貌美如花,有人说南蛮公主看起来也不似传言那般刁蛮无理……
太子更是踮脚观望自己未来的太子妃,奈何太子身尺不足,又有些站不稳脚跟,只得靠着人扶持着。
而那人便是萧穆景,只是见着阿笙来了,故意借着机会躲着。
他想,如此便不会再心动了吧?如此,便不会再犯情蛊之毒了吧?
“皇上金安。”
阿笙扬起右手,扣在左肩锁骨处,微微弯腰行礼。
柔和轻悦的声音,婀娜出挑的身姿,整个西陵怕是无人能及。
一旁的太子傻了眼,唯有萧穆景一人,站在最不明显的位置,听着他们口中的阿笙,却不敢瞧她一眼,生怕她的样子刻在自己心里。
高坐龙椅的皇帝,更是笑言,“公主多礼了。”
伸手朝着太子的方向指去,“这是……”
皇上急于太子和公主的和亲,急于南蛮王派兵援助西陵,欲将婚期提前,可阿笙却早已厌倦了宫廷,加之母妃和萧穆景,阿笙又怎会再嫁入太子府。
“皇上,阿笙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阿笙知道皇帝要做甚,可阿笙也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皇帝见公主如此说,他又岂有退路可言,只是摆弄双袖,拿着皇上的威严,故作姿态地咳了几声,又点点头。
而那几个朝廷的重臣,自是话更多了,你一言我一语地看着阿笙,只待阿笙说出个事来,好以此,杀杀南蛮公主的气势。
阿笙倒没有畏惧,谢过皇上后,目光粗略地扫视了四周,亦是未曾瞧见萧穆景。于是,直接放言,“听闻,西陵一向治国有方,可昨夜,缘何有人当街辱骂阿笙?”
顿时,朝廷嘈杂声四起,不赞成和亲的大臣直言阿笙在污蔑西陵,是为血口喷人而那些赞成和亲的大臣却也不敢乱言。
阿笙不恼亦不怒,只是静待萧穆景出面,她知道他在,她也知道他会出来的。
为何呢?阿笙想:许是自古英雄皆爱美人吧。
“父王,不管此事如何,孩儿定会查明,还南蛮公主一个交代。”
阿笙吹灭屋内所有的火烛,即便莹腕上的玉镯掉落,划破了她赤裸的脚踝,她也只是强忍疼痛,不做声响。
方才还亮丽的卧房,此刻已然昏暗。
连着皎洁的月光,也无法透过窗户。
霓红的纱幔下,阿笙蜷缩成小小一只,习惯地躲在角落。
透绿的玻璃还在她的脚底,鲜血还在流着,她全然察觉不到。
她拼命地捂住耳朵,不愿听见门外的那群声音,可那些声音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绕着她。
对于她而言,此刻只有无尽的恐惧。
严闭的门被徐徐推开,她的呼吸也随之变得微弱。
她不敢动弹,只是两拳紧紧相捏,半脸流苏面帘幽微地摆动着,她的脑海中全是那些中原人猖獗地模样。
她不敢想象,自己的父王,竟然将她作为联络外国使臣的玩偶。
她不敢想象,自己究竟还要面对多少个那样不堪的故事。
她记不清这是第几个中原人,只记得他们对自己肆意地嘲谑与讥笑。
漆黑的屋内,烛火被一盏一盏地点起,阿笙知道,这次再没有人会来救她了。
阿笙用力地闭上眼睛,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裴川泽”这个名字,以为这样便不会再悚惧。
“公主,臣来迟了!”
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阿笙才敢睁开双眼。
裴川泽掀开一层又一层的纱幔,找到了她。
阿笙再也忍不住了,她抱住裴川泽,在他冰冷的盔甲上流着炽热的泪珠,“川泽,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抱住裴川泽的那一刻,阿笙那惶恐不安的心才得以安定。
“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裴川泽僵直着身子,一句话也不说。
听着他的公主如此哭泣,裴川泽心口莫名地抽痛。
他想抬手,轻抚她飘长的青丝;他想低语,轻声宽慰她不安的情绪——可是,他只是一个臣子。
他只能一句话都不说,他只能僵直身子不敢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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