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个程夫子虽然说话荒唐可笑,但若是细细寻摸一番,竟然还有种大道至简的有理感觉。
“我怎么会觉得这种人有理?”
李青舟连忙甩头将脑子里这种可笑的想法抛出去,他现在得把注意力放到县里那糟糕的财政问题上。
搞钱,必须搞钱。
但这钱又该从哪里搞呢。
李青舟一时有些犯难。
按照齐亚峰的说法,现在梧桐县之所以穷的揭不开锅,完全是因为县财政的一多半都被用以维系县团练兵和三班衙役身上,而县团练兵之所以那么多,又是因为绿林匪患猖獗。
问题转上一大圈,根结也就找到了。
剿匪!
只要将盘亘梧桐县周遭的匪患剿除,那么也就无须继续维系那么大一支规模的团练兵,钱也就能省出来了。
可这事,是真不好办。
“剿匪?”
六房的掌簿齐聚一堂,听到李青舟说出这个想法后无不面面相觑。
李青舟眉头一皱:“怎么,难道朝廷剿匪不应该吗?”
“应该,应该。”齐亚峰满口的支持,但话锋一转便作难道:“可是,我们不知道那些土匪藏在哪啊,这些个江洋大盗往往都是神出鬼没的,今天洗劫一个村子、明天抢掠一家大户,转过头就跑的无影无踪,县里就是想抓也抓不到。”
“难道咱们就只能这样被动的等着?”
李青舟气笑了:“上千号团练兵、衙役就守在县城里,眼睁睁看着城外的土匪强盗隔三差五打个秋风。”
“事实就是这样。”齐亚峰一摊手:“找不到怎么剿?再者说,万一咱们把人撒出去寻找土匪的踪迹,县城空虚,到时候这伙土匪胆大包天来偷城,县尊,丢城失地的责任谁能担的起。”
绕来绕去,可算是说出心里话了。
怕担风险啊。
李青舟看向庞浩,见后者也是微微摇头,只好咬牙作罢,挥手道。
“本县知道了,散了吧。”
六人起身告辞,前脚一走,后脚李青舟就气的将手里茶碗摔碎在地。
“憋屈!”
自打来到辽东之后,自己是想干什么什么不成,这县令当的还有什么劲。
李青舟甚至萌生出了弃官归乡的荒唐念头。
怪不得青史上那么多的诗词大家会写出那些失意的名作,一个个吟诗作赋个顶个好手,当起官来没多久便纷纷挂印离开。
官,哪里是闭着眼睛谁都能当的。
越想越烦躁的李青舟莫名就想到了程夫子。
这怪老头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要不,自己找他取取经?
就不知道程夫子给不给自己这个面子。
李青舟发扬出不耻下问的精神,走出县衙买上两挂腊肉,半道又补买上两盒给孩子吃的点心,这才赶往私塾。
他到的时候程夫子正在讲学,李青舟跟上次一样坐到最后,程夫子看了李青舟一眼,主动中止了讲学。
“无事不登三宝殿。”
“夫子慧眼。”李青舟挑起大拇哥,拍马屁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夫子。”www.ensotemple.com
打开点心盒,李青舟招呼几个孩子来分,随后挥手道:“我和夫子有些事要聊,今天的课就授到这,都快些回家吧。”
孩子们领了点心,欢天喜地的道谢离开。
“本县给夫子带了两挂腊肉,一点心意。”
李青舟将腊肉奉上,那程夫子也不客气,既然李青舟送他就收,收完还得说上一句:“先说好,本夫子可不一定能帮上县尊的忙。”
“夫子太谦虚了。”
李青舟捧上一句,随后便将自己遇到的问题如实道出:“本县现在遇到的困难就是这事,本县意欲剿匪可县里六房掌簿都不支持,不剿匪,县里就没钱,没钱,本县就什么事都做不成,死胡同啊。”
程夫子哦了一声:“老夫当是什么事,原来是为了这,匪患猖獗神出鬼没,剿匪难度确实很大。”
“夫子可有良策?”
“有。”
程夫子回答的极其干脆,让原本满心期望的李青舟差点闪到腰。
他本以为程夫子会思索一阵之后再给出一个或可或不可的答案,却没有想到程夫子能不假思索的给出一个准确答复。
不会是晃自己玩吧。
程夫子瞥了李青舟一眼:“怎么,县尊不信?既然不信的话那就请回吧。”
“信信信,学生一万个相信。”
李青舟赶忙告罪,而后就正襟危坐的望着程夫子,等待后者给出解决方案。
“辽东匪患猖獗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可以说到处都是落草的绺子。”
程夫子智珠在握侃侃而谈:“为什么,因为辽东穷,穷当然得落草,这些落草的绺子有多有少,大些的几百人,小些的也有十几人。
人多的靠洗劫村庄、商队为生,人少的靠摸黑打家劫舍为生,抢完就跑,官府确实很难抓到。”
这说了半天,全是人尽皆知的事啊。
李青舟有心打断又觉得实在是不礼貌,便闭上嘴耐心听着。
“官府抓不到,那是因为官府是兵,土匪是贼,兵贼不两立,官府自然不会知道贼窝在哪。”
程夫子石破天惊的说道:“正所谓人走人路,鼠走鼠道,既然官府找不到土匪,那土匪自然能找到土匪。
县尊要是自己当土匪,还怕不知道其他土匪的山头在哪吗?”
李青舟当场傻眼。
这什么脑回路啊。
让堂堂朝廷的县令当土匪,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嗯?
似乎,是个好主意啊。
程夫子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李文、李武还有几个护院,继续说道:“老夫活了几十年,自觉这双招子还算亮堂,县尊几个护卫都是有武艺在身的好手,当土匪,够格了。”
“可是,就这么几个人。”
“竖起大王旗便有吃粮人。”程夫子直接挥手打断:“老夫前面说了,当绺子的都是活不下去的,要是朝廷招安给饭吃,他们也能当兵,是朝廷养不活才落的草。
县尊难道连养百八十号土匪的钱都拿不出来吗。
拉一支队伍出来,边剿匪边练兵,等什么时候梧桐县的匪患剿灭干净,县尊也练出了一支精兵。”
“可队伍一旦拉大,实在是养不起啊。”
李青舟说道:“实不相瞒,本县这次来辽东就任,身上就带了一万两,一万两,养百八十号人还凑活,再多,真是有心无力。”
“县尊似乎对土匪不太了解?”程夫子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李青舟:“没钱就抢啊,梧桐县那么多大户地主,一个个占地几千甚至上万亩,不抢留着干什么。老百姓还知道猪养肥了过年杀呢。”
李青舟此刻甚至有种想对着程夫子五体投地的感觉。
这思路太惊世骇俗了。
县令,养土匪,抢自己辖内的百姓?
“那些个大户能占如此多的田亩,哪有干净底子,还不都是强取豪夺,抢了他们的钱,杀了他们的人,土地正好可以分给无地的老百姓。
老百姓有了地也就不会继续当土匪,如此一来,匪患问题解决了、土地兼并的问题也解决了。
尾大不掉的地主豪绅一旦借‘土匪’的手铲除,那么县里的税也就好收,财政问题更是迎刃而解。
等什么时候那些个大户铲除干净,梧桐县离着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就不远了。”
程夫子一拍手:“一石四鸟还是五鸟来着?反正办法就这么一个办法,县尊愿意用就用,不愿意就算了。”
“用!”
李青舟腾一下站起身,对着程夫子就是一揖到底。
“学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学生身边师爷一位尚且空缺,学生想请先生屈尊担任,日后学生一定对先生执师生之礼、言听计从。”
“没兴趣。”程夫子直接开口拒绝:“老夫这里还有那么多学生,没时间给朝廷当差。”
李青舟顿时急躁起来:“只要夫子愿意出任师爷一职,这些孩子,学生一定妥善安置。”
“你妥善安置?怎么个妥善法?”
“学生可以为孩子们重新请老师,从江南请、从关陇、河晋道请,所有的花销都算学生的,甚至将来整个梧桐县的孩子都可以有免费的学上,只要先生愿意助我。”
李青舟说完便眼巴巴望着程夫子,便见后者开口。
“这买卖划算,成交,老夫同意了。”
别看程夫子一把岁数,做起事来可真是雷厉风行。
刚才还拒绝,现在扭过头立马同意,一点没说因为面子拿捏一阵。
李青舟苦笑,但更多的还是喜出望外的喜悦。
程夫子人虽然怪了一点,出的办法也看似离经叛道,但是真管用啊。
奇才,不,鬼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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