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不慌不忙，从容回应道：
“五爷，我打心底愿意配合您的工作，但二十文钱实在太多了，一下子真的很难凑齐。
要不容我回家踅摸踅摸，看还有什么能抵钱的物件儿，想办法凑凑？
不然的话，现在就算把我杀了，也没办法变出钱来嘛。”
二十文钱其实还是有的，但顾成很清楚这些人的本性，真要痛快交了钱，日后必定会私底下耍些手段，榨干他的那点积蓄。
另外当着这么多邻居的面儿，带头交钱可不是什么出风头的好事儿，至少在现场不行。
“少扯些没用的！豁牙子，去他门口守着，敢少一个子儿就剁一根手指头，手指头没了剁脚指头！”
五爷悻悻冷喝，本来想在现场拿顾成开刀立威，但顾成说的那番话让他一时不好当场动手。
“还有你们，傻愣着干嘛？谁家交不够钱，都特么一样的下场！”
他抖了抖裘领上的雪花，转头瞪向人群，目光凶戾起来。
“哎……二十文钱，一时半会儿上哪淘换去啊！”
“我家那口子还等着钱抓药呢，呜呜……”
……
朦胧暮色中，人群散开，叹息声，低泣声，渐行渐远……
顾成回到家后把那捆竹藤故意随手往屋檐下一扔，满脸无奈的进屋翻找起来。
直到听见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多，这才出门递给豁牙儿十八枚大钱，另外还有装着棒子面的小布口袋。
口袋里的棒子面约么二斤左右，按照市价可值四文钱。
“我真的只能凑出这些了……”
“算你识相，晚上记得早点儿到门口候着！”
豁牙儿接过钱和玉米面，满意离开。
顾成等他走远，转身回院关好了门，从竹藤中取出乌羽鹗材料藏好，顾不得休息，立刻又出门而去。
今天出城狩猎，妹妹一大早就送去了同巷子的柳家嫂子那儿，刚才在人群中并没有看到身影，因此有点儿不放心。
没多久，顾成在一处院门前站定，轻轻扣响。
“谁？”
“敏姐是我，顾成。”
确定院儿里有人，顾成稍微松了口气。
院门开了条缝，他闪身进入院中。
只见一个半张脸被长刘海遮住的女子，麻利的重新把院门关好栓紧。M.ensoTEmple.Com
“哥，你来了！”
顾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自己的妹妹推开了正屋窗户，欣喜出声。
妹妹顾小满，今年十岁，此时已掀开棉布帘跑了出来。
显然，哥哥迟迟未归，小丫头在屋里也关注着院门口的动静呢。
“满丫头你急什么，窗户还没关呢，屋里那点热乎气儿全跑没了！”
长发遮脸的女子轻声提醒，许是之前一直在屋里比较暖和的缘故，她那露在外面的莹白脸上还残留着一抹红润，眉眼盈盈处，悦耳音袅袅。
岁值花信，身上虽着粗布棉衣，依旧难掩窈窕身姿中散发出的成熟诱人气息。
“敏姐，小满又给你添麻烦了，这个竹杯是我挑选年份竹节精心制做的，还望不要嫌弃。”
顾成紧了紧妹妹身上的棉袄，转头笑着把从家里带来的竹杯递了过去。
邻里相处贵在心意，敏姐帮忙照看妹妹也不是一回两回，每次来接妹妹，他都会送些小物件儿表示感谢。
东西全是手工做成，不用花钱，却能加深邻里关系，方便出城狩猎时，更放心妹妹的安全。
“哪里的话，成哥儿送东西给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柳家嫂子本名陶敏，嫁到柳家的当天，婆家就起了一场大火，最后全家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但也破了相，被发丝遮住的那半张脸上，尽是狰狞疤痕。
刚过门就克死夫君全家成了寡妇，加上容貌被毁，自是没哪个男子愿意娶回家。
不过好在陶敏的刺绣手艺不错，连乡绅陈丰家都经常叫她去做工，因此一个人平日里生活上的嚼裹儿倒也不缺。
同住一条巷子，她一直让顾成兄妹俩喊她姐，并不愿被称呼柳家嫂子。
“刘老五又带着人来收钱了？”
陶敏欣然接过竹杯，用眼睛朝外面示意了下，小声问道。
“嗯，每户二十文，敏姐你刚才没去现场，小心刘老五找你麻烦。”
顾成点点头，好心提醒道。
“这回收钱他不会来找我要的。”
寒风拂过，陶敏下意识用手里的竹杯遮挡在脸上，解释道：“最近我接了陈老爷夫人的一批活儿，明天一早就要去做工了，刘老五知道这事儿。”
“那敢情好，不但省下了募捐的钱，还不用大半夜的出去挨冻，比我们可强多了。”
顾成一脸艳羡的笑道。
“哪里呀，二十文钱会在工钱里扣的，顶多就是今晚能睡个安生觉罢了。”
陶敏摇头苦笑，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要不待会儿把满丫头再送过来吧，今晚就让她睡我这儿，你去忙你的。”
“不用了敏姐，小满已经麻烦了你一天，晚上再送过来就说不过去了，再说你明天还要早起上工，不能老麻烦你。”
顾成笑着解释，婉拒了陶敏的好意。
“外面冷，敏姐快回屋吧，我们走了。”
打过招呼，他带着妹妹走出了院子。
回到家后，顾成把院门关好，进屋就坐到了藤椅上，身上伤口造成的虚弱还在持续着，他需要一点时间缓缓。
顾小满见哥哥累得不想说话，便搬着小凳子去了角落，在那里放置着一堆处理好的竹条细篾和半个未成型的竹篓。
小丫头戴上自己缝制的布手套，默默的认真编织起来。
天气寒冷，角落里时不时响起吸溜声，但顾小满手上的活儿却一点不乱，有时候还会用脚踩住竹篓比较长的筋条部分，防止它们乱了各自的位置。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外如是。
“小满，饿了吧，哥给你做好吃的。”
外面天色彻底黑了下来，顾成缓了会儿，强打起精神，把带回来的那块乌羽鹗肉变戏法似的从里屋拿了出来。
“哥，这得老多钱才能买到吧，咱家以后是不是有钱了？”
顾小满放下手里的竹篓，几步跑到近前，鼻翼翕动，晶亮眼中溢满了兴奋与期待。
“这是哥这次出城运气好，从冻死的野兽身上割下来的，咱家没钱，买不起肉。”
顾成很想让妹妹继续开心下去，但理智告诉他，那很不现实。
妹妹年幼单纯，很难看清大人们所有的弯弯绕，一旦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家里不缺钱的样子，难免会给他们兄妹俩惹来麻烦事儿。
人性最大的恶不外乎，恨你有，笑你无，嫌你穷，怕你富。
除了身边至亲，没人希望你过的比他好。
何况身负长生不老的秘密，经常又要跟左邻右舍的打交道，凡事低调些，谨慎点儿总归没错。
“哦。”
顾小满应了声，望着哥哥手里的肉，短暂失落后很快又露出了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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