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通，好好的两个男人，关系不错，当兄弟不就行了，怎么会爱上彼此呢？
钟昴也是，在酒会上和一个生意伙伴的儿子见了几次，就带着人回家和钟康强说这是他对象。钟康强头一回看见那年轻人时，甚至觉得钟昴是在开玩笑。
钟昴和那年轻人看起来都阳光又帅气，哪有半点传说中男同性恋女里女气的样子？
但即便钟康强再怎么不愿意相信，钟昴也还是和那人在一起了。钟康强费尽心机，从对峙、逼迫到以继承权相威胁，钟昴一点点从不为所动到无法承受压力，最后自杀。
钟康强还没从巨大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就发现自己另一个儿子竟然也是同性恋。
钟康强绝不会允许悲剧再次发生。
他敲敲桌子，刚才那个年轻人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就抱着一大堆资料出现。
“你们的感情未必有想象中这么深厚。甚至我认为，你连真正了解他都算不上。”
钟康强拿起一份材料推到张言临面前。
这间书房的设计和装潢十分低调奢华，全木质结构，光线是最适合阅读的半自然光，张言临一眼就能看到顶着舒侑头像的“齐格飞的小裤裤”之前营业的时候，对不同人说的那些撩骚话语。
露骨又暧昧，对任何一对情侣来说，都是毁灭性的“出轨”证据。
“你看，男人都是这样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就算我接受了你们的关系，他继承家产后有了钱，只怕会更管不住吧？”钟康强见张言临的神色明显一滞，立刻加码。
张言临却忽然从那堆资料上抬头：“钟先生，你知道舒侑退役之后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吗？”
钟康强没料到张言临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怔。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离开战队后过得有多艰难，你也不关心，你只在乎这些东西能不能威胁到我们的感情。”张言临的声音越发冷下来，他为自己刚才竟然会同情钟康强而感到荒谬。
“那我告诉你，我不在乎。”
“你未免太高估自己存在的价值了吧？”钟康强边上的年轻人忍不住开口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就可以让你改名换姓离开这座城市，在舒侑少爷看来，你就相当于人间蒸发了一样。你觉得他对你的执着和思念能持续多久，他屈服于钟家又要花上多长时间？”
“钟先生，您刚才一直问我是不是真的了解舒侑。现在我也要问您一个问题，您真的了解自己的儿子吗？”
张言临没回答那人的问题，反而问面前的钟康强。
钟康强没说话，示意张言临说下去。
“他很自由。”
书房的窗户开着，一阵微风掀起半透明的窗帘，吹飞了张言临面前的纸张，他镜片下的眼睛闪烁着，陷入回忆。
舒侑高中时明明是体育生，结果因为喜欢打游戏，高三就毅然放弃高考参加了青训营。成为知名电竞选手后突然遭受事业打击，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转头就能毫无障碍地当起陪玩和主播。
他们分开的十年，他过的是别人怎么也没法经历过的，精彩又跌宕的生活。
他是毫不犹豫把张言临从疲惫枯燥的日常里拉出来的人，他带给他勇气，和自主选择人生的意识。
张言临爱他，他要像舒侑那样，把珍视的东西牢牢握在掌心。
“他是我见过的最特殊的人。”
张言临用这句话给自己的回忆做了总结和注解：“如果您要摆出父亲的姿态，强迫他接受您的这些安排，只会起到反作用。”
钟康强怒极反笑：“你是在教我做事？”
“您知道，我们以恋人身份在一起多久了吗？”
钟康强想了想：“八年？九年？”
“五天，”张言临说，“实际上，您的管家到我们家里来的那天，我们刚在一起。”
钟康强：……
怎么可能？
“但是他喜欢了我十年，而我也决定要把他这十年来的思念和牵挂还给他。您可以强行拆散我们，或者用我的家人朋友威胁我们分开，但是我很肯定地告诉您，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变。”
张言临说这话的时候，脊背挺得很直。他像一棵挺拔的翠竹那样站在钟康强面前，眼底的倔强让钟康强又想起自己的大儿子。
不久之前，也是在这间书房，钟康强对钟昴和他的恋人说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结果……
钟康强的目光停留在书桌上那只小巧的藏刀摆设上。那是钟昴生前最喜欢的东西，现在东西还在，他儿子却已经躺在冷清的墓园。
钟家的别墅坐落在一座小岛上。此刻，一艘小游艇正在海面上疾驶。
鸥鸟掠过桅杆，碧蓝的水流被螺旋桨卷起白沫，留下一道长长的轨迹。舒侑板着一张脸坐在甲板上，忍住晕船的呕吐感四下观望。
“少爷，如果您回来继承家业，就每天都可以坐游艇在附近海域冲浪了。”老管家误以为他喜欢这种感觉，开始利诱。
舒侑一瞬不瞬地地盯着前方，单手托腮：“不好。”
管家以为他实在嘴硬赌气，笑笑没说话。
结果他就听见舒侑说：“我的梦想是开龙虾养殖塘，这片海域太深了，不合适。”
管家：……？
这位少爷的脑回路真是与众不同的清奇。
他们很快就到了别墅。
其实这栋别墅钟家人平时不住，只有喜欢大海的钟昴偶尔会来这里度个假。钟昴去世之后，钟康强才搬过来，一是为了睹物思人，二也是为了躲避外界的纷扰。
“看来他还是很难过的。”
舒侑坐在书房里，盯着书桌上那藏刀饰品，把听完老管家的话以后评价：“钟m……大哥和他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他刚才差点要对钟昴直呼其名，幸亏及时收了回去，否则又要被管家乱念一通，说什么要尊重大哥。
管家干巴巴地回应：“您和钟先生的关系也会很不错的。”
刚吩咐人把张言临看好的钟康强进门时听到这句话，很勉强地微笑了一下。
和钟昴不一样，钟康强看见舒侑看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浑身充满活力，就像是有个十八岁男孩藏在他身体里似的，有种说不出的跳脱感。
钟康强坐在他的对面。
舒侑也不起身，抢先一步问：“张言临被你们藏到哪儿去了？”
钟康强：……
钟康强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儿子的印象一改再改，最后逐渐定格在心理年龄三岁左右的范畴。
“所以你们就是不愿意交人？”舒侑磨了好半天也没能让便宜爸爸松口，他索性叹口气起身走人，“那算了。”
管家还以为他要玩砍价不成先走到门口的招式，没拦。
结果舒侑大摇大摆一路出了别墅区，眼看就要自己开游艇离开。管家没法子，只好派人把他带回来。
舒侑简直莫名其妙：“你们又不说他在哪里。”
“舒侑，我准备了一份协议。”钟康强看着被强行押送回书房的小儿子，揉了揉眉心，“签署以后，你和张言临先生的恋爱关系自动作废，你将改姓钟，获得继承权及以下公司股份……”
舒侑目瞪口呆。
钟康强以为他心动了。
没想到舒侑问：“为什么您会把这么大的一个企业，交给我这样没有管理经验、连兜里几块钱都管不好的人呢？”
“血缘关系是最坚固的。”钟康强说。
舒侑比较想让钟先生对自己企业里那群诚诚恳恳的上班人负责点。
“我不改姓。而且，我已经联系好记者了。”舒侑说着，见管家脸色微变，跟得到某种鼓舞一样继续说，“钟先生，你再有钱能堵住记者的嘴巴吗？上岛前我就和记者商量好了，要是我三个小时没能带出张言临，他们就立即发新闻稿，让你明天上热搜黑榜！”
钟康强点头：“不错。”
“怕了吧？怕了就快把张言临交出来。”舒侑有点得意，单手撑桌。
钟康强面不改色：“是速达新闻吧？这两年新兴的高流量网络自媒体新闻平台。他们的负责人之前打电话问我该怎么处理，我让他们先陪我的儿子玩玩。”
舒侑：……
他低头紧急打开那位联系人的微信，发去个“？？”，果不其然收获了红色感叹号。
欺骗富二代预备役的感情，简直太过分了！
犹豫两秒，舒侑一转头，看向书房一侧的飘窗。
钟康强先他一步说：“你跳吧，这窗户下面垫着10层防护，你往下蹦最多就是蹭破一层皮的事情。”
舒侑噎住。
“你就这三板斧吗？”钟康强看上去有点失望，“怪不得张言临会爽快拿钱走人。”
“不可能！”舒侑反驳得很坚定。
就算张言临会扛不住来自外界的压力，觉得和男人相爱是错误的，也绝不可能答应这种下作的协议。
钟康强问：“你就这么肯定？想过吗，要是今天他和什么都没有的你回去了，你们能撑多久？我一天不放手，你连去工地搬砖都做不了，将来你们俩的日子过得精打细算，生一次大病就会被击垮，连亲朋好友红白喜事的份子钱都出不起，你们能撑几年？”
“你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无力吗？你们迟早会在压力下分手，然后你向我认错，你们再也不见面，过几年你结婚生下孩子，估计早就把他给忘了。”钟康强说，“哦，说不定他会比你更快一步走入婚姻。”
他的形容太真实了，甚至能让人想到张言临挽着个面目模糊的女生走进婚礼殿堂的场面。
舒侑被自己的想象困在原地。钟康强的书房里应该是开了恒温空调，分明是十分舒适的环境，刺骨的凉意却从舒侑心底涌出来。
想到那与自己无关的婚礼，他不可避免地惶恐、抗拒，以至于生出黑暗阴郁的情绪。
钟康强问：“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舒侑点了点头。
接着道：“我不会放手的，他要是敢结婚，我一定会拿着大喇叭去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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