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尖利的叫声在日出凌晨响起,紧接着就是纷纷而来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隔音极差的出租屋很快传来走廊里各式夸张的议论声。
大力的拍门声几乎是砸在门上,男人嘴里的国粹里夹杂出几声高喊地“出来”。
唐川像是脑袋枕在了火车道旁边一样,剧烈的吵闹伴随着的是随之而来的头疼,门往开一推周围挤着围观的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门里的人穿着T恤短裤,头发杂乱无章地顶在脑袋上,瘦削的脸上肉眼可见的黑眼圈以及布满眼球的红血丝。
满屋子的酒味儿传出来,熏得人忍不住吸鼻子撇嘴。
唐川往楼道里扫了一眼,自己的房门和周围的墙上被泼了一大片红色的粘稠液体,中间混着几坨黑红色的发着腥臭的东西。像是屠宰场早晨拉去的内脏。
“一楼道的人都他妈要熏死了,还他妈地能睡着啊,赶紧弄干净听到没?”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仗着自己的块儿头说话。
唐川只是最初目光扫过门前的时候厌弃了一下,转而又恢复了宿醉过后的浑浊,嗓子哑得吓人:
“是我弄的吗?”
众人愣了一下,废话泼他门上的狗血能他么是他弄得吗?
“不是我弄得为什么让我清理?”
“你他妈的……”壮汉摆弄着要动手的姿势,唐川瞬间抬起头盯上他,一双眼睛像狼一样危险阴鸷。
他的屋子里很暗,手边又是厨房厕所,晦暗的光线和危险的眼神让人有种下一秒就能抄起菜刀追人的感觉。
“那你不弄怎么办啊?这楼道里就这么臭着呀?”
“你自己惹事儿让一个楼的人和你受罪呀?”
“就是,年纪不大心倒是够坏的,还有没有点儿道德人性啊?”
站在后面的几个妇女仗着前面堵着男人,一句接一句地说起来,一句比一句难听。
唐川忽然抬了下手,站在最前面的人立马下意识又退了一下,他眯起眼,好像最后耐心用完,往周围冷冷地瞥了一眼:
“滚。”
-
顾迟他们去派出所接人的时候不到中午11点,唐川坐在椅子上,一身看不出来是睡衣还是外衣的短袖短裤,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地像吸血鬼一样,被对面的阳光晒得不舒服地眯起眼睛。
“我说你好好地在家睡觉怎么都能进来呢?”
唐川冷笑了一声:
“恶意举报。”
“举报你什么啊?”周勉接茬。
唐川做了个用鼻子吸气的动作,脸上不失一副嘲讽的表情。
“我草真他妈狠啊。”顾迟忍不住骂了一句。
不过他又看了眼唐川,几个月之内更加瘦削的身材,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一样,又长又乱的头发,眼圈发青,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几乎丝毫看不出来有桥西区区草模样的那张脸,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要是再这儿,以后走路上都得被举报了。”
“带烟了吗?”唐川朝他扬了扬下巴。
“在这地方你也能有烟瘾?”
顾迟睁大眼睛,摸了半天从身上摸出两块儿糖扔给他,周勉直接把糖也没收了:
“胃都出毛病了,少吃点儿甜。”
几个人坐在他椅子旁边,顾迟叹了口气:
“要我说还是你太心软,直接狠狠地揍他一顿,直接下狠手打怕了,看他以后还敢干。这要是天天来这儿还得了啊?”
顾迟他们刚刚来派出所时候也听说出什么事儿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唐川那继父干的。
唐川把头往椅子上一靠,依旧懒洋洋的,语气有些嘲讽:
“今天是他儿子生日。”
唐川记得这个日子,几年前的今天那个小孩怯生生叫他哥哥,他还给他买过一个巧克力蛋糕。
“草。”
“都他妈几年了还觉得是你杀他儿子呢,服了。”
顾迟和周勉他们骂骂咧咧了几句,碰上警察出来轰人,脚前脚后都溜溜达达出了派出所。
几个人蹲在派出所门口抽烟,头发黑、绿、黄、灰都有,路过的人看两眼都得赶紧避开。
“你这几天还去那个夜店看场子啊?别去了吧,搞不好又得喝酒。”
绿毛顾迟问。
“去。没钱了。”
唐川吸了口烟,说得很直接。
夜店工资给的得高,而且白天还能干别的,不耽误事儿。
顾迟他们有些犯愁,出来混干什么都得要钱,何况唐川这段儿时间胃又出了问题,往医院里就没少搭,他们平时再怎么差了没饭吃回家也能对付一口,唐川不行,干啥都得自己,孤儿一个。
“要我说你就……”
“停。”
唐川做了个打住的姿势,顾迟他们估计是又想说给他凑钱,这几个家里都穷得叮当响,哪个都是跑场子干活赚钱,给了他自己就没有。
顾迟一看他这个表情,也不多说了,直接问:
“对了,这周末晚上的饭局你得去,人家富婆指名要见你,成哥这单生意就靠你了。成哥生意好了咱们就也不用这么苦了。”
“有病,不去。”
顾迟说的富婆倒不是那个意思,是省里来的一个女人,说是之前从报纸上看到唐川初中的照片,像极了她小时候走失的儿子,直接找上成哥,说一定要见见唐川,大有点儿收养或者资助他的意思。
“不去个屁啊,他妈的富婆,丢儿子,万一你还真是她走丢的儿子呢,不就摇身一变成少爷了?”
唐川翻了他一个白眼:
“我他妈是我妈亲生的。”
顾迟和周勉他们一乐:
“这可不好说,你验过啊?”
唐川又吸了一口指尖的烟,他吸烟的频率很慢,基本大半根都在自燃:
“嗯,验过。”
从那个继父的儿子出事儿,他妈指着他的脊梁骂灾星,让他去死的时候,就验过了。
是亲生的。
周勉他们有些讪讪,咳嗽了一声:
“行了,甭管怎么样,下周来就行了。”
顾迟朝路边吐了口痰:
“反正现在都活成这个样了,再咋样也不会比现在差了。”
-
乌城新区的那场火灾规模不算大,但确实乌城最严重的事故之一。
火灾发生的场所是个新装修的高级ktv,最终结果是三死一伤。
死的其中一个是个混混,身材挺胖,染着绿毛。伤的那个本来能跑出来,好像说回头救他,被坍塌物压住,两条腿都折了。
人们讨厌小混混,但有时候也挺同情这类人,就尤其是涉及到生死的事儿上。
火灾原因最终被查清楚,KTV全责。这KTV本来就是个外省的富商来开的,手底下不干净的事儿多,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最终赔了一大笔钱。
那个折了腿的混混好像本来以前是个学生,高二上完就辍学了,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出事儿之后一个省里的富户觉得他可怜,把人接到省里资助继续上学去了。听说起初还闹了几次自杀,后来不知道是认命了还是转了性子,还真继续念书了。
-
唐川最近注意上了一个人。
一同来参加夏令营的C大队长,成绩顶尖,相貌出众,听说还是国内东林集团凌家的孙辈,自己开着黑色保时捷上学,还没毕业基本就已经是商业新贵预备役了。
国内出来留学的不乏各个领域的优秀人才,但凌简确实各个方面都优秀到让人崇拜仰视的水平。
和小说电视里的公子少爷一样,表面上团队合作任务都能带队完成,可实际上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冷漠。
握手时候微扬的嘴角,会在下一秒就面无表情的消失。
这人第一次站在经过唐川面前时候,唐川只是撩了一下眼皮就过去了。
往后无论是他在班里发表全英文时政课题演讲,还是被外国女生围着搭讪的时候,都没怎么注意过这个人。
直到有一天他买过便当打算上电梯的时候。
本来滑着轮椅准备进电梯门,却被一道身影抢了先。整个电梯里没有一个人,两条长腿先他一步迈进电梯,全然没有平日里表相的绅士。
唐川下意识往后滑了一下,抬头,稍微眯了眯眼。
对方也瞥了他一眼,精致的眉眼中除了时间宝贵没有过多的情绪。
电梯门在没响应的几秒内关上。
唐川忍不住从嘴角无声地冷哼了一瞬。
然后他就看到电梯门又开了。
凌简修长的手指按在“开门”按钮上,衬衫的袖口扣着一枚精致的袖扣,稍微蹙了蹙眉看他:
“不进来?”
“我不赶时间。”
唐川的语调很冷漠。
凌简看了他一眼,按着开门按钮的手指没松:
“我也不赶。”
所以刚刚是专程先他一步给他按电梯的?
唐川稍微松了松神色,滑着轮椅进了电梯。
凌简都没问,直接按了地下负一层。一层到负一很快,等到电梯停下来时候直接问:
“我刚好要买咖啡,有什么要顺便帮忙的吗?”
视线刚好看向他怀里的便当盒。
这栋楼的微波炉在负一层。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可能是因为下颌线棱角分明,再加上精致的唇形偏薄,似乎总带着一种天然的漠然感。
唐川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往轮椅上一靠,眯了眯眼:
“有。”
“什么?”
“走出去,按8楼——”
便当事件过去一周,唐川没再和凌简单独遇到过。直到一周后的心理团队合作课上。一个教授做的“朋友”主题课题,他们算是一批实践者。
唐川在以往所有的团队合作课几乎都没怎么参加。
这边儿的学校尊重学生独立个性,再加上唐川身体情况特殊,一直没人管过他。www.ensotemple.com
两三个人为单位的小组课题进行到一半儿,凌简忽然走过来要和他组队。
唐川说了句没兴趣,凌简却已经坐在对面开始用英文和他交流课题内容。
不少班里各个国家的学生回头看他们,唐川伸出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眼神中有些嘲讽:
“你该不会是打算在我身上实践关爱残疾同学吧?”
凌简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直接说了实话:
“我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想出去吗?”
片刻后,凌简推着唐川,和教授说了句要去户外做课题试验,正大光明地从前门走了出去。
这个季节多雨,没一会儿天就阴了。
两人一出门唐川就让凌简松开轮椅,凌简指了指他们位于三层楼的教室:
“Yuval喜欢坐在窗边往楼下看。”
他推着唐川一直走过那条路,迎面走来一位法籍老师,一见到凌简就热情地和他打招呼,紧接着两人就不知道用法语交谈起了什么。
那个老师一副越聊越起劲的模样,凌简保持着东方学生的礼貌姿态,绅士而微笑地同她用唐川一个字都听不懂的语言谈论交流。
唐川一时间被晾在一边,天上响了一个雷,乌云又密了些。就在他解开轮椅锁,打算直接自己滑走的时候,凌简忽然头也不回地直接伸出两根手指,准确用力地又把唐川拉回来。
感受到受到阻力,唐川蹙了蹙眉,想再用力滑,凌简手上的力气也更大了些。
法籍老师终于看出来两人的小动作,赶忙笑着和他们打过招呼告别。
唐川回头看他,凌简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快下雨了,顺便送你回去吧。”
“不用。”
凌简看了他一眼:
“毕竟还没到下课时间,你今天是我的小组合作伙伴。”
唐川没再拒绝,他稍微有点兴趣地看了看凌简。
一个礼貌于各种形式上的“优秀者”。
凌简的车是一款很高配的黑色保时捷,沉稳中不失这个年龄的锋芒。车内配饰从坐垫到苏打水都充满着精致的贵气。
唐川刚刚是自己双手撑着上到副驾驶的,两人谁也没有和对方说话的打算,车开到一半儿凌简忽然说:
“以后学习软件上会拉一个群聊,需要的小组作业直接发进去。”
唐川在国外租住的是平院式公寓,平时方便轮椅直接进出。
凌简的车只能停在对面,他帮唐川拿下轮椅,唐川照例自己撑着胳膊下去。
“送你进去?”凌简站在原地客气了一句。
该有的礼貌形式做到位,唐川说了声“不用谢谢”之后就自己回家了。
晚上国外的学习软件上就收到一条消息,小组群组建成功。
唐川愣了一下,因为他发现,里面只有他和凌简两个人。
凌简每天晚上都会按要求把作业发进群里,唐川压根没回过。
他最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基本每天得靠安眠类药物入眠。
又一个雨夜从噩梦中惊醒,梦中是扑天的火光,浓烟,还有哭嚎与叫喊声。
他好像听到顾迟在他身后哭,他着急地要命,想回去拉他,脚下却一步都走不动。
低吼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直到听到窗外渐渐清晰的雨声,唐川才慢慢回过神儿来。
他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仿佛要把什么东西从脑子里抛出去。
唐川把床边的杯子拿起来,喝了口水。
整个房间陷入了深沉的黑暗,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一种很久违的孤独感忽然又漫溢而来。
他好像已经有很久忽然分不清自己正在哪儿了。
却也好像觉得自己一直就在那儿,像是困在了某个时间里,一直都出不来。
唐川拿起手机,微信依然只有那么几个被设置成消息不打扰的群聊。
就连好友列表里的名字都近乎陌生。
唐川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想到了那个作业群。
凌简一连发了七八天的作业消息。
也没其他内容了。
他的头像是一张纯黑色背景图,而头像旁边却亮着一个小绿点。
在线。
唐川看了一眼时间,将近凌晨三点。
他几乎是试探地,在群里发了一个“。”
很快,对方就回来一个“?”
唐川愣了一下,赶紧退出对话,机械地找了份作业发上去。
【刚写完作业?】
凌简的语气配上他的头像,就像是一个监督中学生写作业的老师。
【没。】
唐川打字。
【睡到一半儿醒了?】
【算是。】
唐川等了一会儿又打字:
【你还没睡?】
屏幕那边的凌简往椅子上一靠,摘下眼镜放到一旁,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刚和国内开完一个视频会议。】
【这么晚,开会吗?】
唐川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或许其实他压根也并不在乎这个问题。
他只是想现在和一个人说说话。
没过两秒钟,凌简忽然发了一张照片来。
照片上是他屋子里的书桌,桌上放着一台很大的台式办公电脑。
黑色的屏幕上映出了凌简拍照的姿势,他穿着一件衬衫,袖扣的银色袖扣十分精美。
【哦,信了。】
手机屏幕对面的凌简忽然扬了一下嘴角,刚刚是没信的意思?
【那你觉得,我这么晚不睡会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
唐川诚实回答。他自己也从来没在国外参加过PART类似的活动。
凌简看着他有些木讷的回答,忍不住又扬了扬嘴角,敲了一个“。”过去。
他看了一眼时间,学习软件并没有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功能,他也看不到唐川在对话框里慢吞吞打出的字,直接打字道:
【时间不早了,睡吧。】
唐川看到消息,把一句没打完的话删除:
【睡吧。】
【从明天起按时发作业吧。】
凌简忽然又像是老师附体。
唐川盯着那句话看了半天,最终连自己都不理解地打出一个字:
【好。】
唐川和凌简平时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但从那天之后,他俩每天晚上总会隔三差五在学习软件上聊几句。
凌简睡得也很晚,后来好像是发现唐川也会晚睡,说话的时间更晚了。
慢慢地唐川发现凌简懂的东西很多,而且好像也不是之前看起来地那样清高虚伪。起码和他相处不是。他只是偶尔会很忙,好像不停地在处理家里集团的事儿,有时候甚至需要直接请假回国几天。
【你不是京城人吧?】
【乌城。】
【你听过吗?】
【没。】
【一个小地方。】
【以后有机会就去看看。】
【别去。】
【为什么?】
【不好看。】
凌简:【我今晚飞机回学校,有什么想从国内带的吗?】
唐川:【没有。】
凌简:【好。】
唐川:【一路顺风。】
凌简:【好。】
当每天唯一可以称之为期待的东西成了学习软件上的几句聊天之后,唐川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和凌简两个没有参与“朋友”课题小组的人,好像阴差阳错成了朋友。
也不像是朋友。
起码他知道,朋友在不小心碰到他耳朵或者身体的时候,他不会脸红。
在一次射击活动时,唐川犹豫轮椅挡位置,不得不先移动轮椅。射击手的千枪声啪啪啪响个不停,唐川的两只手没空堵上耳朵,忽然就感觉声音一降,一双手从后面按住了他的耳骨。
凌简手指又长又冷。
凌简碰到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觉得抗拒,
而是在他把手拿走之后,耳朵红得发烫。
国外恋爱相对开放多元,形形色色的各种方式和例子在眼前晃,唐川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男生也可以喜欢男生。
他好像,喜欢上这个男生了。
一个学期的夏令营生活转瞬即逝,要分别的时候学校安排做手工活动给各个国家的同学交换,还贴心的提供了很多原材料和创意。
唐川的手很笨,他只选了一个现成的银饰桃花挂坠和一条红色的手绳,把两个东西穿在一起,马马虎虎扭成了一条手链。
凌简在这个学期末的时候又被叫回了国,他给唐川发消息,说最后一天的结营聚会一定会赶回来。
上飞机前他给唐川拍了一张照片,是一盒糕点。
【偶然看到的,写着乌城特产。】
【不知道是不是你家的那个乌城。】
【还有一盒没吃,我带过去。】
凌简最终也只赶上了一场结营聚餐。聚餐上,各个国家的学生用相同或不同的语言交流、跳舞、拥抱,情侣亲吻。
屋外的雷雨声似乎丝毫没有消解这些年轻人的热情,而凌简一出现就也成为了聚焦点。他和众人寒暄了几声过后,径自走到唐川面前,从包里拿出那盒糕点:
“可能有点受潮,看看还能不能吃。”
那个晚上很多人约凌简继续第二场party,凌简都礼貌地笑着说还有事拒绝,照例开车把唐川送回了家。
雨很大,那是他第一次把车停在街对面,直接把他抱起来送回去。雨水淋在脚边,少年的腰细得一把握,俊美的脸上更加白皙。
唐川举着伞,伞骨一直在往凌简的头上背上倾斜。
收伞进门的时候凌简整个后背都湿透了,唐川看他,他下意识把人往怀里抱了抱,想摸摸对方后背是不是也湿了。
他抱着唐川从对方口袋里找钥匙,开门进到玄关处时,唐川忽然把下巴搭在了他的肩头上。
“咱俩刚刚好像还没拥抱。”
唐川说。
凌简扬了扬嘴角,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
“回国之后有机会还会见。”
唐川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条红绳桃花手链,嘴唇几乎是有些颤抖,就那么看着凌简。
“回国之后,还会见吗?”
“你不想看见我了?”
凌简用轻松的语气稍微缓解了一下气氛。
唐川感觉自己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他松了一下手,那条红色的手链重新回到了口袋深处。
几个月的夏令营像一场仲夏夜之梦一样。
被这缠绵的秋雨一点点打碎。
他们还会见面,还会在随之而来的现实中见面。
唐川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腿。
-
京城不小,金融圈不算大。
但出奇的是,唐川在未来的四年里都没见过凌简。
回国后忙碌的学习和毕业后面临的工作再次填满了生活,唐川去了一家京城实力雄厚的金融公司,他专业知识掌握得非常好,工作能力强,再加上除了工作好像没有其他家庭琐事需要处理,到三年就升任了部门经理,手上带了几个独立的项目。
顶优秀的小伙子,就是可惜了那两条腿。
凌简在毕业之后变得越来越神秘,几乎很少能再以本人的出现,凡是有关他的新闻,基本都是关于东林集团和他自己的公司。
而从人尽可知的金融圈八卦听说,东林集团早就内部出现了亏损裂痕,凌家这几年斗得更是不可开交,凌家老爷子的去世更是被添油加醋说成是被活活气死的。
唐川近两年的项目都在往体育衍生周边着眼。
这是凌简自己的公司也在主要发展的项目。
一次会议上,有人在投资人上锁定了凌简,虽然知道很难,但还是把这个拉投的任务交给了唐川。
权当是碰碰运气。
如果能成功,对唐川来说又是事业生涯极其漂亮的一笔。
唐川没给凌简任何私下联系,而是按照常规流程写项目走程序。
凌简从会议室出来,脖子上的领带有些歪,整个人脸色阴鸷的吓人。
身后跟着的法务部经理绷不住直接哭了起来。
他回到办公室,没一会儿特助就紧张地出现在门口。
“进来。”
凌简两只手撑开,疲惫地将头靠在棕红色的皮沙发上。
特助手里拿着一个薄文件夹,没说话,站在原地等凌总发话。
分家独立创办公司,一步步做大的三年时间内,这个年轻总裁身上发生了太多。
黑衬衫金丝眼镜下包裹的权威、野心、手腕,一步步变得甚至让人觉得陌生、畏惧。
凌简捏了捏眉心,片刻后道:
“拿给我看。”
特助赶紧把文件夹打开递过去,凌简上下扫了一眼之后,就把文件夹合上甩回桌子上:
“都是什么项目都敢来招投资。”
特助一看这是全否了,心底里叹了口气,刚准备把文件夹拿走,凌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从桌上把文件夹拿起来。
一个公司的项目计划书最后一页,赫然附着对接经理的名字:
唐川。
特助眼色很活,他之前也听说过这个项目的经理,工作能力和履历都算得上半个传奇,给凌简一通介绍。
“他的腿是不是……”
特助遗憾的点点头,愁苦着一张脸:
“不过凌总,这个我觉得倒也不影响人家的工作和公司项目吧?您也不能要求太高……”
凌简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重新把文件夹甩回去:
“先和这个公司洽谈。”
“最近安排个饭局,要叫对方的唐经理。”
-
唐川最终也没能完成那个饭局。
投资基本确定成功的两周后,凌简公司集团传来重大噩耗,现任董事长发生严重车祸,当场去世。
唐川感觉听到那个消息之后一整天的记忆都像是消失了一样。
整个大脑一片空白,电视上播出的新闻画面就像拍电视剧一样。
好假。
等到一遍遍拨打过凌简的手机号码关机之后,唐川才觉得好像有一道声音在强迫他去亲口说出他,真的。
唐川不知道自己一遍遍醒来睡去几天,他登上了当年国外的那个学习软件,里面全是几年前两人的聊天记录。
从天文到乌城。
从金融到京城。
群聊头像被换成了当年凌简随手拍下的校园景色。
凌简的头像还是那个,而旁边那个小绿点儿变灰了。
这个小绿点儿,再也不能再凌晨三点为了他亮起来了。
几年的时间让他本以为能够释怀那场不该拥有的年少的心动,
但哪怕经历过那么多生死,
都没办法像个成年人一样去面对世界的意外和玩笑。
唐川一身西装坐着轮椅来到凌简的墓前,连绵的雨声中,唐川肩膀瘦削的肩膀耸动,于大雨中痛哭地不能自已。
“怎么我们见面的时候总是下雨。”
他记得凌简在告别宴上说过的一句话。
他已经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去的了,恍惚间只记得雨太大,自己的轮椅摔倒,天桥下有个人跑过来扶他,但是一条从他西裤口袋里掉出来的红手链却被雨水冲刷走了。
扶他的人还以为是小伙子失恋了,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别哭了小伙子,我们算卦的讲究一个命字,我看你身上有缘分未尽,只要你足够想一个人,他就能回来。”
“你说什么?”
唐川忽然抬起头,睁着一双漆黑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我说!我看你身上有缘分未尽,只要你足够想一个人,他就能回来!”
“回去睡一觉,好好睡一觉!”
淅沥的雨声在脑子里不知道响了多久停下,唐川浑身湿着爬上床,他闭上眼睛,他很想睡觉,困意袭来的一刹那——
“只要你足够思念一个人,他就能回来”
宛若从灵魂里发出了一道声音响彻空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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