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柳克丽霞温柔镇定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困惑和不确定,“是有什么顾虑吗?”
帕萨莉不愿意解释——毕竟一直以来,周围没有人能完全理解她的决定,包括妈妈。可看着柳克丽霞,又看看不远处的伊格内修斯,想到他们是为了阿尔法德而来,她吞了一下口还是回答:“我不相信婚姻。而且,你们一定误会阿尔法德了……”
柳克丽霞的神情重又变得温柔甚至宽容,没有理会她后面为阿尔法德争辩的话,只回应了前面的部分:“亲爱的,我理解。你害怕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当初决定那么早就订婚,我也有过顾虑……”说着,她伸手握住帕萨莉的手。
“不,不是,我……”帕萨莉望着柳克丽霞的眼睛,更不知该从何说起,心房里一片乱麻和无从收拾的碎片——首先,他们肯定弄错了,歪曲了阿尔法德和她的友谊。他怎么会对她有着超出友情之外的情感呢?要知道,他可从来都没对她做过任何出格举动——就这一点而言,她见过的所有男孩都会不约而同对喜欢的女孩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肉麻话或者动手动脚。哪怕一开始并不如此,相处一段时间后,他们也会变成这样比如杰特对米莉安,穆丽尔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男朋友,上学时彼此有好感的男女生们以及曾经对她示好的名内尔。哪怕是汤姆……尤其是汤姆——他最下/流……
想到这里,难以言喻的羞耻和恼怒涌上了上来。在以往的更多相关细节展开前,她赶紧施展大脑封闭术把它们都赶到角落去,继续思考阿尔法德的事。
而且,眼前的两位朋友婚后生活很幸福,她似乎也很难跟他们解释为什么一直以来认她都为婚姻不会带给女性幸福——从记事起,她见识了妈妈是多么辛苦地一个人带着她生活了九年,期间又目睹乡下不少丈夫都动辄对妻□□脚相加,到慈善院认识汤姆后,进一步了解到同龄男孩也好不到哪里去。哪怕后来进入学校,遇到了不错的异性朋友(阿尔法德和伊格内修斯),但她还是总忍不住觉得他们以后也会变成可怕的男人。更不用说眼前的学生情侣们分分合合(比如穆丽尔),不少出身优渥却脑袋腐坏猥琐的男生上蹿下跳,压根不尊重异性。
何况最初,阿尔法德和伊格内修斯对待婚姻和另一半也采取了随遇而安的态度——似乎把自己的婚姻扔给家里安排再方便不过——直到后来才因为各种机缘巧合有了一些相对正派的观念,例如阿尔法德也是最近才认识到没有感情就要结婚是多么痛苦。
最后,米莉安和杰特的感情似乎也并不顺利——不仅因为他们之间的问题,还因为奥古斯特这样厚着脸皮介入的第三者……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因此,哪怕当下柳克丽霞和伊格内修斯看上去很幸福,她对男孩们的印象也总是“莽撞,不计后果以及随心所欲”。假如女孩们再没有一点主意或尽早为自己打算,那就只能被牵着鼻子走,最后陷入一轮又一轮的痛苦。
“决定让自己的生活中出现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人的确让人很不安,”柳克丽霞把她的欲言又止解读为对未知的畏惧,用更和的语气解释:“而且因为在不同的家庭长大,你们肯定会有一些不同的习惯和挂念,因此难免吵架拌嘴。但只要都不想离开对方,都珍惜彼此,那一切都能解决,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尔有不少缺点——没耐心,嘴上不饶人,不够热心,太骄傲,有时候固执的可怕,但他沟通能力不错,聪明,擅长察言观色,最重要的是,他很喜欢你。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很辛苦,在学校的时候忙着学习,毕业之后又要照顾梅尔宾斯夫人,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去想这些——你一直都把他当成朋友。因此现在我们突然对你说这些,你肯定感到又茫然又为难。”
“我们并不是要你现在就给出答复,只是请你尽快考虑一下,好吗?看在你和阿尔认识了这么久的份上……”对方恳求的温柔眼神和苍白的脸色让帕萨莉更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回家时,她只感到浑身越发沉重,愧疚和惧怕似乎化为枷锁套在了脖子上,让每一步都迈得无比艰难。
诚然,这个忙她肯定帮不上。
可她又对阿尔法德亏欠良多。
一直以来,对方都是个非常可靠的朋友,从在校时帮助她打听妈妈的事、出借古灵阁金库和帮她试用各种装置,一直到一同做生意时主动承担最繁琐的部分,都做得无可挑剔。与此同时,他没有就任何事向她求助过。
然而,认真回想一下,就会发现跟米莉安比起来,她总是把这位朋友放在了次要的位置上。汤姆曾经对她的评价很正确——她并非总是公正的。
现在,米莉安去了罗马尼亚,她身边就只有这一个好朋友了,难道不该更珍惜吗?
然而阿尔法德又是异性朋友,他们还是得保持距离。
而且眼下这种忙是她力不从心的。
愧疚和无力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真是因为帮不上忙和无法回馈友谊而歉疚吗,帕萨莉?难道不是因为故意忽略布莱克所谓‘友善’里掺杂的其它意图吗?不过,这也说得过去,他的确带来了不少好处——比如这家店铺……如果不是他,恐怕你没法一毕业就租到位置这么好的地方。所以,有意识忽略并努力说服自己布莱克对你只有友情再方便不过了,是吧?而他呢,只能每天看着你意/yin……】毫无预兆地,汤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语气里带着循循善诱的耐心,但恶意明目张胆。
她感觉像被人冷不丁用针扎了一下,完全把无视汤姆忘在了脑后,毫不留情地脱口反击:“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脑子里除了危险魔法就是下/流废料,汤姆。”
可回答她的是一声愉快得意的轻笑。
真糟糕。不该受他影响的,更不该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他身上——毕竟这正是他的目的。这声笑让她回过神来,赶忙懊恼地自我警告。
然而,即便如此,汤姆的话还是提醒了她。假如……假如阿尔法德真如柳克丽霞和伊格内修斯说的那样对她抱有友情之外的好感,她要这么办呢?会不会就此失去这个朋友?就像那时候米莉安喜欢阿尔法德,她选择了米莉安,就注定得放弃跟阿尔法德的友谊——只不过现在,米莉安在罗马尼亚,如果她要在这个档口推开阿尔法德,那身边就一位朋友都没有了。
另外,阿尔法德会不会因为她不愿帮忙而心生芥蒂?
想到这里,帕萨莉愈发害怕起来。
她不敢想象,除了妈妈,身边没有朋友、只有时不时监视她一举一动的汤姆会是什么场景。
因此,当回家见到妈妈高兴轻快地招呼她一同吃饭时,她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了对方。
“发生了什么,萨莉?”
整理了一下思路和语言,帕萨莉把刚才柳克丽霞和伊格内修斯找到店里向她求助的事说了出来。
“妈妈,我该怎么办呢?”说完,她失神地问妈妈。
“异性之间的友谊本来就很难维持,一不小心就会让关系变质。如果出了什么变故也很正常,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好吗?”妈妈不慌不忙安慰,随即指挥人偶把盘子摆好,拉她坐下后才问:“首先,我们需要弄清楚最重要的部分——你觉得阿尔法德对你抱有好感吗?”
“我……不确定。毕竟丽莎和伊格斯都那么说——他们很早就认识他了,而且似乎在最近阿尔跟家人的矛盾中主动帮忙调解。所以,是不是在这个方面,他们更了解他?是我一直以来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萨莉,不要着急。他们的确认识阿尔更久,但后来你和米莉安跟他相处的时间最长,不是吗?我希望你能想想自己的判断——毕竟你本来是有自己的判断的,对吗?”
帕萨莉愁眉苦脸地点点头,“我认为我们是朋友。他对我只是友爱。可……阿尔的确又对自己的事情一向嘴巴很紧。记得以前莉莉安喜欢他,我曾经帮她试探过他,他很轻易就把我的问题挡开了。假如他真的……而我不知道……但现在又清楚了一切,我会不会失去这个朋友?还有,他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可现在他需要帮忙,我却没法伸手,他会不会觉得我不在意我们的友情,不重视他?”说到后来,她再度不安起来。
“萨莉,看着我,”妈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制止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话,等她抬起头,才认真地问:“你喜欢阿尔法德吗?”
“不。”帕萨莉立即说,接着马上又补充,“可作为朋友,我很喜欢他。”
“那这个问题就很简单了,”妈妈耐心地说,见她又想打断,阻止了她:“我明白你想帮忙,又爱莫能助感到愧疚。但你忘记了,有一件事,作为朋友,你是可以帮到他的:陪他渡过难关——依旧同他聊天,也可以像之前那样请他跟我们一道看歌剧或者芭蕾。不要因为这件事而疏远他或采取过度小心的态度。我想,换做我,我的朋友这么做,我会很受伤。”
妈妈沉静地边说边给自己和她都盛了一些汤,“除此以外,我不建议你因为这件事而过多自责或者试图插手。要知道,伊尔玛有些好面子——虽然性格算不上强势,但某些时候非常固执己见。况且这是莱克的家事,你无法插手——当然,首先是因为我们现在的背景不够格和没有立场介入调解;其次,既然你没有那样的意思,那就更要谨慎。
当然,假设你们双方都有意,那完全可以试着接触和交往,起码我不会反对……当然,也不那么赞成就是了——毕竟布莱克家规矩多,我怕你受委屈。
我总还是希望你未来的伴侣至少来自一个还算快乐的家庭——可以不富有,但至少要在一位善良、正派又明事理的监护人的看护下长大。”
“你不用担心我,妈妈,我就跟你生活在一起,还有这些人偶负责家务,这样生活好极了,没有人来对我们指手画脚。”见话题又滑向了让人不喜欢的部分,帕萨莉赶紧截住妈妈下面的话。
妈妈无奈又宽容地笑了。
就这样,有了妈妈的支持和建议,她有底气多了。
不过,当后天去店里见到伊格内修斯时,她还是羞惭地脸红了。
这回,伊格内修斯没有带妻子来,听到她的回应很失望,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发愁地搓着脸颊:“这下麻烦了,哎。丽莎最近一直在为这件事操心,本来大夫就说她和宝宝的状况不太好……”
“……我很抱歉。”尽管理智上明白这不是自己的错,帕萨莉还是更内疚了。
“唉,算啦。这种事也不能勉强。我再想想办法吧,阿尔要是能不这么倔就好了……我看法国的克拉布小姐也没有那么糟糕嘛……”伊格内修斯理解地冲她摆了摆手,继而又嘟哝起来。
然而,他的话音还没落下,伴随着一阵轻微爆响,阿尔法德出现在了店内。
他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冷峻漠然,穿着一身全黑的笔挺长袍,怀里没有抱着莉皮,见到伊格内修斯时露出了一丝疑惑。
“伊格斯,你不在家陪着丽莎?还是哪个产品出了什么问题?”
“不,没什么事,我只是路过,就进来找萨莉聊聊。丽莎和宝宝的状况不太好。”伊格内修斯自然地回答,提到妻子时脸上又布满了担忧。
帕萨莉看着他,不禁有些感慨——她还记得最初见到伊格内修斯时,对方还是一个完全不会掩饰情绪和意图的普通小男孩,但如今也能娴熟地扯谎遮掩了。然而,想到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她又满心歉疚起来。
阿尔法德问了几句柳克丽霞的身体,伊格内修斯就表示要回家,便离开了。
他一走,阿尔法德立刻就边脱下外袍边不紧不慢地问:“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聊了柳克丽霞……还有你的近况。”帕萨莉心里忍不住一跳,为他的敏锐感到畏惧。观察着朋友的脸色,猜测他恐怕已经对伊格内修斯的来意心生疑虑,她只好又加上一句真实的信息,同时还希望朋友能愿意跟她谈一谈这件事。
可阿尔法德只是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你还想去看芭蕾吗?下周好像会上映《胡桃匣子》。”想到妈妈的鼓励和主意,帕萨莉鼓起勇气问。
“……不了,我最近恐怕抽不出时间了。”阿尔法德轻轻说,声音有些不自然,眼睛没有看她,兀自开始做事,似乎不愿意再说下去了。
“好吧,”见状,帕萨莉只好说,“如果你想聊一聊……我随时有时间。”
“谢谢。”阿尔法德说,语气里带着结束话题的意味,她只好住嘴了。
就这样,一直到五月,某一天《预言家日报》的社会公告栏里刊登了布莱克家的阿尔法德与来自法国的克拉布小姐订婚的消息。
不等帕萨莉从惊讶中缓过神并再度尝试向朋友了解情况,就被来店里的客人团团围住打听消息。
不少人表示,这下不少姑娘要心碎了。
但阿尔法德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冷漠,似乎这件事与他无关,面对别人的道喜也仅客客气气地客套一句就把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而此后,消息传出来的一周里,帕萨莉始终没有找到合适机会就此事跟朋友搭上话——阿尔法德很明显地开始躲着她:每天总是最早到店里,一来就忙着整理仓库和订单,然后埋头回罗马尼亚龙研究所或者其他潜在客户的信,直到客户上门再负责招待,最后打烊时分也总在她腾出手之际先一步离开。
何况,这段时间卢西奥更加频繁地出现在店里,早中晚各来一次,也让她有些分身乏术。尤其是晚上接近打烊的时候,他逗留的时间会格外长。
“梅尔宾斯小姐,您的字可真好看……哦,天哪,抱歉……”这天,已经到了打烊时间,卢西奥还没有离开,反而凑过来看她在顾客的购物收据上签下名字、写下日期感叹道。
可下一秒,他淌出了鼻血并把血滴到了收据上。
帕萨莉赶忙起身给他止血,然后把收据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真抱歉,最近好像总是这样,兴许是饮食出了问题……”卢西奥仰头按住鼻子闷闷地说,但眼睛还在努力看向她。
“您要注意按时休息,多吃水果和蔬菜。如果身体不舒服,最好去圣芒戈咨询一下,千万别不当回事。”帕萨莉一边机械般地吐出了一连串像模板般的关心话,一边继续给收据签字并把它们整理好。
“哎,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多注意就是了,多谢你的关心,帕萨莉……呃,我是说,梅尔宾斯小姐……嗬……”卢西奥似乎压根没注意她心不在焉,马上絮絮叨叨地接着说起了感激的话,然而下一秒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干呕伴随着咳嗽打断了。很快,一大股粘稠、近黑色的血从他捂住的指缝里漏了出来。
这下,帕萨莉有些慌了,赶忙扶他坐下,又施展了一遍止血咒。
然而,这回咒语没有见效,卢西奥咳嗽得更厉害了,脸色变得煞白的同时,豆大的汗珠自太阳穴渗出。
他已经没法说话了,只能伸出一只手冲她摆一摆,示意不用担心,接着试图站起来离开。可屁股刚离开椅子,往前迈了一小步,他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帕萨莉吓了一跳,立即挥动魔杖变出一张担架,把他安放在上面,然后赶忙幻影移形去了圣芒戈。
两分钟后,两名医师来到店里,带走了昏迷的卢西奥。
次日,阿尔法德来店里时,帕萨莉抓紧机会,趁他没来得及跑去仓库,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既然是在我们店里出的事,我们理应去看看他怎么样了。”阿尔法德迈向仓库的脚步停住了,微微回过头来,但眼睛落在了她身边的地毯上,没有抬头注视她的眼睛。
帕萨莉心里很不好受,但还是点点头,装作没注意到,忍住没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表达出来。
毕竟再怎么样阿尔法德都已经订婚了,他们虽然是朋友兼合伙人——准确来说,依旧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之一——却也得在日常相处中注意分寸。她得理解朋友,不能给他带来麻烦。
况且,在这件事里,她也没能帮上一点忙。
但这依旧没法不让人生气——最初的诧异过后,她很快就忍不住想,既然是朋友,那他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告诉她,他订婚了?难道订婚以及之后结婚通通意味着他们彻底都不跟对方说话了吗?他甚至不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至少能表达一下友爱和关心吗?
这种不快在前往圣芒戈时一直在闷烧,直至见到卢西奥才被打断——这位小科斯塔先生已经醒了,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了:他神情自然放松地坐在病床上吃着病号餐——确切地说,他们在护士的带领下进入病房时,见到对方正在用一个大勺子挖碗里的布丁。
“噢,嗨,梅尔宾斯小姐,阿尔法德,你们好。”看见他们,卢西奥用轻快的口吻打招呼道,好像就只是在医院订了一张VIP病床,来这里做例行体检。
“真对不起,帕萨莉,那天把你吓着了吧?哎呦我的天……”卢西奥接着又对帕萨莉说,下一秒就失手把布丁弄掉在了地上。
“你们只准呆十五分钟,”护士打断他并对帕萨莉和阿尔法德说,继而伸出魔杖清理了掉在地上的布丁,“科斯塔先生出现了不明原因的急性胃出血,需要住院观察,休息和正常饮食。”
帕萨莉和阿尔法德都点点头。
“你好好休息,科斯塔先生,”阿尔法德首先说,然后放下了一把魔法康乃馨,这是他和帕萨莉一同送的。
“谢谢你,阿尔法德,”卢西奥说,突然又咳嗽起来。
护士听见了咳嗽声,立即来把他们赶走了。
“真希望他没事。”从圣芒戈出来时,帕萨莉说,接着有些担心这次再惹上什么麻烦。毕竟卢西奥可是被人从A&P抬去医院的。万一他的身体真出了问题,有人拿这个做文章抹黑他们就又得生出很多事端——要知道,他们现在很受欢迎,已经引起了一些同行的嫉妒,例如有些商店派人来打探消息,还有些则散布不利于他们的消息,逢人就说他们的东西根本不值那么多钱,因为好多制作技术都是偷来的。
“他会没事的。正好这两天我们的耳朵也能清净一下了。”阿尔法德不在意地说,可口吻里还是透露出一丝关心。
帕萨莉点点头,稍微安心了一些。
紧接着,她就思考是否能趁机问问阿尔法德订婚的事以及他为什么要故意不跟她说话。
然而,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了她的意向,阿尔法德先一步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幻影移形回到了店里,丝毫没有给她张口的机会。
*
很快,初夏结束,继而又是盛夏,阿尔法德始终对她采取了避而远之的态度,除了公事外,很少同她闲聊或者开玩笑,更不用说再一同去看演出或者音乐会。
帕萨莉想跟他好好谈谈,可他总不给她机会。
卢西奥也没能出院。
这位科斯塔先生的状况反而出现了恶化——到了八月底,他几乎无法下床,说话都困难。
医师和护士彻底谢绝了至亲之外的人探视。
“科斯塔先生的情况不容乐观,他需要静养。”医师直白地说,瞥了一眼帕萨莉手里的康乃馨,只愿意表示转交花束和传达关切。
“好吧,请向他传达A&P最诚挚的问候。”
【我认为你不该来。假如他真出了事,你恐怕又要陷入流言。毕竟他就是从店里抬出去的。】
就在她走出圣芒戈,有些为最近周围人的变化而感到茫然又无力时,汤姆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口吻耐心平静。
卢西奥是关键客户的亲属,又是在A&P里出了事,作为店主之一,她不能表现得太漠不关心——尤其最近阿尔法德没时间一道前去探望他,这份重任就只能由她独自承担。
帕萨莉想反驳和解释,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其实,她也清楚,他说的有道理。
“卢西奥太不注意身体了,压根不知道照顾自己。”又过了几天,人偶格丽泽尔来店里保养时告诉帕萨莉,“鲁本斯很担心他。三个多月过去了,他的状况丝毫不见好转,还越来越差……医师说他可能挺不过这个秋天……”说着,它叹了口气。
帕萨莉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嗨,别难过啦,据鲁本斯说,他小时候就生过一次这样的大病。我想,既然那次能挺过去,这次肯定也行。”人偶安慰。
帕萨莉点了点头,笑了一下,握了握人偶的手。
“……所以,你真的不能给我的身体做一个‘那个’吗?”人偶跟她对视半晌,突然眨了眨眼又问。
“不行。”帕萨莉果断拒绝,把手抽了回来并拉着脸把人偶掀起来的衣服放下。
人偶扫兴地撅起了嘴。
帕萨莉严肃地解释:“这种功能不能开发出来,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其他人偶。兴许鲁本斯对你很好,可其他的人偶未必能有这么走运。我不能让你们沦为玩物。”
人偶格丽泽尔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但我没有痛觉,也没有很多感情。而且鲁本斯……”
“我知道眼下鲁本斯对你很好。但以后的事情我们谁都说不准。人是会变的。”帕萨莉反驳,又想到了阿尔法德自订婚后就疏远了自己,感到既窝火又难受。
“而且,你们如果遭到伤害,我会很难受。”帕萨莉吸了口气,把思绪从阿尔法德那里拽回来,接着跟人偶解释,“你们都像我的孩子。我要对你们负责。”
人偶看着她好久,最终露出灿烂的笑容,亲亲热热地上前来挽住她说,“那好吧,听你的。”
帕萨莉松了口气——这个档口,人偶和鲁本斯这边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既得管店里的产品开发和客户招待,又得为阿尔法德不理她以及卢西奥的情况而生气和忧心,已经够让人手忙脚乱的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
到九月初,她接到了米莉安的一封信。
她和杰特分手了。
帕萨莉大惊失色,赶忙写信问具体细节,可还没收到回信,卢西奥-科斯塔被家人带回葡萄牙的消息就先一步来到店里。https://ensotemple.com
“他身体一直都很好,除了小时候那次。这里的医师们都认为那次落下了什么后遗症……妈妈急坏了,快哭瞎了眼睛,怎么也不相信。爸爸也不信任英国的医师,坚持要让卢西回去再看看……假如他真的时日无多,我们希望他至少能回家。”鲁本斯哽咽着低声说,人偶格丽泽尔则安慰地握住了他的手并抬到嘴边亲了一下。
“我很抱歉,科斯塔先生。”帕萨莉沉重地说。
“所以,这次我来,是想暂且把格丽托付给你们……梅尔宾斯小姐,您能暂且替我照顾她吗?我得回去陪卢西和爸妈……本来也想让格丽一起回去,可又怕中间她发生什么状况……”
“毕竟这里是格丽的家乡,你们也在这边,万一有什么事,马上就能采取措施……”鲁本斯闷闷地解释,“而且,卢西是因为我才来到英国的,我得回去安顿好一切。”
“我们为此深表同情,”听到这里,阿尔法德也庄重地说,“如果在这边有什么需要,请尽管来找我们。”
“谢谢,以后少不了需要你们帮助,格丽的事,还有……我想在这里做一些投资,但不确定哪些领域有前景……”
鲁本斯吞咽了下已经有些沙哑的嗓子,努力用正常的语气说,可眼睛依然红了。
人偶格丽泽尔默默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他则紧紧握住它的手,长久地沉默了下去。
阿尔法德冷淡的表情又融化了一些,同情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轻声询问他是否愿意临走前一道喝一杯。
他同意了。
他们离开后,人偶格丽泽尔叹了口气:“可怜的鲁本。这两天他抱着科斯塔夫人一直哭——她一哭,他就跟着哭。最后还是科斯塔先生严厉地让他们别哭了,他才控制住自己,主持让卢西奥回家的事。鲁本什么都好,就是太多愁善感……要知道,最初他刚来英国的时候,喜欢上格林格拉斯小姐就是因为别人不耐烦他英语不熟练,她却总是和颜悦色地听他说话……后来发现格林格拉斯小姐让我代替了她,他也狠不下心来把我赶走……”
人偶格丽泽尔感慨地絮絮叨叨说着鲁本斯的事,帕萨莉的思绪却忍不住飘向了米莉安的来信。
自从去了罗马尼亚,米莉安的信都很长,总是事无巨细地汇报身边的一切。然而,这次她的信却短得像字条,笔记颤抖,羊皮纸上落下有着干涸的泪迹,弄得字迹几乎无法辨认。
萨莉,
我们分手了。他回伦敦了。我决定还是留在罗马尼亚。
米莉安
这件事带来的冲击性比阿尔法德订婚的还要强。虽然早已看出朋友和杰特之间的关系不如在校期间,但几个月前离开时,他们望向彼此的眼神里还有爱意和信任。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是跟之前离开时杰特的崩溃有关系吗?她是否要去一趟罗马尼亚呢?但妈妈一个人在家总令人不放心。
她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阿尔法德,因为他目前的状态看上去比米莉安好不到哪里去。况且,直到现在,私底下他也都还躲着她,她也有点灰心、不太想搭理他了。
“去看看米莉安吧,萨莉,不用担心我,我有人偶呢,而且最近状态一直都很稳定。”妈妈听说了这件事,立即就鼓励地说。
“可……不仅是你,”帕萨莉纠结地说,“还有A&P,我不能让阿尔法德一个人打理一切。这不公平。”
“那就暂且休业两天怎么样?加上你们本来的休店日,一共可以在那边呆四天。”妈妈建议,“如果实在不放心,我可以替你去看两天店。你只需要改进一下联络装置,以防万一。”
“可……我怕有人会围着你探头探脑地问东问西,”帕萨莉有些心动,但还是不放心。
“随便他们怎么想,或者怎么试探,我都不在乎。现在我们都过得很开心,这就够了。何况,我看报纸上已经说局面稳定了,也想出去走走。”妈妈坦率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建议。
帕萨莉跟妈妈对视了一会,最终点头答应了——妈妈最近状态不错,而且店里的壁炉跟家里联通,一旦有意外,可以很快回家。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因为妈妈身体不好就禁止对方出门,那样岂不跟以前艾弗里夫妇做的一样了吗?那绝不符合她想追求自由生活的本意。
“不用担心梅尔宾斯夫人——如果她愿意来店里,我会看护好她。但是,你真要一个人去罗马尼亚?米莉安出了事?”得知她的决定后,阿尔法德答应了,末了皱了下眉问。
“她跟杰特分手了。”帕萨莉有些不情愿地透露。
阿尔法德愣住了,接着下一秒脸上划过不出所料的神色,不过没对此发表什么看法。
就这样,帕萨莉对联络装置做了升级,安顿好妈妈,通过国际旅行网前往了罗马尼亚。
米莉安工作的龙研究所位于南喀尔巴阡山脉和东喀尔巴阡山脉交界处的某个地方,靠近特兰西瓦尼亚高地,位置偏僻,施加了强大的隐蔽魔法,并不好找。
【沿着附近的龙气息和魔法气息找准没错,龙向来不会掩饰自己,而隐蔽魔法,只要覆盖范围广,就容易出漏洞,毕竟不是每一个巫师都能细致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就在帕萨莉在森林里穿梭,摸索着找寻方向时,汤姆的声音又自耳边响起,听上去十分悠闲自在,仿佛出来旅游散心。
帕萨莉没理他,而是一边施展方向魔咒一边放出了探查装置。
【我认为沙克尔很快就会走出这种不愉快。你没必要太担心。倒是罗马尼亚有一些不错的当地魔法,正好到了这里,我认为你该了解一下。毕竟格林格拉斯的资料有很大的局限性。】见她没有回应,汤姆顿了一下又说,声音里带上了一种不经意的闲聊意味。
帕萨莉的脸不由自主拉了下来——看来他还偷看了格格丽泽尔寄给自己的资料。
“我以为你现在就在旅游,”她没忍住冷冷地指出,“完全可以自己去看感兴趣的东西——如果你没有用危险魔法把双腿双脚弄得残废了的话。”
他不说话了。
顿时,帕萨莉的心情好了起来。但与此同时,她又有种古怪的感觉:他的沉默不是因为她随口说中了事实,而是别的什么原因——比如,由于陷入了某种麻烦或正忙着处理别的事,暂且没法自由来去。
“我倒是认为,不论做什么,你都该集中注意力一点,”意识到自己又在为汤姆费心,她赶忙掐断这些思绪,升起大脑封闭术,不无讽刺地说,暗示他既然选择了追求用危险魔法提升自我而放弃其他,就该全情投入,别再一心二用、时不时惦记偷窥她的生活了,“我记得专心致志可一直以来都是你的强项。”
然而,就在她感觉汤姆要发声反驳时,几个魔咒嗖嗖地向她扫射过来。
帕萨莉赶紧施展防护咒,一闪身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随即给自己来了一个幻身咒。
“谁!滚出来!又想偷猎吗,混蛋!”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猛地自寂静的森林里拔起,伴随着脚步踏在森林土地上的沙沙声不断靠近,“放下你的武器滚出来!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我不是!我是来自英国的巫师,帕萨莉-梅尔宾斯,A&P魔法装置商店的合伙人之一!我们跟研究所建立了合作!我昨天早上刚向研究所提交了访问申请!”虽然从脚步声能判断出对方只有一个人,可帕萨莉还是装作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立即大声解释。
“我不相信你!放下武器走出来!”对方顿了一下继续大叫,脚步声在周围来来回回响起,显然在小心翼翼地踱步。
帕萨莉从树后探出头,见到一个绑马尾的粽发男人正举着魔杖,做出防御姿势,警惕地看着四周。
他长得眉清目秀,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蓝灰眼睛,眼神机警但清澈,神态带既天真又沉着,穿着一身类似两个世纪以前欧洲麻瓜猎人的衣服,四肢修长,脊背挺直。
感觉对方应该不是性格冲动的人,帕萨莉打算走出去。
【我认为你该先击晕他,把魔杖从他手里夺过来,再把他叫醒解释身份和来意会安全得多。】
汤姆的声音适时响起,让她的脚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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