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伴随老旧的摩擦声,出现了一道缝隙。
男子身着黑衣,站在门后。
他背对着光,只能看到修长的轮廓,五官被隐匿于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潮湿发霉的气味混着细碎的粉尘,在门被打开的一刹那,毫不留情灌入周赴的口鼻,周赴捂着嘴轻咳几声,便迈开了步子。
牢房的两排尽是昏暗的烛光,宛若暗日中的鬼火,忽明忽暗闪烁着。
而最深处,便是田健峰所在的位置。
今日是除夕,周赴的家人同样早已逝世,他也无妻室,自然也无心情再去过什么新年。
便趁着这个牢头都回家过年的机会,来到天牢之中,也来看望看望,这位斗了几年的故人。
太后大丧不能使用重刑,只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问话,田健峰就一直叫嚷着自己什么不知道。
口供被呈了上去,皇上对他的话可谓是半个字都不信,又恨此时无法使用酷刑屈打成招,只得放任他在牢笼里等死。
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证据确凿人赃并获,他田健峰就算想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那人靠在铁栏上,身侧摆着一层厚厚的稻草,身上披着露出棉絮的被褥,浑浊的眼球呆呆注视着前方。
再无往日的老气横秋,所剩下的只有邋遢沧桑。
见到周赴站在他面前,不说不笑,静默的看着他,田健峰转过眼看清楚来者,也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心中埋藏的疑虑瞬间被结束爆出,他冲上前去,双手抓住铁栏,颤抖道:“是你。”
“我在城角处开的作坊,是你告诉皇上的。”
周赴抿了抿唇,良久,他轻轻点头。
这些日子吃不好穿不暖,田健峰昔日臃肿的身材也减下去了不少,他全身上下都抖得厉害,他哑声问:“你仗着皇上对你的信任,你害我。”
“不光是我,还有田跃,还有田侍卫,都是你,和周慎……”
他咬牙切齿道:“那个慎亲王……”
周慎垂下眼,指尖轻轻滑过纹丝不动的铁栏,顺着看去田健峰已经被冻出裂口的手背,他轻笑一声:“完全正确。”
田健峰瞪大眼。
“太后是你们杀的,你们这么些年一直在伪装身份,最后却把罪名全部怪道我头上!”田健峰红着眼,疯了一样大喊道:“皇上!我要见皇上,让我见皇上!”
耳边充斥着撕心裂肺的吼叫,宛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周赴被他吵得不行,他抬起眼,冷冷道:“今日是除夕夜,皇上忙着跪祠堂哀思生母,既然我敢来这牢狱中,便没人能救你。”
他轻笑道:“你知道了全部真相,只可惜,再没机会张嘴了。”
拍喊声戛然而止。
面前的人慢慢滑下,虚脱一样无力靠在墙角,周赴蹲下同他平视,昏黄的烛光在他的脸上形成道暗色的光斑:“除夕之夜,阖家团聚,我念着田大人在牢中过于凄凉,特地想给您看个东西。”
他伸出手,指尖赫然挂着一条精美的翡翠玉佩,他将这块玉佩置于手掌,张开问道:“田大人可还记得?”
田健峰一吓。
“当年我娘被设计血崩而亡,大人应是没少出谋划策吧。”周赴声音冷了下来。
“皇上已经下令,新年一过,你和你的儿子,在菜市口,行腰斩。”周赴笑道:“你便同田跃和田侍卫,一起到黄泉之下,替你曾经做过的恶事赎罪吧。”
田健峰倒在地上。
他的鬓角经过这两日的折磨,又添上了几分花白,头发凌乱而油腻,垂下一缕挡在眼旁,形如暗夜中的鬼魅。
“我在朝堂之上,辅佐皇上十余载,众臣皆对我低声下气,不敢在我面前放肆半分。”他自嘲道:“谁料想一朝落难,竟是这般光景,果然,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也不用明着暗着骂谁了。”周赴站起来,拍了拍自己沾了灰尘的衣摆,转身要走:“好好珍惜你最后几日的光阴吧。”
“你以为,你就真的赢了么?”田健峰没有回头,他背对着周赴,低低道:“你和周慎,不过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又懂什么朝堂。”
周赴一僵,他顿下脚步,死死的盯着他:“你说什么?”
田健峰回过头,最后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我等你们来和我相聚。”
“你说清楚!”周赴一个箭步迈了过去。
可是无论他如何敲打栏杆,如何放声辱骂,里面的人就如同聋哑了一般,屏蔽掉了所有的声音,宛若雕塑静静往墙角一坐,无悲无喜,闭口不言。
第二日,天蒙蒙亮,江续在周慎怀里醒来,她揉了揉朦胧的双目,抬眼看向窗外。
今日的天,似乎比往日都要亮堂些许。
她心中忽的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小心翼翼的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子打开窗。
然后她便看到一片雪白。
漫天飘雪还未停下,飞扬着落在院中,棕色的树干覆盖着亮白,地面也已经堆积起了厚厚一层,看上去便十分绵软。
江续站在窗边,还未来得及去摇晃醒周慎,身后被盖上了厚厚的貂裘。
一抬头,周慎就在她身边,细心的系着披风上的带子。
“你只穿了亵衣就乱跑,当真不怕冻到。”
江续嘻嘻笑了两声:“今年的初雪,还下的这样大,我兴奋嘛。”
“下了小半夜了。”周慎也看着窗外:“等这雪消了,年大抵也快过完了。”
江续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田健峰倒台是必要的一步,但危害就是,皇上在朝中同时便没了依靠。”
“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只是不知道,他还会出什么歪主意。”周慎点了一下江续的额头:“好了,是我不对,大年初一不应该提这些。”
江续转过头,冲着窗外伸出手。
风不是很冷,洁白的六瓣旋转着飘到她的指尖,不过片刻之后,便渗入了少女温热的肌肤中,消失殆尽。
见她没有要回去的趋势,周慎强硬的关上了窗,将少女带回床上,让她穿好衣服,又裹上一层厚重的外衣,这才将她放了出去。
黑色的青丝落了点点白雪,纤长的睫毛上同样挂着晶莹,江续身着同样的白衣,站在雪中,宛若不染凡尘的仙子,又似纯洁无暇的精灵。
周慎望着少女的样子,也蹲下身,默默的搓着雪球。
他要堆个雪人,给江续一个惊喜。
一会叫锦南悄悄寻两颗板栗和胡萝卜,再用些许腊梅花瓣加以点缀,他相信江续定会喜欢这般礼物。
江续站在他后面,望着这人一声不吭的揉雪球,心中的疑惑逐渐攀升。
她凑了过去,想要看上一眼周慎在做什么,结果刚一靠近,男子就转了个身,将手中的东西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江续恍然。
看周慎这幅样子,大抵是要用雪球整自己。
好么,一边说着担心自己受凉,一边给自己蔫不唧使坏,江续冷笑一声,同样转身蹲下。
“周慎。”温柔的一声在他身后响起,周慎以为江续还没放弃,想看自己手下在做什么事情,当即朝着声音的方向错了错身子,同时转过头,一脸神秘刚想说话。
然后他的脖颈就挨了一击暴击。
江续手中捧着雪,一脸得意的看着被泼了一身的男子:“叫你想整我,看我多……”
话说到一半,江续的眼神终于飘到了那只已经有了雏形的雪人身上,下半句话直接卡在了嗓子里。
江续:“……”
周慎拍下身上的残雪,欲哭无泪的看着她。
江续支吾了几秒,憋出一句:“谢谢相公,你的雪人我很喜欢。”
话还未落,江续的身上同样遭到了攻击。
睚眦必报的周慎站在原处,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他不舍得同江续一样心狠,直接扔到脖子里浇了个透心凉,但不代表他不会报复。
江续也来了气,她手指着那个头还没安上去的雪人:“你的雪人真丑。”
周慎满不在乎:“我是以夫人为原型的,丑些无妨,续续美就好了。”
江续一时哽住。
周慎接着夸:“怪只怪为夫这双手是拿剑的,无法将这雪拟出夫人万分之一的美貌,倘若有人能有幸看上一眼,便知周某到底娶了怎样的绝色。”
江续:“……”
她输了。
周慎还是那个周慎,那个不要脸的周慎。
但是周慎脸皮厚,不代表她江续羞耻心全无,现在听了相公一席话,她恨不得让自己变成那个雪人。
周慎的土味情话就像是开了阀门的洪水,越说越多,滔滔不绝,江续开始还能怼上两句,到了后面逐渐难以应付。
逐渐的,江续的脸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的,再次红的厉害,再后来干脆直接闭嘴,转过头去,闷闷的自己玩去了。
周慎从她身后抱住,轻轻在她耳边道:“不要不理我。”
江续赌气似的想要拨弄开他的手指:“我又说不过你。”
周慎轻笑道:“可是我说的都是实话嘛,在我心中,续续样样都好。”
江续被哄了几下,心情也转而变得颇好。
周慎将火盆从屋中端到门口,二人坐在屋檐下,靠着火,望着门外。
江续靠在男子的身上。
雪其实已经停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片依然在飘着,二人坐在门前,少女的瀑布般的长发披在肩上,垂落而下。
适才玩了半天,她有些累了,却不愿回去,周慎拧不过,便叫人熬了姜汤驱寒,同她一起赏雪。
“过两天会不会更冷?”江续道。
“会吧。”周慎答道,转而笑了一声:“不过马上就开春了。”
一切严寒,便只会留在这个冬季。
百花终会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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