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仿佛没有那么长。
身后的铁拉门重重关上,阴暗被隔离,眼前是盛夏粲烂的光。
舒连漪往前过去,她的女儿站在光里,在迎接她。
人生恍然如梦。
一眨眼,便是半辈子。
……
舒连漪比江竟廷小了将近十岁。
江家的两兄弟总喊她小漪,白家的姐姐也喊她小漪。
他们把她当妹妹。
可舒连漪不想当妹妹,尤其是江竟廷。
她喜欢他,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从记事开始,她就喜欢他。
舒连漪把这个秘密藏了很久,直到十二岁时,长辈们给江竟廷寻觅合适的结婚对象。
长辈没有考虑舒连漪,因为她还太小。
最合适的人是白家的槿苏姐姐。
她的年龄与江竟廷合适,长辈们最好她。
但是这个结婚的提议,在一开始就被白槿苏否决了。
白槿苏有交往的对象。
婚事还没提起就作罢,白家长辈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快。
白槿苏和男友的交往面临许多阻碍。
白槿苏准备跟男友离开,换句话说,是私奔。
这件事只有舒连漪知道。
那晚她是凑巧碰到他们的。
舒连漪怎么都想不到,一向聪慧稳重识大体的姐姐,会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
白槿苏摸摸舒连漪的头,笑着说:“小漪,姐姐去过自己的生活了,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你,要好好长大,知道吗?”
如舒连漪知道后来白槿苏遇的事,她可能就会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跟那个男人走。
爱情是什么,是甘愿放弃一切他共生死吗?
十二三岁的舒连漪不懂。
她目送白槿苏和那个男人离去,隔天白家找人找疯了的时候,她都咬紧秘密,不说白槿苏跟谁走了。
可惜即便她不说,大家也猜得到。
有望的大家族出了这样有违道德的事,长辈们气坏了,对白槿苏的去向闭口不提,对外只道出了国。
背地里仍在找人。
江竟廷开始接手家业,舒连漪只在偶尔的场合碰见他。
她感觉他好像不开心。
她以为他在难过白槿苏的离去。
时间一年又一年地过去。
再有白槿苏的消息,是警方那边的消息。
原来白槿苏和那个男人私奔后,因为缺钱,男人将她骗到小乡村,卖给了一个鳏夫。
可能是四千块,可能是五千块,反正就这样,白槿苏被卖了。
幸运的是,时间白槿苏又被村里另一个男人救了,报了警。
白家的人去接她家,最后空手而。
白槿苏不愿回来。
也许是觉得没脸,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反正她不愿走。
舒连漪和江竟廷去了一趟。
那也是个盛夏,村子里有棵大榕树,知了在枝叶之间不停地叫唤。
舒连漪坐在榕树底下,烈日里的阴凉覆盖着她的身体,她静静望着前方的小平房。
江竟廷和白槿苏在里面谈话。
她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不知道江竟廷能否劝白槿苏。
可她希望能。
她不舍得白槿苏在这样的地方受苦。
可惜最后江竟廷还是白来一趟。
白槿苏仍然不愿走。
舒连漪看着江竟廷沉着脸色出来,就知道了结。
她小跑几步追,在他坐到车里后,她又回头跑去找白槿苏。
她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白槿苏不愿走。
白槿苏却笑着告诉她,她有留下的理由。
她想为一个人留下。
舒连漪见到了那个人,着老实木讷,农村模样。
她不懂。
她不懂,难道江竟廷比不他吗?
舒连漪心里带着怨,一直怨了很多年。
后面,听说白槿苏和那个男人结婚了。
听说那个男人就是将她救出来的人。
听说他们生了个儿子。
听说他们过得很幸福。
舒连漪能听到这些,她想,江竟廷肯定也会知道。
她替他感到难过。
这几年,江竟廷没有结婚,也没有交往的对象,舒连漪猜想,他还没放下白槿苏。
舒连漪十八岁那年,江家在海外开拓市场,江竟廷大概会长时间留在国外。
也许是过于难过,在一场晚宴上,舒连漪喝多了。
江竟廷送她回家,她抱着他哭。
两个人都喝了酒,轻轻一个颤抖的吻,就能引起涟漪无数。
在舒连漪鼓起勇气亲吻江竟廷之后,后面的事陷入不可控的状态。
舒连漪后悔吗?
当下是不后悔的。
甚至在几十年后,她也不后悔。
可能她只是感到心痛。
江竟廷说会给她一个交代,然后匆匆去赶了飞机。
而舒连漪为了这一个交代,等了那么多年。
她对他的爱,一点一点地,变成了恨。八零小说网
她的倔,让她不允许自己流露一丝软弱。
没人知道她怀的是谁的孩子,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对此只字不提。
甚至于,她都不愿让外界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因为她听说江竟廷在国外结婚了。
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笑话。
生下舒梨的时候,舒连漪才十八岁,根本不懂如当一个母亲。
她都还只是一个孩子。
后来父亲去世,被迫接手家业,舒连漪更没有时间去学习怎么当母亲。
再后来,舒梨逐渐长大,她们母女总是三两句就吵起来。
舒梨不懂舒连漪,舒连漪也不跟她解释太多。
在江竟廷之后,舒连漪有过其他男人,但都只是昙花一现。
她早就学会不放感在男人身上,所有男人都不能信。
几年之后,舒连漪听说了白槿苏病逝的消息。
也知道了白槿苏留下的两个孩子。
舒连漪在舒氏集团已经千疮百孔的况下,还给清大资助奖学金。
她想用这种方法帮一帮白槿苏的儿子。
再后来,她让白槿苏的儿子去教自己女儿英语。
舒连漪当时并没想到,自己这一个决定,就决定了女儿的一生。
如今,白槿苏的儿子,是她的女婿。
……
舒梨和边寂接到舒连漪,给了舒连漪一封从国外寄来的信。
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信是两年前寄来的。
江竟廷在两年前已经因病离世,骨灰留在国外,没有来。
舒连漪将信打开,一别几十年熟悉的字体,忽然叫她湿了眼眶。
在信里,江竟廷还是叫她小漪。
仿若儿时,他穿着衬衣校服,牵着她的手,喊她“小漪”。
了信,舒连漪才知道,原来当年江竟廷并没有爱过白槿苏。
他对白槿苏只是兄妹之,他没爱过任何人。
他的心只在他们荒唐一夜之后才有了动摇。
可惜,那年他刚出国就出了车祸。
他从此半身不遂。
他不愿拖累舒连漪,宁愿不国,不让国内的人知道他受伤的消息。
就连在国外结婚,也是故意放出去的假消息。
他不知道她怀孕。
她也不知他出意外。
两人就此错过。
一错过,便是一生。
这真的,是他们的一生。
……
舒梨坐在前座,望着后视镜里无声流泪的母亲,眼眶也微微泛泪。
她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当初收到的时候,江竟廷那边的人就告诉舒梨,等舒连漪出狱了再拿给她。
一辈之间,到底是怎样的过往,只有一辈的人知道。
舒连漪还恨江竟廷吗,大概也只有舒连漪自己知道。
如今她已经是白发苍苍,唯一庆幸的,也许是在他们彼此的记忆中,他们仍是年轻的模样。
她想,她会永远记得,曾经少年模样的人,也曾牵着她的手,陪她长大。
这仿若一个旧梦,朦朦胧胧,却又清晰无比。
“舒梨,我们把他的骨灰……接来吧。”
“……好。”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的番外就此结束啦。爸爸和妈妈是be的,错过便是一生。他们有缺憾,幸好他们的孩子没有缺憾。
全文到此正式完结,感谢你们。
下一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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