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很长，从无名小卒到一军之长都在其列，按时间顺序从上到下,熟悉的名字很多,但更多没听过，闻予仔仔细细的翻了一遍。
翻到靠后的位置,一个意外的名字出现在光屏上——周书钰。
闻予的手停住了。
半晌缓缓放大了名字后面的文字说明。
——破晓军团上校，异灵精神体“Ⅰ号药剂”及“Ⅱ号药剂”的创造者,新星历855年12月7日，深入异修族母星取得“Ⅱ号药剂”重要材料后牺牲,时年21岁。
没有什么感情的客观叙述，和他当初给军部的报告一样。
闻予关上了光屏,在桌前坐了一会。
*
第二天是给那些烈士的送别仪式。
祭奠过那些离开的战友,闻予最后来到了周书钰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是当年统一拍的,铁灰色的军装，束起的长发，帽子没能压住惊艳的眉目,只朝镜头一瞥,唇角浅淡的弧度一勾，便是风姿。
闻予还记得,当时长发美人只扫了一眼,就随意的贴到了身份卡上。
他夸了一句好看,周书钰凉飕飕的说：“那印出来贴你床头。”
“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闻予将一束花放在碑前,语气平和，就像面前的是他的好友：“我也没想到他们会给出这个结果,不过烈士陵园,大概你也没来过吧？”ensotemple.com
联邦最后给出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答案,承认周书钰的功与过，将他的名字列入那张名单。
没人回答他，陵园太大，隐约几声低语和啜泣顺着冬日的风飘过来，那是前来祭奠的人。
“其实我还挺高兴的。”闻予指尖轻轻拂过墓碑的顶：“你看，就算你跟我回来，也不会连累我。”
虽然这样的“既往不咎”应该只能出现在一个死人身上。
周书钰本人大概会很嫌弃，他想走的干净利落，偏偏自作多情的朋友想给他一个无用的好听名声。
好听的名声应该很难，闻予想，大概是毁誉参半。
“我怕他们骂你，然后连夜刨了你的坟，这就挺好的，不用担心那些。然后再过些年，等这场战争的影响过去，你的名字大概会出现在各种课本上，比我有名……”闻予说到这顿了顿，笑起来：“也不用担心后世把‘药剂学大家’的墓碑当旅游景点，每天被一群人参观，多好。”
要是周书钰在，听他说这些估计就更烦了，闻予有理有据的想，大概他最后悔的事就是遗言里没交代让他闭嘴，最好叫那些药剂和他脱离关系。
“下次再来看你。”
闻予朝墓碑挥了挥手，照片上的美人还是那个姿势，眼神总像是带着嫌弃，格外应景。
迟璟在外面等他，悬浮车启动。
车里很安静，大概是只有两人的空间给了闻予倾诉欲：“是我的私心，他对不起很多人，除了我。”
他没说“对不起联邦”，周书钰的一切都是自己搏来的，联邦没能给他保护，他就也没有必要保护联邦，只是那些死去的人，他们同样无辜。
周书钰不是凶手，他只是造了一把刀。
然后又用生命亲手毁掉了那把刀。
闻予有时候都不知道该不该怪他，怪他造的那把刀太利，后来就什么都不想了。
他同时站在“受害者”和“朋友”的立场，又因为他的愿望成了最后的推手……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闻予没资格替别人原谅，只是私心作祟，如果世上当真有“灵魂”有“罪业”，那他希望周书钰承受的少一些。
迟璟知道闻予不需要安慰，只说道：“不怪你。”
闻予笑了笑，看向窗外掠过的风景：“嗯。”
悬浮车的目的地是一家私密性很好的咖啡厅。
他们要见的人已经到了。
“抱歉，来晚了。”闻予和对方握了握手。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见到他们有些拘束，闻言连连否定：“没有没有，是我来早了。”
闻予笑了笑，没再多说。
年轻人叫姜枫，是一个星际旅者。
在漫长的寿命下，人们追寻不同的精神满足，星际旅者是一部分人的选择。他们周游在星际之间，去寻觅和探访知名或未知的风景。一部分人会将旅行的过程录下来，制作成视频放到星网上，以获得一些金钱上的支持。
季晓虹帮闻予挑了几个可以信赖的人，闻予选中的姜枫。
他看了姜枫的视频，自由的像是卷过柳梢的风。
“有几个问题想和你确认一下。”闻予给自己和迟璟点了两杯咖啡，示意姜枫自便：“你的旅行周期大概是多久呢？”
说起自己的爱好姜枫不那么紧张了：“不一定，旅行开始之前常常没有目的地，有时候还会在舒适的地方住上一两个月，我喜欢这样走到哪里算哪里的生活。”
闻予笑着点头：“听起来很让人羡慕。”
少将大人收敛起锋芒的时候就像个刚出校门的学生，姜枫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闻予直入正题：“小红和你说我的目的了吧？”
姜枫点头：“是的，季先生说，您需要我带一件东西一起旅行。”
闻予拿出一个小巧的盒子，放到桌子上。
姜枫有点好奇，忍了忍还是道：“我从来没接到过这样的委托，所以有点好奇，能问一下，是为什么吗？”
闻予回答：“一个朋友的小心愿。”
姜枫了然，询问道：“那您有什么具体要求吗？比如说想去的地方之类的？”
“像之前一样就好。”闻予想了想，给出一个期限：“去九十九个地方吧，然后在第一百个目的地通知我。”
“好的。”姜枫十分为雇主着想：“我可以把它送回来。”
“不用。”闻予笑了笑：“不过希望你的第一百个目的地风景好一点，适合我把它埋下去。”
姜枫愣了愣，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有点奇怪。
闻予看了看盒子，大概意识到确实有些让人误会，解释道：“放心，只是一缕头发。”
不是骨灰什么的。
姜枫揉了揉鼻子，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被一眼看穿，有点尴尬：“您真是一个浪漫的人。”
闻予不置可否。
他们又商定了一些细则，比如盒子内带有定位之类需要让姜枫知道的东西，还有具体的报酬，确定没什么疑问后礼貌告别。
坐上悬浮车，始终像个安静陪同者的迟璟设定着目的地，慢悠悠道：“浪漫的闻先生，闲下来不如想想蜜月旅行的目的地。”
闻予眨眨眼，很难判断男朋友是真吃醋还是在转移话题。
可能是二者都有。
“闻先生浪漫额度消耗殆尽，这事还得迟先生好好安排。”闻予配合转移注意力，说着忽然想起件事：“昨天季晓虹问我们约会都去哪，我说中心广场，他嘲讽我。”
迟璟：“嗯？”
闻予愤愤：“他说闲着没事就去广场的只有跳广场舞的老大爷。”
迟璟：“……”
“我告诉他单身狗不懂。”闻予说着有点心虚：“所以真的很不浪漫吗？”
迟璟语气肯定：“他是嫉妒。”
闻予觉得同为当事人的迟长官不值得信任：“蜜月还是好好研究一下吧……”
迟璟：“……好。”
窗外景色飞驰，是首都星一贯的繁华与热闹。
战争终局，对错、是非、纠缠不清的困局、和一生的跌宕，就随着那缕长发一起，葬在风里。
若是长风有信……
很浪漫的闻予忽然笑了笑，心想，若是长风有信，那风怕是会长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凉凉的打断他纠正：“那就是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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