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夕！”她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应答。她有些不安，连忙披上衣服准备出去看看。深秋的夜晚多少有些凉意，刚推开门就被一阵寒气包围，冻得她忍不住打了一声喷嚏。
只见府里的人一个个如临大敌般，冰月拦住一个丫鬟，问：“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丫鬟含糊不清地回答：“王爷叛变了，朝廷已经围住了王府，任何人不许进出！”
冰月只觉得气血逆流，一下子没背过气去，她好不容易找稳了重心，又问：“那王爷人呢？”
“已经被连夜押往宗人府大牢了，听说三日后提审！”
那丫鬟说完就连忙跑开了，冰月扶住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去。她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一切的真实性，成扬叛变？那是打死她都不会相信的，一定是中间有什么误会。这段时日她右眼皮一直跳，就怕有什么事情发生，这灾难忽然来临，她还是如此猝不及防。
门外已被重兵把守，御林军怀疑还有靖王府与外敌私通的证据，已经带人进来搜查，大小各个角落都不放过。明硕福晋何等清高之人，可对这忽如其来的一切依旧没有丝毫防备。恪儿也许是被惊着了，从一开始就大哭不止。
冰月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跑过去挡在御林军前面，质问：“靖王府可是你们这些人可随意搜查的？放肆！”
那首领倒也给冰月面子，拱手道：“福晋见谅，小的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奉了谁的命？”冰月道：“靖王府毕竟是亲贵之地，就算是靖王爷叛变，在皇上还没有定罪之前，我看你们谁敢不敬！”
“这……”首领有些犹豫，“还请福晋不要为难小的们。”
“我并无为难你们之意，只是希望大人们行个方便，我们王府都是些老弱妇孺，经不起你们这么大的阵仗。若是额娘和恪儿因此受了惊，我看你们有多少条命赔得起！”八零小说网
冰月这话明显是起到了作用，御林军很快便撤出了靖王府，只留下一队人在门口守着。明硕福晋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这可怎么办？扬儿怎么会叛变呢？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如嫣也红着眼睛，“如今王府都被包围了，任何人进出不得，我们这可要找谁去呢？不知道王爷现在情况如何……”
“宗人府我是呆过的，那里的确是不讲丝毫人情的地方……”冰月心里酸溜溜的，可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忙安慰明硕福晋道：“额娘别担心，您只管在府里照顾好恪儿便是，这中间定是有了误会，儿媳这就进宫面圣，皇上圣明，定是会彻查清楚的。”
“可是外面已经被重兵把守，恐怕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你可有法子？”
“额娘您忘了，先皇后生前常常宣我进宫，为此皇上赐了我金牌，他们没有人敢阻拦的。”
“这样最好了。”明硕福晋已经毫无思考能力，紧紧地抓住冰月的手，说：“额娘以前确实很多地方对不住你，可这次咱们王府的安危都要靠你了啊！”
冰月柔声道：“冰月是额娘的儿媳妇，额娘这样说就拿我当外人了，您只管放心便是，其他的一切都交给我。”
“如今也就福晋能进宫了，如嫣在此先谢过您了……”如嫣走上前来也握住冰月的手，眼睛里倒是有三分真切。
冰月丝毫不敢耽误，连忙穿戴整齐就乘着轿撵进宫了。到乾清宫的时候已经子夜了，可乾清宫依旧是灯火通明，李贵手执拂尘侍候在门外，拦住了要冲进去的冰月道：“福晋请止步，玄烨正和姚启圣大人，承泽亲王在里面谈事情，吩咐过不让任何人打扰的。”
冰月一听承泽亲王，便问：“可是与靖王爷一事有关？”
李贵顿了顿，“不瞒您说，皇上已经为靖王爷的事情一整天滴水未进了。皇上知道您会过来，所以托奴才转告您，说他一定会秉公办理，让您不必担心。”
“什么叫‘秉公办理’？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冰月道：“皇上不愿意见我么？那便请公公转告一句，我今天若是见不到皇上，就跪在这里不走了。”
冰月说完就跪在乾清宫门外的大理石地面上，冷意迅速侵入骨髓。李贵一脸无奈，劝道：“福晋您这是何苦呢？这么大冷的天，您这不是……”
冰月不理会，只是面无表情地跪在那里。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姚启圣和承泽亲王才从乾清宫出来。夜色越来越深，屋漏偏逢连夜雨，后半夜的时候偏偏刮起了北风，冰月单薄的身子在风里摇摇欲坠，李贵已经过来劝了好几次，可她依旧无动于衷。
跪得久了，她的膝盖渐渐发麻，嘴唇也干裂至渗血，血迹流进嘴里腥甜腥甜的，可任凭再累再困，都抵不住心口微微的疼，仿佛有极细的线牵扯在那里，每一次心跳都能伴随更痛的触感。她又困又累，逐渐感觉没有了丝毫体力，支撑她的就是成扬走前的那句承诺，他说让她等他，她一直在等，所以她就算是拼尽这条命也要见到玄烨。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也不知道她瘫软了几次，直到乾清宫的大门终于被推开，灯光从门缝里照出来，她终于看见玄烨朝她走过来，只晓得玄烨无奈地冲她摇头，道：“我从来都只对你没有办法。”
“玄烨哥哥，救救成扬……”她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然后便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入眼处皆是一片明黄，她躺在玄烨的软榻上，眼前正是玄烨担忧而焦虑的脸。她很快就恢复了意识，问道：“成扬呢？现在是什么时辰？”
“现在是寅时，你刚才昏倒了。”玄烨的声音透满疲倦。
“成扬不可能叛变，您是知道的。”
玄烨蹙眉，“我比你更相信成扬是无辜的，可是你不知道如今有多少人弹劾他。这次出征布尔尼，我让成扬做主帅已经是引起诸多沸议，现如今，他私自放走叛贼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那也是不可能的，他一定有苦衷，皇上您难道都不问问，就直接将他关进宗人府了么？”
“这也是我头疼的地方！”玄烨铁青着脸说：“我也希望其中有什么误会，可成扬对此事是供认不讳！”
冰月诧异，无语地看着玄烨铁青的脸。玄烨叹气道：“我已经召见了承泽亲王，后天就开始审理。现在我已经让裕亲王接任抚远大将军，全力追击叛贼。若最终能抓到布尔尼，成扬又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一定会尽可能保全他。现在的问题是，成扬一句话都不肯说，也不说自己究竟为何要私自放走叛贼……”
“那您可不可以让我见见他？”冰月无力地说，她如今能想到的只有这个要求，她要确定成扬是不是没事的。
玄烨道：“可以，我明天会安排你见他一面，我也希望他能告诉你原因。不过冰月……”玄烨顿了顿，笑着说：“我没想到，你原是这么牵挂他。”
“他用心待我，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着他。”
这是冰月第三次来宗人府。
一间小小的暗格不见天日，只有顶上几寸大的小天窗微微能透进一点儿阳光。翘脚的烛台不安分地跳动着火苗。深秋的风清冷无比，就算是披着大氅都忍不住身上一阵寒意。冰月犹记得上次自己被关在这里的情景，那时候她忍受着的不仅是身体上的疼痛，而且还有心里的煎熬，宗人府的大牢不仅禁锢了她的自由，而且剥夺了她的一切身份。
成扬的境况明显好多了，毕竟是权贵，宗人府好歹不看僧面看佛面。冰月只有半柱香的时间，成扬很意外她的到来，问：“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冰月的眼泪毫无防备地掉了下来，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倒是成扬轻叹着安慰道：“如今我入狱，可是连累了你们。”
冰月低声哭泣，道：“额娘很好，恪儿也很好。”
“那你呢？我担心的是你。”
“我很好，我昨晚去求了皇上，他说他一定会保全你。”冰月握住成扬的手说：“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放走罗卜藏？”
成扬垂首不言语，轻轻推开冰月的手，冰月又问：“可是……为了我姑姑的事儿？”
“有人要算计我，即使我不放走罗卜藏，他们也终会找机会下手的。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就像你当时不来拜托我是不想让我为难一样。”
“对不起，终究都是因为我……你放心，我就算是赌上一切，也一定会求玄烨哥哥还你清白。我会去告诉他，是我拜托你放走我姑姑的孩子，玄烨哥哥一定不会降罪我的……”
成扬扶住冰月因难过而颤动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你听好了，不许再去皇上面前求情！我并不会因此丢了性命，想要害我的人只是想打击我在朝廷的势力而已，宗人府也只是象征性地关我几天，到时候随便惩罚惩罚也就过去了。只是你一个妇道人家，我不想你抛头露面为我奔走。”
“可我就是担心你……我和玄烨哥哥有这么多年的交情，他一定会……”
“冰月！”成扬有些薄怒，打断了她的话，“我宁愿身陷囹圄，都不愿你去求他，你还不明白么？”
冰月顿时哑口无言，看着成扬愠怒的脸，低声说：“我只是怕你出事，所以没有想那么多……”
成扬低首，微微垂下睫毛，道：“你放宽心，照顾好府里就行，过几日我就没事了……你应该知道，荣华富贵和功名利禄都不是我所愿的。”
冰月听成扬说了这么多话，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自己原是这么不了解他，还是他不了解自己亦或是不相信自己？冰月离开宗人府的时候，成扬一直低着头，不知究竟是不愿意面对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她感到十分难过。这种难过与她失去莫忧师太和薛姑姑的难过还是不同的，这种难过夹杂着一些空落落的失望，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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