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到霍骁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儿子。
霍骁抿紧唇,神色郑重,显然没有带回什么好消息。
“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最近就别回去了,暂时住在我这里。”
这话是什么意思?姚枝枝有些不解,难道是他们被什么人盯上了,还是牛王村也不安全了?
霍骁显然没有要和她解释的意思,说完话就转身要走,姚枝枝心中有些着急,想要多问两句,可看霍骁那疲惫的样子,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问。
只是,难道她就住在这里吗?
姚枝枝叫了莺儿打水,自己洗漱更衣,起身去了外面。
到了外面,她才知道,食锦楼的只有一楼大厅对外营业,二楼以上全都已经不对外营业了,抱鹤和延松都在三楼的另一处雅间里安置下来了,不得不说,霍骁的人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只是现在这个情况,已经完全出乎了姚枝枝的预料。
刚走到二楼的楼梯,竟然就迎面碰见了正要上楼的林时薇,姚枝枝脚步一顿,林时薇也显然有些意外,面色一滞,狭路相逢,两人没了从前的针锋相对,画风却更显得古怪了。
姚枝枝朝着林时薇笑了笑,主动侧身让了路,林时薇却没走,而是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太诡异了!
姚枝枝咳嗽两声,主动开口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安静:“你是来找霍将军的?”
这话一出口,姚枝枝又觉得不妥,这话说得自我意识太强烈了,听起来仿佛是以主人的口吻问话,容易让人多想,觉得她和霍骁像是有什么一样。
果然,林时薇那张白皙的脸蛋上,就出现了一丝裂痕,姚枝枝心中暗叫糟糕,自己好不容易挽回了一些局面,难道又要掐起来了吗?
她脑子转得很快,正要开口解释一下,林时薇却先一步开了口:“不是,我不是来找他的。”
这些日子,林时薇一直躲在屋里养病,心情倒是平复了很多,心境也有些变化,她似乎自从来了林县,因为有姚枝枝的存在,她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随时随地都能炸毛,冷静了一段时日,回过神来的林时薇忽然就有些后悔起来。
她实在是太着急了,以至于七情六欲全上脸,白白惹了霍骁生厌,再看看姚枝枝,有什么说什么,反而让霍骁对她比从前更上心了,她又何苦再如从前一般,急巴巴地跳出来做恶人呢?
姚枝枝瞧着也不算什么坏人,她没必要这么敏感尖锐,因而得知姚枝枝这边出了事,林时薇就决定亲自过来看看。
谁知还没到楼上呢,就遇见了下楼的姚枝枝,这让她有些尴尬,早准备好的说辞反而有些说不出口了。
翠锦见状,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的脸色,笑着上前道:“姚娘子,我们家小姐听说你病了,特地过来给您送点东西。”
和从前是截然不同的热情,让姚枝枝一时间都有些不适应了。
莺儿上前帮着接了食盒,看了姚枝枝一眼,乖巧地退到了姚枝枝身后去。
“你这是要去哪里,眼看天都要黑了。”
姚枝枝也没瞒着她,“我儿子现在还没找到,我想去打听一点消息,你的伤,都好了吗?”
两个人有些僵硬地打着招呼寒暄着。
川哥儿丢了这事儿,姚枝枝也已经得到消息了,她虽然没做过母亲,却也知道,对于一位母亲来说,孩子有多重要,姚枝枝丢了孩子,想必也是着急上火的,否则也不会在外面晕倒了。
她想着过来看看,哪怕帮不上什么帮,看看她有没有什么缺的少的,也算是报了她之前帮自己的一点恩情了。
此时听说姚枝枝要去打听消息,林时薇破天荒地主动提议:“你就别出去了,你要打听什么消息,我这里还有几个我父亲留给我的人,你要是用得上,我就先借给你用。”
这怎么好,姚枝枝觉得这事儿就是霍骁也不一定能摆平,林时薇这点人怕是无济于事的,就不想麻烦她,可林时薇既然开口了,怎么也要想办法帮上忙。
见姚枝枝不答应,就自己做主,叫了自己身边的几个暗卫去打听消息。
姚枝枝心中还是很感激的,虽然人不多,可多一个人去找,就多一分可能。
“你的脸色很差,还是先回屋歇着吧,吃点东西养养精神,你要是这样,只怕川哥儿找回来了,你就要病倒了,到时候谁来照看几个孩子?”
这一天事情太多了,此时林时薇对她温言以对,姚枝枝心中微暖,却还是不肯就这么回去。
她想去看看周淑娘,“我有个朋友也出了事,我想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林时薇微愕,姚枝枝都这个样子了,还惦记着别人,林时薇一时间有些无语,也不知道这人是真娘的仗义,还是犯蠢,自己都是泥菩萨了,还想着别人。
虽然她有些看不惯姚枝枝的行为,可想到她到底是帮了自己,而且骁哥哥似乎还挺在意她的,干脆就给她一个面子,当下就吩咐翠锦:“你让人套了我的马车,我陪着姚娘子一起过去。”
姚枝枝就有些讪讪然地盯着林时薇,林时薇以为她是不乐意,顿时就有些压不住脾气了,“我都不嫌弃你事多陪你一起去了,你还不乐意了?你凭什么不乐意啊!”
姚枝枝额头黑线,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尴尬道:“不是,我现在也不知道,我那个朋友在哪里。”
她并不讨厌这样有些傲娇的林时薇,虽然说话有些直接不好听,可她的
“啊?”林时薇也一时无语,想了想,提议道:“你总知道你朋友住在哪里吧,我们先去她家里看看。”
姚枝枝原本是想着,直接去找霍骁,问问周淑娘在哪里,可林时薇这个提议也不错,既然周淑娘不在这里,那要不就是在面铺那边,要不就是在衙门,不过她受了伤,更可能是已经回了面铺。
去衙门找霍骁也要经过面铺那条巷子,倒不如先去面铺看看。
见姚枝枝听取了自己的建议,林时薇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来,“行,那走吧!”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姚枝枝有些不自在,她在牛王村五年了,也没有一个知心小姐妹,从未和人这样同进同出过,这让她不由想到了在后世的时候,上大学和小姐妹一起同进同出形影不离的感觉。
“你坐这里,宽敞些,别等会儿又晕倒了。”
林时薇拉着姚枝枝坐在马车中间的主位上,这里位置宽敞,软垫最厚,比其他的位置舒服很多。
明明是好心,偏偏要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姚枝枝想笑,可又不想让林时薇觉得难为情,只好忍住了,欣然接受了她的好意。
马车到了周记臊子面巷子口停下,两人步行走了进去。
姚枝枝敲了敲铺子的门,没有动静。
“难道不在家?”
林时薇在姚枝枝敲门的时候,就打量着这四周的环境,很符合穷街陋巷这个词,这面铺虽然开在巷子口,可位置还是有些隐秘的,若不是常来吃面的客人知道,一般人只怕走过就走过了,谁也不会注意到。
她在林县也有些日子了,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里竟然有一家什么臊子面,她吃过阳春面,但从没听过臊子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
见姚枝枝敲门也没有人回应,林时薇就猜测人应该是不在家的,姚枝枝也觉得,可能周淑娘还没回来,正要转身抬脚走人,身后就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姚姐姐?”
转头一看,竟然是谭茂。
他脸上挂了彩,好几道刮伤,衣裳上也有些脏兮兮的,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姚枝枝仿佛又看到了,当初第一次看见谭茂的样子。
谭茂从前动不动就和人打架,总是落得一身伤,衣裳也从来没有一刻是干净的,遇见姚枝枝之后,被姚枝枝教育了一顿,倒是学乖了,后来也不会动不动和人打架了,衣裳也不再脏兮兮地,至少看起来比之前干净利落多了。
此时看他从外面回来,还是这幅样子,姚枝枝那护短的情绪就起来了,她问谭茂:“你怎么回事,怎么弄一身的伤回来,告诉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谭茂看见姚枝枝,心情好了不少,他勉强提起嘴角笑了笑,摇头道:“不是,这是上午,我去追人摔了的,我没能带回小三和小四……”
说到这里,声音竟然有些哽咽起来,姚枝枝有些不敢相信,一向混不吝的小子,竟然说落泪就落泪了,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抚才好了。
林时薇则是不解,姚枝枝认识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她都认识啊。
不过她也就是在心里抱怨了两句,这是姚枝枝自己的事情,她可犯不着多管闲事。
想来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姚枝枝的出身在那里摆着的,她认识的人自然大多也都是出身贫苦的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娘呢?”
姚枝枝顾不得管其他的,她现在想知道周淑娘在哪里,比起谭茂这点皮外伤,周淑娘的情况看起来要严重多了。
“我娘在家里啊。”
谭茂有些困惑,“你们没敲门吗?”
莫名的,姚枝枝心不由一沉,生出股不好的预感来,“我敲门了,可是没有人来开门啊。”
听见这话,谭茂也有些着急了,他没再说什么,两步上前,大力地拍着门,“娘?娘!”
可不论他们怎么敲门,屋里始终没有回应,惹得左右邻里都纷纷出来看是出了什么事儿。
如果周淑娘在里面,只是睡着了的话,那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也惊醒了把?
姚枝枝心里不好的预感更加浓烈了,谭茂也急了,直接从旁边只容一个人通过的小道,绕去了房子后面。
前面是铺子,后面是住人的,就开几扇小窗,为了防贼,窗户都是用厚实的木头条钉成了格子窗,谭茂着急,在墙角抓了块砖头,就开始破窗。
到底是青年人力气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窗户就被破开了,谭茂也不怕那些粗糙的木头条子会不会扎伤自己,直接徒手扒拉着爬了进去。
姚枝枝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心中暗暗念叨着,南无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一定要没有事情,一定是睡得太熟了。www.ensotemple.com
可下一刻,屋里传来了谭茂撕心裂肺的哭声——
周淑娘死了。
姚枝枝呆愣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回神,林时薇的手一直在她面前晃,可她却像是一无所觉,木木然地垂着头,等到回过神来,只觉得面上一阵凉意,伸手一抹,全是水。
她方才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安排的人去报丧,好在是有左右邻里帮忙,姚枝枝这才不用事事亲力亲为。
林时薇从未见过姚枝枝这个样子,从前不论自己怎么骂她,姚枝枝都是油盐不进的样子,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伤害到她,可现在,她坐在那里良久沉默不言,那种沉重的情绪甚至感染了林时薇。
她不禁眼眶发酸,有些干巴巴地安慰着姚枝枝:“逝者已逝,我们现在伤心也无用,还是想想,怎么帮她操持身后事吧。”
“逝者已逝?”姚枝枝忽然笑着抬头,眼里满是悲凉之意,周淑娘怎么会死?那是因为她生于这个社会的底层,因为她要养活三个孩子,因为她没有靠山,所以她被欺负,被凌辱欺负,所以她舍不得花钱捡药看病,所以她静悄悄的死在了那小小的方寸之地,甚至无人知晓是何时……
“所以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会知道人间疾苦,你们夏天破点油皮就是委屈,桌上少个菜也是委屈,衣裳多穿了两次也是委屈,你凭什么说这句话?”
她此时脑子嗡嗡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知道,林时薇听见这话时,微微上翘的唇角缓缓放下,眼底有着不明所以的难过,和不知所措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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