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
两人乘上手扶梯，走出地铁出口，冷风中混合着新春的味道，街边挂着一排红灯笼，往远看去，红色连成线，节日的气氛跟着延绵。日子越过越快，春节对于乔予来说早都没了新鲜感，可她此刻却有些感慨：明年的春节她的身边应该也是江柯吧？
江柯是破坏气氛的能手，他打着哆嗦问：“看什么呢？不走么。“
乔予往前一指：“走吧，我姥姥家不远，很快就到了。”
这几年，每年春节，乔予都会在姥姥家里度过，都有些孤独的、失去最亲密的家人的三个人在团圆的节日里抱团取暖，互相慰藉。老年人的状况大约有些像初冬的季节，四处萧索，面目孤伶，是一年中的最末，眼看着时钟一圈圈转动直到这年彻底结束，不似冬末那般即将迎来春天，生机勃勃的日子离他们太远。
总归是沉重的。
过年期间，舅妈又总不愿意多来陪着老人，姥姥姥爷愈发孤独。乔予自愿揽过这任务，每年在这里过得悠闲自在。
江柯跟在她身后，拖着她的行李箱，四个轮子滚在地面上发出响声，跟街边放出的“恭喜你发财”的歌曲格格不入，路边又几个人看过来，看得乔予一阵脸红心跳，心里嘀咕：大晚上他们俩提着行李箱一同往小区的方向走去会让人想歪的吧？
嘀咕完自己又赶紧摇摇头，心道应该只是做贼心虚，又暗骂自己这几天跟江柯待在一起时间多了总是往不该想的地方琢磨。
哎，一定是春天快要到了。
走到楼底下，乔予从江柯的手里接过行李箱，摆摆手：“拜拜。”
“啧。”江柯一挑眉毛，很不满：“怎么着？用完我这个苦工也没点儿奖励？”
“什么苦工？”乔予小声道：“我那行李箱装了些衣服而已，拉着又不累。”M.ensoTEmple.Com
“那给点儿新春礼物总行吧？”江柯走进一步，低头看她。
“什么礼物啊？”两人站得太近，乔予得抬着头才能和他对视。
江柯没说话，直接张开双臂，抱住她。
“你干嘛啊？”乔予吓得往四周看，生怕遇到熟人，她头靠在江柯的怀了，扭头怪费劲，江柯的手又一把罩住她的后脑勺。
“别动，你认真点儿行不行？”
“你个臭流氓！快点松开，叫人看见怎么办？”乔予抬起拳头捶江柯的胳膊。
“看见又怎么了？我抱抱我未来的女朋友怎么了？”
女朋友三个字好像一股浪潮，啪地就砸在乔予脸上，砸得她晕晕乎乎，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晕头转向是因为甜蜜得还是气得。
“你都说是未来的了，那就快点放开啊！”乔予继续捶他。
“我先赊着不行吗？”江柯耍无赖：“以后在一起了我少抱一次不就得了。”
乔予无奈，只好由着他，过了一会也慢慢把自己的手臂抬上去，搭在他的腰上，江柯感受到，把头一低，埋在她的肩上闷闷地傻笑。
“笑什么？不许笑！”乔予恶狠狠地说：“抱够就快点放开。”
江柯：“还没。”
“我要回去睡觉了。”
“好吧，那再见……初二见。”
他们约定好了，大年初二继续在图书馆学习。
“嗯，再见。”
“……”
“那你松开啊，傻子。”
“哦。”
*
大年三十那天，舅舅一家照例回了舅妈娘家，所以姥姥家里就三个人。吃过年夜饭后，姥姥指挥姥爷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家里亮亮堂堂的，更有年味，灯光一打，玻璃窗上清晰地映出屋子里的景象，乔予压根不敢往那边看，她总觉得这屋子再亮堂还是有些冷清，她怕清楚地看到三个孤零零的背影会哭鼻子。
每到团圆的日子，她就会格外地思念父母。
但日子还得一天天过，她得习惯。乔予挤出一个笑容，陪着姥姥姥爷看春晚，节目有点无聊，小品并不搞笑，真是苦了那些坐在台下陪笑的观众。乔予百无聊赖，只好拿起手机，班级群里已经被红包轰炸。
节日里，平常严肃的老师们好像突然和学生们成为了平辈，大家嘻嘻哈哈地管班主任直接叫老邵，几个男生大着胆子吆喝。
“老邵！快发红包啊！”
乔予刚抢了一个两块八的红包，手机嗡嗡一声。
是周恒悦的消息。
说来，周恒悦每年都会主动给乔予发送祝福，从未落下。这点乔予挺佩服的，她这人不论在自个家里如何横眉冷对妹妹，在疼爱孙女的老人面前都会不遗余力地表演姐妹情深的戏码。
不过今年的戏好像过了。
乔予看着那条微信，愣了一下。今年的竟然不是群发的？犯得着这么认真？
周恒悦一共发过来三条消息：
【新春快乐啊，妹妹。】
【在奶奶家待着开心吧？多待几天也可以哦。】
【我会想你的哦。】
呵，周恒悦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自己开不开心了？乔予想。
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乔予懒得与她纠缠，干巴巴地回复了一句新春快乐，算是配合她把戏演完。
*
初二一早，周恒悦赖床不起，哥哥叫了三次都只是哼哼了两声。到了中午快十二点，她妈忍无可忍，直冲进她卧室，一把掀开捂着热气的被子：“周恒悦！叫你几次了？还不起床？”
被子一掀开，更气了。只见自个儿女儿正蜷缩着玩手机，头发乱糟糟的，眼底的黑眼圈很明显：“你都高三了！还在这里玩手机？还上不上大学了？”
周恒悦蹬了一下腿，把被子拉回来，拧着眉，很不耐烦：“这不是放假吗？玩会儿手机怎么了？”
“高三学生哪有假期！你看看人家乔予！天天出门学习，你再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周恒悦本来没怎么在意，一听自己亲妈夸乔予贬低自己，火气立刻冲上头：“你就知道夸乔予！你给她当妈去啊！”
“你……“对面梗了一下，又吼：“人家乔予学习成绩上来了，都超过你了，我夸她怎么了？”
“哼。”周恒悦脖子青筋爆起：“你知道乔予是怎么提高成绩的吗？你就说我。”
“人家天天泡图书馆学的呗！”
“她天天出去跟江柯搂搂抱抱学什么习？”
“那又怎么了？人家又有钱的男朋友还学习进步？你呢？”
周恒悦气急败坏：“你闭嘴！“
“还有。“她妈突然低头：”你这儿枕头怎么换了，我去年专门给你买的那个保护颈椎的枕头怎么不用了？“
“哎你别动我东西！“周恒悦一把扑过去，护住自己的枕头：”你别管这么多行不行？“
“我不管你你能长这么大？“
“好了好了。”家里的两个男人又前来当和事佬：“大过年的，不要吵架啊。”
“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周恒悦她妈又骂道。
周恒悦气得眼睛通红，捂着脸就哭，她爸心疼地拍着她的脑袋：“别哭了，闺女。”
她过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对她妈说：“不就是学习吗？乔予她算什么呀？”她冷哼一声：“我也能学好！比她还好！你等着吧！”
*
豪言壮志既然说下了，就不能再在床上躺着了，周恒月气得连中午饭都没吃几口，就坐在书桌前，开始学习。
她把中性笔按得啪啪响，心道她乔予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靠着那枕头吗？
前两天，她趁着乔予不在，再次潜入她房间，大大咧咧地躺在她床上，翘着腿，翻看着她的错题本，看了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那天睡到下午三点多，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学习，这下翻看政治练习册顿时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是一种顿悟的感觉。
好像那些密密麻麻的字都变得清晰，脑中杂乱的知识在阅读完题目之后，突然形成一条线，线上清楚地标着有关于这道题的所有知识点。
周恒悦为之一振，这是她从来没有的感觉。政治是她的弱项，平常背诵的时候也就记个七八成，很多字眼和细节都不愿花时间去扣。
所以自己什么时候把这些知识记得这么清楚了？
周恒悦浑身一抖，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她踉踉跄跄地跑回乔予的卧室，一把拿起床上的枕头，接着抖得更厉害了。枕头下面放着一本《高考政治知识点大全》
她想起自己前几天无意间说过的那句话：
——“你难不成奢望把书放在枕头底下晚上睡觉就能把知识记住了吧？“
莫非自己一语成谶？周恒悦心跳如雷，脸上出现忍不住的笑意，她感觉自己好像在接近一个巨大的真相。
她抓起那枕头，回到自己的卧室，枕头下放一本《高中必备词汇》，蹭地躺在床上，然后进入了梦乡……
周恒悦回忆着两天前的事情，忍不住得意地勾起嘴角，她发现了乔予的秘密，发现了她学习进步的秘密。刚一开始，其实是生气，后来转念觉得自己若是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费力地记住知识也是一件大好事，所以，她在大年三十那天，专门给乔予发微信，告诉她不要回来太早。
这样自己可以无需遮掩地多用几次那枕头。
她边想着，边低下头，准备看看自己昨晚自动记忆历史知识的情况如何。
把五三翻开，一道题还没读完，周恒悦的头突然一阵剧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中好像水坝一般千里。她捂着自己的头，再去看练习册的那些字。
每个字都认识，但提笔好像什么都写不出来，她皱着眉，努力从脑中提取信息，却发现什么都提不出来。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学过历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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