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希还是懵懵的,只感觉外面人很多。
他下意识地攥紧袖口,将汗湿的掌心藏在里面。他发誓,现在的他比任何时候都紧张,心跳的速度追赢了吹遍山野的风。
风又从心口钻出来,吹向那一座建造潦草的凉亭。
那些人有地方上的,有军.队里的战士,夹道欢迎,乌泱泱地一片,穿着千奇百怪。他们免不了交谈议论,免不了闲言碎语,也免不了那句“这是阮希”。
但今天对于来阮希来说,这句话的分量就不一样了。
动动鼻尖,他抬起眼往上看,发现头纱已经歪了,垂到眼前的白纱上还有雪花残留的味道,冰冰凉凉的。妆呢,肯定也吹花了。
还好没有安排专门拍照的人,不然自己这副样子被记录下来,肯定不忍回顾。
刚这么想着,他不经意间就瞥到了人群前面一位拿着“小黑盒子”的陌生男人。这男人戴着眼镜,身穿皱巴巴的燕尾服,一看就是摄影师。
“……”
阮希扶正了他的头纱,耳根红透了。
他身影微微一动,如雪花灵动,再次吸引了众人视线,齐刷刷的目光再次如潮水汹涌过来,所有的好奇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包括雪山山顶来自神祗的金光。
他想,这是一种珍贵的祝愿。
深吸一口气,阮希勇敢地迈出第一步。
随后,他步态轻盈,逐渐放松,视野内的其他人都变成了背景板,只有玫瑰花路径尽头的陆征河一人是目的地。
阮希在往前走,陆征河也没有像流程本规定的那样在原地等,而是不顾劝阻,也朝前迈开步伐,提前走到了路的中间段,对阮希伸出了手,正如他从北方去南方接他那样。
被“邀请”的人愣了一秒,双眼在白纱下透露出无奈的意味。你怎么不按流程来啊?
陆征河还是伸出手,抿着嘴唇没吭声,也没有要把手臂伸回去的意思,反而离他更近。然后,阮希将手臂搭上去,两人的手臂挽在一起,再一同面向那座吹拂暖风的凉亭。
“有点急。”陆征河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你好慢。”
阮希捏他手掌心,也很小声:“是你太急了。”
玫瑰花铺成的路很柔软,遍地鲜红,鼻尖萦绕刺鼻的芬芳。他们手挽手地往前走,身边欢呼声不绝于耳,每一缕情绪都为他们庆贺。
在走这一条路时,阮希的眼神掠过了站在道路旁的每一个人……
从厉深,到文恺,到博洋,到那颗蛋,到每个脸熟的战士,再到站在角落微笑的顾子荣。
顾子荣笑得很愧疚,略带一些瑟缩,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面容有些憔悴,也知道自己不该上前。
看见顾子荣,阮希又想起已经死去的卫弘,还有千千万万个在灾难中已经丧生的人们。大海的浪花会退潮,山谷的伤口会愈合,但是已经消亡的生命不会再重生了。
厉深正双手合十,神情真挚,站在道路尽头的凉亭里面。他是小跑着过去的,手里拿着准备好的誓词本。
而厉深呢,表现得就比较积极了,他一个箭步上前,给阮希递了第一支白玫瑰。
“这是给你的玫瑰花!”
给完玫瑰,厉深退回原位,露出怀里一直抱着的东西,是一个特制的飞行头盔,银灰色的,边框镀了银边,正中央喷涂北部联盟的徽章,他指了指头盔内部,有两个金色油漆笔涂写的字母“RX”,“这是少主的头盔!”
阮希急急忙忙地瞥了一眼,又被如潮水般的众人推着往前走。
上一朵白玫瑰刚接完,下一朵白玫瑰又递到了怀里,这次是博洋递来的。
博洋没讲多余的话,只是礼貌地把白玫瑰交予至阮希手上,点了点头,眨眨散发微光的眼睛,安静地退回原位,上半身前倾,保持着恭敬的态度。
紧接着,阮希跟随陆征河继续往前走,每一位站在道路两旁维持秩序的战士都给了他一朵白玫瑰。
直至他们来到了凉亭内,他的手上已经捧了一大束花了。
最后一朵是文恺递来的,这一朵盛开得最为娇艳、饱满,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文恺笑眯眯的,像变魔法似的把它变出来,轻声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没想到会这么喜欢你。少主能拥有你这么好的伴侣,我作为属下或友人,为他感到高兴。阮希,新婚快乐!”
“谢谢。”阮希笑了笑,收下文恺的花。
尽管山顶阳光灿烂,但毕竟是雪山,没一会儿,湿润的空气就已经让花瓣沾染上了水珠。
阮希低头用指尖碰了碰花瓣,头纱随着呼吸摆动,让陆征河有了很想现在就把头纱掀开的冲动。文恺弄这个东西的时候明明说了不会遮住眉眼的,怎么现在……
淡蓝色的勿忘我被挤到一边,怀中大部分空间被玫瑰所霸占。
阮希动动鼻尖,稍微一吸气,能闻到那股他喜欢的花香,但和陆征河身上的又那么不一样。
现在,他们需要去见一见卫先生。
这时候,厉深提着“幽灵弩”,与手持微冲的博洋一路,以万分警戒的模式,从身后奔跑而来了。
他们立刻表现出训练有素的模样,在人群中迅速开辟出另一条道路,道路的尽头是一辆类似于MVP的巨型车,旁边围了许许多多的战士。
文恺朝阮希挪了挪步子,小声道:“我经常说的那个’卫先生’就在里面。你不要怕,他已经病得要死了,肯定是遭了报应。”
阮希担心旁边有人听得见,对文恺做口型:“报应?”
手里的台本揉得都要皱了,文恺忿忿道:“当年他抛妻弃子,让少主母子二人流落在外,导致少主尚且年幼就没了亲生母亲,还被弄到那么远的A……不A了,我说重点,就是因为他生病,少主才有机会跑去南方接你,卫弘才……”
陆征河看了看四周渐渐围拢的人群,整理了一下礼服领口,咳嗽一声,提醒道:“喂。”
文恺也跟着咳嗽一声,阮希也咳嗽了第三声,于是厉深的眼神也轻飘飘地晃过来,那意思很明显:你们在说什么我也要听!文恺果断地瞪了回去:你听个屁你。
半小时后,阮希裹着一身药香出来了。
文恺说得没错,卫先生确实是病得要死了。
如果撇开他身上卫家家主的光环来说,他的确就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头,看不出任何精气神,在他旁边,还围着好几位年迈的军医,根本没人有空闲去参加少主的婚礼,阮希想了想,怪不得这一路上见到的其他军医都这么年轻,原来厉害的全部都在这儿了。
卫先生并没有和阮希说太多的话,只是颤巍巍地接过了他敬奉的茶。
老实说,这茶阮希本来是可敬可不敬的,甚至他根本就不想敬,但是想了想,这老爷子也照顾了陆征河四年,阮希倒是没跪,没喊爸,只是把茶递过去,再抬头,看雪山山顶的光从车窗外洒了进来。
文恺说卫先生发病是半年前,料想,那时候他也没想到过自己回落到这般田地吧。
走出车内之后,陆征河轻轻地抱了抱阮希。
好在雪山山顶风大,那股刺鼻的药香很快就被风飘散了。
好了,现在是正式要举行仪式的时刻。
只听见几声响动,头顶扎好的气球爆开,无数金色碎屑从天空降下。人群开始沸腾起来,金色让整个简单的雪山会场更加明亮。
阮希与陆征河面对面站着,他在这时候才真正感觉到了紧张。
人群再一次喧哗起来,军乐队也再一次奏响乱七八糟的,听起来热闹无比的音乐,博洋头疼地开始维持秩序,这种阳光灿烂的时候,他眼底的光似乎不再起作用。
趁着场面混乱,阮希心情大好,悄声问陆征河:“你爸算是同意我们了?”
陆征河回答:“最开始也是他要求的。”
阮希摇了摇手中的花束,继续提问:“花为什么是白玫瑰?”
陆征河挑眉:“白玫瑰代表初恋。我知道的。”
嘴角浮起一抹甜笑,阮希拖长尾音,说:“哦……头盔里的字是什么时候写的?”
“回到Zenith城的第一晚,我在营区里拿到了我的头盔。我闻过了勿忘我花的味道,想起了关于你的事。”陆征河靠近一点。
“那……”阮希出声。
“欸,欸,欸,两位新郎保持距离,现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文恺伸出手臂把两个人挡开,中间隔出来空隙,佯装抱怨道,“花都要给挤坏了,等会儿拿什么抛啊?”
众人哄笑。
阮希被笑红了脸,耳廓在陆征河的注视下红得更透明了。
陆征河的眼神在太阳照耀的雪光下熠熠闪烁,嗓音如磁力诱惑着他,爱意像烟雾滋长。
在这一瞬间,阮希忽然觉得,结婚不结婚,独身不独身,都不重要,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去做能让自己感到快乐、轻松的事。
于是,文恺作为司仪,开始了他复杂、庄重的开场白,为神与这场不平凡的婚礼过渡。
阮希站直着身子,保证着最体面的姿态,他在想,自己上学时军训站军姿都未免有这么全力以赴。
他听见相机咔嚓的声音,呼吸了快门一起加快了。
文恺先是看了一眼陆征河,郑重其事道:“陆征河先生,在今天来到这里的众位见证人面前,您是否愿意成为阮希先生的丈夫,从今时直到永远,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将爱着他、珍惜他,对他忠实,直到永远?”
陆征河回答的语气很稳:“我愿意。”
台下一阵欢呼,是属于二十多岁年轻小伙子们喊出来的,还有帽子被扔到了半空中,帽子上金色的徽章被阳光折射出晃眼的光线。军乐队的乐声停止了,所有人都在等待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这六个字。
雪山之巅的风吹过凉亭,顶部系挂的铃铛响了起来。
当地人说,婚礼时铃铛声音越响,婚后就越幸福。不过阮希是不信这些的,幸福都是由自己掌握的。
文恺点点头,紧张地看了看台本,又继续道:“阮希先生,在今天来到这里的众位见证人面前,您是否也愿意成为陆征河先生的丈夫,从今时直到永远,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将爱着他、珍惜他,对他忠实,直到永远?”
阮希还是脸皮薄,但这种时候还是鼓足了勇气,在所有人面前诉说爱意。
他抬起眼,眼神亮晶晶的,语气轻快:“愿意。”
文恺满意地点点头,后退一步,左手攥紧台本,右手做出展示的手势,朗声道:“交换戒指!”
“你看给咱们文恺队长激动得,”一位战士撞了撞厉深的肩膀,“整得跟他结婚似的。”
“就是。”厉深踮着脚在看,因为所有人都在踮脚,生怕自己看不见错过了什么细节一样。
陆征河从内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戒指,戒指盒里有两枚,都是他准备的。
款式很简单,是最基本的铂金戒指,上面什么花纹也没有,只在戒指内侧刻了两个人名字的首字母。看到这两枚戒指的那一刻,阮希先是一愣,手一抖,瞬间就僵住了。
在陆征河还没有失踪之前,他也曾经跑遍了Ablaze城的银饰店,花了上下学空余的时间,躲着陆征河,亲手做了这么两枚戒指。
当时城里还没有店铺能够提供给客人手工定做的服务,都是他去认真和老板沟通了好久,对方才同意的。
不过那时候他年纪小,做出来的东西还很粗糙,戴着磨手,他和陆征河都没戴多久,两个人的手指都被戴得红肿破皮,久而久之就闲置了。
最后陆征河失踪,阮希翻箱倒柜地找了好久,才在家里落灰的柜子里找到这枚落单的戒指,奋力一扔,把它扔进了苏里海中。
在热熔状态下刻字很难,阮希还烫红了手,那个疤至今都还在手上有一点印迹。在相遇之后,陆征河问起来,阮希说是练刀练的,陆征河没有半点怀疑。
“怎么眼睛还和手一样红了,这么多人看着……”陆征河稍微朝人群望过来的方向挡了挡,捏住阮希半边脸,用指腹蹭了蹭他,“今天应该开心。”
“好。”
阮希吸了吸鼻子,忍住了。不能哭不能哭。
其实他也不是想哭,就是有点感慨。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堵在喉咙里,有点难受。
他把手伸了出来,低头,看陆征河为自己戴上了戒指。然后他也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什么珍宝,微微歪着脑袋,把陆征河的手捏着,再捏着戒指,把小圈给套了进去。
婚戒就是这么个神奇的物件,它像是个幸福的见证,又是个无形的“绑带”,将两个原本毫无关系的人拴在一起了。阮希抬起手,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中指上这个闪着微光的小物件,弯起唇角,冲着陆征河笑。
“头纱可以弄开了。”文恺提醒道。
阮希自己把头纱掀开,伸手摸了摸陆征河的脸,又用手背蹭了蹭。
陆征河偏过头,也贴了贴他。
其他战士面面相觑,好像在说:吗的少主怎么是这样!
还没等文恺这个司仪说那句“新郎可以接吻”,陆征河就已经抢先一步上前,将手臂搭在了阮希的腰上。
于是,在众人持久、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阮希将胳膊环上陆征河的脖颈,万分郑重地送上了嘴唇。
在亲上去的那一秒,阮希还看见有没成年的小朋友下意识捂住了眼睛,却透过指缝偷偷地看。他没忍住笑了一下,却被陆征河认为是接吻不专心,抱住他的力道更大了。
新郎作乱的手臂更甚,甚至也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颈,袖口的布料有意无意地摩挲过他脆弱的腺体,蹭得阮希发痒。还得再咬一口才行。
亲吻结束,婚礼仪式暂时告一段落,阮希需要把他手中代表幸福祝愿的捧花抛出去了。
由于避免踩踏,这项活动仅仅内部进行,训练有素的北部联盟战士们很快在人群中用人墙围出了一个小小的场地。
站久了,陆征河有点儿累。
他半蹲在地上,后腰结实宽厚,怕把身上礼服蹲皱了,所以勉强直立着上半身,像一堵墙。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夹在指缝里,博洋下意识掏出打火机要给他点,他抖着烟躲开,说要戒了。
这时候,厉深又开始起哄,说少主装.逼呢,从有Omega开始就要戒烟了,陆征河说过段时间我看你也得戒了。
看战士们都在忙活了,阮希拎着裤腿,拿着花,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过去,却被陆征河一把抓住,“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阮希眯起眼,说:“你还要做炸鸡给我吃。”
陆征河也讲:“你还没有给我讲苏里海的故事。”
“还没有吗?”阮希笑笑,像是想到了好多一路上过来许下过的乱七八糟的诺言,“那我们还有机会一起在冰城看极光么?”
“有,”陆征河重复一遍,头顶被阳光照得发热发烫,像是肯定似的,“我相信会有的。总要有希望,是吧?”
“对啊,人总要靠一点盼头和希望活着。”
阮希说,“就好像一开始,我希望你能记起我,后来又觉得你能爱上我就够了。到现在,我发现能有以后才是最重要的事,所以我想来雪山之巅,想来你的北方,和你站在最高的山峰看雪。”
陆征河声音很轻:“我们都完成了。”
“小时候被保护得太好,觉得事事平安。现在才发现,人活着意外太多了,”阮希认真道,“如果没有意外,我会把所有空闲的时间都拿来想念你。”
“可是如果我在你身边呢,也要想念?”
“当然啊。当爱人在身边的时候,就应该更全心全意地去关注。”
陆征河觉得阮希现在讲的话不亚于婚礼誓词:“我也一样。”
“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阮希说,“也谢谢你来接我。”
陆征河愣了愣,拢住他的掌心,说:“也谢谢你愿意跟我走。”
来到场地前,阮希笑着,看一群未婚、嗷嗷待哺的战士们挤成一团,仰头,抬起手,等着那一束花的降落。
“准备扔了哦,”文恺依旧没放弃他的司仪职责,显然,也或许是看起来对那束捧花不太感兴趣,“阮希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阮希喊道。
陆征河看了一眼厉深,这人已经开始扎马步了,完全摆出了准备空降任务的姿势,斗志昂扬,用屁股想都知道他肯定很想得到这一束花。
“三——二——一——”文恺抬起手臂,提高了音量,喊道:“扔!”
一束扎着玫瑰和勿忘我的新婚花束被用力抛向天空,因为用力过猛而散落的花瓣自天而降。
阮希在抛起花束之后匆忙回头,面上带着兴奋,满眼笑意,已经完全不是最开始那个高冷、不近人的模样了。陆征河背着手站在一旁,目光全在他身上。
不过在这一秒,陆征河的注意力也被花束夺去了。
那一束花本来是要落到其他战士手上的,却在要落下的一瞬间,被一个突然窜出的身影抢走了。
战士们高声起哄起来:
“厉深!是厉深队长!”
“哎呀呀!抢花了!”
阮希也用手作喇叭状,开始起哄:“喂——”
只见厉深满脸通红,将那一束略微有些许破碎的捧花捧到胸前,深呼吸一口气,看了看阮希,又看了看陆征河。阮希和陆征河都对他点了点头,含义很明显,去吧!
于是厉深大跨步来到了……
那位司仪面前。
就这么一瞬间,那些战士之间爆发出更响亮的起哄声,不知道哪位军乐队的乐手一不小心按错了键,萨克斯也被吹出尖锐的音调。
阮希偷笑一下,把恼人又遮眼的头纱拨到头顶去,朝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
他回头,看见文恺正手足无措、同样满脸通红地站在原地,厉深已经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双膝跪地……
告白为什么要双膝跪地啊!
阮希疑惑地看向陆征河,陆征河也耸耸肩。他再朝那边看,经过指正,厉深应该是太紧张,已经拍了拍膝盖,改成单膝跪地了。
博洋像没事人似的,站在很远的地方,朝他们这边望。
阮希又朝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打算“隔岸观火”。虽然天气很好,但是雪山的风吹得他有点冷,凉意披上了双肩,手已经冰了。
一边走,阮希一边朝战士们簇拥的地方看,文恺已经慌慌张张地接过了那束花,害羞得不像是平时自信十足的他。
阮希想,通过平时的相处来看,文恺在骨子里应该也是个有点自卑的人,所以才一直不敢接受和相信别人的示好。
厉深抱住了文恺,而后者被勒得喘不过气,连着捶了厉深好几拳。
厉深也不像平时那样喊疼了,只是任他打,好像已经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幸福冒泡泡状态。
阮希放松地出了一口气,低头又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再次感到心安。
这种心安不仅仅是配偶给予的,还是自己给予自己的。是一种稳定和踏实,代表他对未来生活的美好祈愿。
山顶的雪水在山脚处汇成冲激的浪花,闪射着强烈的光。
冰川沉积物好像在逐渐融化,海水退潮,但陆地恢复到原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Zenith城会是最终人类生活的地方吗?神的意思,他也不知道。
但是看见如此高的悬崖,感受着远处吹来的山风,阮希忽然想起半年前,Ablaze城那个阴雨绵绵的白天。
那一天,远方传来“噩耗”,白色的鸽子飞过天空,嘈杂的人群聚集在楼下,耳边充斥着车辆喇叭尖锐的声响——
他一个人站在楼顶的最高处往下望,回头,没有其他人,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报纸跟着风飘啊飘。
突然在这一时刻,他好想宋书绵。
正在发呆,陆征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想什么?”
阮希一怔,笑了笑,说:“还好没跳下去。”
陆征河一脸茫然,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笑了:“什么?”
阮希冲他挑眉:“没什么。”
现在不该想这个了。
应该回忆的是过程——
他们在夜空下的沙漠吹晚风,在潮湿阴暗的密林中穿梭,在星空下为远方驻足;他们站在颤栗的大地上,永恒之海刮来腥咸的海风,蛇形图腾烛火摇曳,仿佛在为逝去的人类哀悼。
在Ablaze城的时候,阮希还在对陆征河说“我杀了你”,与之而来的是滔天巨浪,到了Beast城,森林中腾起的雾气穿过脖子,暧昧与他们一同逃亡。
然后到了Curse城,他发现沙漠里的陆征河比预言家说的屁话还要可爱。
Dawn城,黑暗在奔向光明,文恺说不能再打针,阮希还以为两个人合起伙来骗他呢……
又到了Earthquake城遇到山崩地裂大地震,他们面临了第一次分别,Fire城不打自招,阮希只恨怎么没在上一城让陆征河当寡夫。
再然后就是Glacier城了,枪.战、沉船,像有珊瑚长出海面,一群富有的军.人变成光杆司.令,厚脸皮少主还喊他老公,在Holy城入城登记的时候,一句“我初吻是前天”差点没把阮希给气撅过去。
还有Jewel城的那块破石头,阮希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只是不知道当初看他们打架的那群人是否还活着,是否有来见证他们的婚礼……
Maze、Nether,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让他们差点把命搭上。
还有Ogre城,他永远不会忘记。
他还记得Rainbow城的彩虹,Uranus城的漫天星光,Xanadu城云雾在腰间缭绕,Yore城的花香为过去吟唱,时光重叠在照片上。
越往前走,阮希越觉得自己渺小。
不仅仅是他,连整片陆地的人们在灾难面前都显得举重若轻。
他不再千里独行,而是有了能够一起并肩的人。
在这样的长距离“旅途”中……
阮希姑且愿意将这一场颠沛流离的逃亡称之为旅途。
在这样的旅途中,他见到了不同的人和事,甚至各地迥异风俗,而这些事物都让他加深了对生命的敬畏,以及面对命运安排时的豁然开朗。www.ensotemple.com
该他的,他要争取,不该他的,他坦然接受。
他和他走过了这一段漫漫长路,就是这件事情的本身意义。
如果可以,阮希更希望把它称为一场“征途”。
如果要加个前缀的话……
阮希看了看身边的人。
那肯定就是玫瑰味的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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