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之前替人写过无数情诗情书,表白的不是自己的心迹，对周良来说也就无所谓。灵感上来了，写的长诗颇为满意,周良还会偷偷抄写下来作为备份，留作纪念来着。
但给心上人写情书就不一样了。
周良删删改改，一坐就是一整天,脑子用的太多,就开始犯困，写着写着就念叨着几个拿捏不定的对仗词汇，趴在长案上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时，便听到店铺门口有熟悉的声音在吵吵嚷嚷。
“我管你是什么堂的人，哪般年月了还直接自报家门想喝酒不收钱的？演武糖,我还演武盐呢！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荔枝酒的钱,该收也得收！”
这，这是有人闹事？
杜鹃和百灵的铺子，本就是开着玩,那是什么都做的。既卖话本、也做女红，偶尔当当红娘,还有周良坐镇代写书信。到了应季，两位前任老板娘还会拿出看门手艺,炒炒瓜子、酿酿酒，卖的竟然也不错。
特别是百灵的荔枝酒,每年开卖,那都是门庭若市。急着买,忘记带钱,也是正常。
然而……
敢买杜鹃的酒还不给钱,怕不是疯了吧。
周良睡眼惺忪地起身，轻轻用水拍了拍脸，觉得清醒不少后，才从后堂来到门市，一打眼，发现正挨杜鹃骂街的，不是别人，正是无比尴尬的李碧武和李银朱！
李家兄妹竟然来了？估计是来看陈音希的吧。
既然是熟人，周良就懂了：这铺子是百灵开的，百灵的朋友买酒自然不用收钱。
只是恰逢百灵不在，估计是李碧武拎酒就想喝，而杜鹃又不认识他，呛口小辣椒当场发作。
周良一双手抄进宽袍大袖里，笑眯眯道：“是熟人啊，杜鹃，算我的就是。”
此话落地，气急败坏地杜鹃缓缓扭头，光学镜头里迸射出死亡光芒：“是吗？那周公子，麻烦你把记在店铺帐上的酒钱也一并结了吧。”
周良：“……”
不得了了，杜鹃气急了六亲不认啊！
幸而关键时刻，出去买东西的百灵回来了。
明明是同一张脸，但百灵光是看着就要比杜鹃温柔很多。她的光学镜头闪了闪，很是讶然地开口：“碧武银朱？怎不进门，站在店外干什么？”
李碧武和周良立刻悲愤地看向杜鹃。
有百灵在，杜鹃还是臭着脸把人放了进来。
百灵端上了昂贵的瓜果蔬菜，还配着荔枝酒，笑吟吟拉着满脸不开心的杜鹃落座：“怎不见徐长生徐道友？”
李银朱苦笑几声：“他呀，觉得之前帮君元明做事，现在自觉有愧，说没脸见你们。”
周良失笑：“这有什么？各为其主，都要讨生活的啊。”
李碧武：“嗐，让他自己纠结几年就回过味来了。”
李银朱点头附和，然后视线往长案上没收起来的笔墨纸砚一瞟：“周良，你这儿写什么呢？”
周良：“哇啊！”
差点忘了！
见李银朱准备拿起纸张，周良急忙按住草稿：“不不不不没什么！”
李银朱：？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手写，”李银朱一脸茫然，除却古籍心法，她都多少年没见过纸制品，“你……”
她恍然大悟：“你不是在写——”
周良：“呃呃呃。”
李银朱：“小黄本吧！！”
周良：“……”
李银朱惊慌失措捂住嘴，呜呜开口：“我知道你在帮百灵写话本卖，据说有几个卖的还可以，难道是小黄本吗？！”
周良：“……………”
还不如让她知道是写情诗呢，传出去周良大英雄的节操不保好吗。
“真是小黄本啊？！”见周良不反驳，李银朱难以置信问。
“不是！”
“那你藏什么！”m.ensotemple.com
为了自证清白，周良不得已，只得面红耳赤地把草稿往前一递：“说不是就不是。”
李银朱和李碧武凑过去一看，发现就是一首简简单单的情诗，顿时大失所望。
“就这？”
李碧武不满道：“酸了吧唧的，还这么不好意思。你喜欢谁啊小周，哪家才女？”
李银朱懂了。
到底是姑娘家，李银朱比她那个大块头亲哥情商高出不少。她拉长音调“哦——”了一声，而后揶揄道：“陈家才女吧，特能打特能莽的那种。”
李碧武：？
李碧武：？？？？
五大三粗的曾经体修迅速瞪大眼：“你送陈音希这个？！还不如切一斤盐水鸭再带一壶百灵酿的荔枝酒好吧？”
周良立刻泄气：“那，那不就是与往日一样，喝酒谈天笑嘻嘻，再让她哈哈大笑拍着我肩膀说我们两个是好兄弟？”
李碧武：“也是哦。”
想了一下，确实是陈音希会做出来的事情。
“不对啊。”
李碧武愣了愣，又随即反应过来，恢复了震惊的神情：“你竟然喜欢陈音希？！”
周良本来就不好意思的脸当即红到了脖子。
这，这就是肯定的意思了。
李碧武那叫一个三观震碎：在李碧武眼里，陈音希那就是地道的过命朋友，他就没考虑过对方是个女人。
“有问题吗？”
周良煞有介事反问。书生一手拎着精致的荔枝酒酒壶，一手抬起修长指尖，有节奏地在书桌上轻轻敲打：“古人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为男子，音希为女子，她对我那般照顾，二人同吃同行，我若是说是不动心，那才是心，心中有鬼。”
李碧武：“……”
怎么说呢，就感觉窈窕淑女四个大字和陈音希没有任何关系。
“小周，你这理由根本不成立，”李碧武出言挤兑，“陈音希能陪你喝酒，我也能，她陪你出生入死，我也不是没干过。你怎么不喜欢我？”
周良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离我远点。”
李碧武：“我是说，你究竟喜欢她什么啊？”
周良：“喜欢她……”
书生一双丹凤双眼往空中瞟去。
“世间女子万般美丽，”他低语，“以才情得名的美人，令人佩服；以容貌得爱的女人，令人神往。也有商君、我母亲那般，实力不俗、头脑清醒，亦敢作敢为，让人不由得心生憧憬。然而唯独音希——”
“她如何？”其余四人问道。
周良敲着桌面的手指一停，往上一抬。
“若是天压下来，她能顶出个窟窿，若是地面裂开，她亦能想法子填回去。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强求陈音希做她不想做的事情，”周良说着说着，脸上习惯性挂着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假如她不在……我真不知做这么多事，我能不能担下来。”
喜欢的，是她放肆逍遥，叛逆也能叛逆出正理来的模样。
周良始终想做却做不到，可对陈音希来说轻而易举。这样的人与他同路这么久，怎能不生钦慕之心？
李银朱：“有点酸。”
李碧武：“酸极了。”
周良：“是你们要我说的！”
李碧武挠了挠头发。
要是周良说，喜欢她长得好看，或者喜欢她救过他，那姑且算是一时冲动。可他说了这么多，好像也不是突然就有的想法。
而且仔细想想，不是据说他俩在当年论道大会初见时就睡过了吗！也不意外。
“那这该怎么办。”
李碧武也跟着上愁起来：“要说追求寻常姑娘，你写这劳什子酸诗，对方看不懂，也要说几句喜欢。你送陈音希，怕不是用来垫桌角还要遭她嫌弃。对了，银朱！”
说着说着，当兄长的就看向自己的妹妹：“你们习武的姑娘，都喜欢什么啊？”
李银朱忍俊不禁：“也有喜欢这种酸诗的，但音希肯定不喜欢。不过嘛——”
“不过？”
“我本以为小周心思细腻，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李银朱摇头叹息，“没想到男人就是男人。”
“什、什么？”周良一脸茫然。
“就是喜欢自以为是。”
李银朱话说的不客气，但脸上还挂着善意：“我问问你，你写这酸诗，不就是自己觉得，表达倾慕应是如此么？”
周良：“正、正是，我只是——”
李银朱：“你可曾想过，音希想要什么吗？”
周良猛然僵住。
李银朱：“既是倾慕她，为她着想也不难吧。我和我哥刚从陈府过来，就听韩君说，自打她醒来，你来见都没见过她。你当几首酸诗，就比她第一眼见到你还重要么？”
周良许久不言。
他拎着酒壶，又看了看删删改改的情诗，不知思索到了什么，白净的书生猛然站了起来。
“她在陈府是么？”
周良深吸一口气：“我去找她。”
…………
……
半炷香后，陈府。
陈茵兮见到气喘吁吁地周良，面有难色：“周公子？！”
周良擦了一把狂奔出的汗水：“我，我来见音希。”
“她上午见了李家兄妹，就走了，”陈茵兮为难道，“说是去蓬莱，想去给她母亲扫扫墓。”
周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向来好脾气的陈茵兮，一张温顺面孔中难得浮现出责难之色。
“你怎么才来？”
她问道。
“音希可是等了你足足一周。”
听到这话，周良再也按捺不住，转身离去。
陈茵兮：“周公子？！”
周良扶着头巾，头也不回往汴城火车站跑：“我去蓬莱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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