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莉收了所有人的翻译稿纸留作备份,再交带几句临近期末的事,就挥手让大家散了。
沈蔻跟着把自己那几张不成样子的手稿递过去,钱莉瞥了一眼,没作多余评价,只道:“沈蔻,你留一下。”
她心里咯噔一声,脚步有点儿虚,整个人半靠着一旁的路灯,她眨了一下眼,很轻地点头:“嗯。”
眼神几乎是瞬间就低沉下去,她向来知道自己这位导师要求严格,今天也的确是她没有做好。
毕竟中途被临时喊停换人,对翻译这一行来说,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就算她想以身体不好做推脱的借口,可历来也不乏带病上阵的翻译前辈,而且,也确实是她听不懂在先。
冬夜的校门口冷得很,这一片地域开阔,又是南北向的道路,实在是个寒冷的风口。
她把羽绒服的领子竖起来,连衣帽也带上,整个人打着哆嗦。
头疼的很,嗓子倒没早上那么难受了,应该低烧的缘故,整个人像是撑着的骨架一样。
钱莉把手中的文稿叠起来拿在手里,她还得回一趟办公室,便开口要沈蔻跟着来。
这个点儿行政楼里还在的老师已经不多了,出了电梯,黑着的走廊声控灯“啪”地一下亮起,空荡荡的清冷感,她脖子很明显地缩了一下。
进了办公室,钱莉让她在沙发上坐,先把文稿放在电脑边,再去一旁把饮水机打开烧水。www.ensotemple.com
等了一会儿,钱莉从储物柜拿出一次性纸杯,给她接了杯热水。
沈蔻道谢接过,热水有点烫手,在手里拿不住,她吹气地抿了一小口,便放在了茶几上。
钱莉把文稿整理好了,坐到她对面来,神情也没有白天那么严肃了。
“这几天是怎么了,状态突然变得这么差?”她皱眉问,“来这里大半年,还没有适应学习节奏吗?”
沈蔻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已经适应还是只是在被勉强地推着往前走。
答不上来,脑子又沉闷地痛,她索性沉默。
“别怪我语气重,”钱莉伸出手指敲敲茶几边缘,“你也跟着跑了好几场翻译了,语法基础是扎实,可发挥太不稳定,你有没有分析过原因?”
沈蔻一愣,嗡嗡作响的脑袋也顿了顿,她努力思索一番,随即缓缓摇头。
她的分析能力一向算不上好,做事学习也一贯都是拼自己那一股闷劲儿。
“你对各个领域的专业词掌握不够均衡,如果是商业性质的翻译场合,你的水平已经足够专业,”钱莉看她一眼,继而道,“可一旦说话者有其他领域的延伸,你就完全没法跟上逻辑与思维的跳跃。领域涉猎不够,这是你的短板。”
“嗯。”沈蔻手微微攥紧羽绒服的衣角,她有些局促。
她记得,这个问题,在前几次去跟着做陪同翻译时钱莉就跟她提过两句,让她不要闷在自己学习的舒适圈里,让自己的技能越走越狭窄。
停了一会儿,嘴巴有点干,茶几上的水凉了一些,是刚好可以入喉的温度,她心情颓然地不想伸手去拿。
“如果词汇量不过关,在重大场合上一旦卡壳,丢的可就不仅仅是译员的脸。”钱莉语气又严肃了些,郑重告诉她,“人与人的交流主要基于语言,不能准确明晰地翻译内容,再好的场合,都有可能毁在你没有想清楚的一句话上。”
“……嗯。”沈蔻再次讷讷点头。
钱莉见她面色实在不好,不知道是办公室里白炽灯的原因还是什么,只感觉她的脸色比白天更白了,浑身也泛着一副病态。
“回去吧,”她起身,语气不再严厉,随口叮嘱,“最近降温有点厉害,学校里感冒的学生也多,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去校医务室拿药。”
“还有,”钱莉走到办公桌边继续收拾文稿,她又想起来,“你的essay还有两篇没交,本学期可都快结束了,作业赶紧写了交过来。”
“我知道了,”沈蔻默默站起身,她低头顿了良久,“……谢谢老师。”
-
从学校里出来,沈蔻裹紧身上的羽绒服,手插进兜里,整个人缩着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晚上的风像冰刃一样,割在脸上都像是覆了一层冰渣,她手时不时拿出来揉一揉冻僵的脸和耳朵。
脊背微微躬着,太阳穴跳得厉害,耳边全是低烧引起的耳鸣,每走两步就要稍稍停下来喘口气。
沈蔻觉得自己有点儿坚持不住,得先去公寓旁的药店买药。
想到吃了药就不难受了,她像是又找到了继续往前走的动力。
这么哆哆嗦嗦地走了快半小时,可到了药店门口才蓦地发现今日老板临时有事关门了。
街道上的霓虹灯如旧,只是唯有这一家,店门招牌暗着,门前的玻璃门上了钥,匆匆贴了张A4纸写了老板的联系方式。
挨家挨户的商场店铺并没有因为寒冷而丧却即将春节的喜庆,远处仍是流光溢彩的夜景,帝都的高楼与耀城全然是不同的风格,来来往往的车流飞驰,扬起一地砂尘。
颇有异乡之外的漂泊感。
沈蔻在店门口垂着脑袋站了片刻,她喉咙滚了滚,喘了口气,又拖着步子往回走。
往前挪了几步,走出几米,她像是再也撑不住一样慢慢扶着路灯蹲下来。
倒不至于突然哭出来,但经过长时间努力营造的心境与表象,只需要这一个简单的结点,就很容易全盘击溃。
极大的压力和高节奏的训练里,总能很轻易让人产生自我否定的情绪,让你不断地怀疑自己是否有这个资质留下来,是否有这个天分从事这一行。
沈蔻抱着手臂,双肩不断打颤,心里像突然被人攥住,她有些呼吸不过来。
一手去捂自己的嘴,她蹙着眉隐忍着,像是又回到了沉重恐慌的高中时期,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能惊扰她这颗伶仃无靠的心。
回想自己大学过的这两三年,在陆同尘身边待着,被他护着、爱着,她的确是在舒适圈里待了太久,也活得太舒服顺畅了。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沈蔻自嘲。
蹲在人行道的路边上,人来来往往地从她身边过,也有些许好心人驻足停留,问她是否需要帮忙。
她吐一口气,带着歉意摇头。
手蜷起来握成拳,她抬手抵在自己额上,那里的温度似乎比白天更高了。
一双鹿眼看着街道,霜寒的夜色下的帝都,不一会儿,眼里就漫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
她真的好想陆同尘。
好想好想……
头埋在臂弯里,感受耳边刮过的风声,她保持着这个姿势。
再蹲一会儿,再蹲一会儿就起来,沈蔻在心里对自己说。
倏地,兜里的手机传来熟悉的铃声,只有他来电才有的特殊旋律。
沈蔻一怔,她赶忙从兜里掏出手机,瞧着陆同尘的名字在频幕上闪烁,她直直看着,却不敢接通。
一接起来,自己的哭腔很容易就能被男人捕捉到。
她牙齿咬着嘴唇,总是不愿把最丧最丑的一面给他看的。
拿着手机等它自己挂断,这时瞧一眼时间,才发现竟然已经快十点半了。
每日约定好十点通话,陆同尘方才打来的一连几个微信视频,她都没有接到。
她擦了擦眼角,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头像是要裂开一样。
心里怕陆同尘担心,她手在寒风中打字回:“我和同学在外面吃饭呢,回去再打给你啦。”
又挑了个搞笑的表情包,一并发过去。
沈蔻没看他的回话,只把手机揣进兜里。
蹲了那么久,腿又软又麻,她小心挪动着步子,慢慢往回走。
好不容易进了门,她赶紧先烧了热水,裹着被子就埋进了床里。
撑着脑子点开手机,还知道自己得吃药,拿着手机点了几盒退烧药的外送就昏睡过去。
刚刚睡着,陆同尘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她迷迷糊糊地蹙着眉寻着声音摸索。
动作迟钝,手上也没力气,手机“呯”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随着这声响,沈蔻清醒了一点,赶忙支楞着身体开了头顶大灯,忍着头疼翻身去捡。
手机拿在手里,右上角因为刚刚那一下摔出了裂纹。
她这次没挂,手指拨了好几下才勉强接通
“……陆先生。”
陆同尘正站在落地窗前抽烟,听着她声音传过来,熟悉的气音里带了很弱的沙哑。
他把烟碾熄在烟灰缸里,心里也跟着一紧:“怎么了?”
很容易就察觉她的不对劲,陆同尘皱眉:“哪里不舒服?”
沈蔻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着他那边的声音,她轻阖一下眼,“没有,”
头还是疼,她换了个睡觉的姿势,继续道:“没有不舒服……”
“就是,就是……”她努力找着借口,蓦地回想起在路边自己给他发过去的掩饰的消息,“晚上吃的东西太多了,肚子有点撑。”
陆同尘嘴唇抿起来,听着那边弱弱的声音,手又去摸烟盒。
嘴里咬着滤嘴,也没拆穿她,是吃撑还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一句话就能听出她不着调的伪装。
沈蔻深吸一口气,眼神盯着窗外的灯光,控制着不让自己声音颤抖。
她嘴巴张了张,另一只手把被子裹紧,语气有些哽
“我就是……想你了。”
声音闷闷地,像是有东西挠在他心上一样。
陆同尘一哂,“想我还不接我电话?”
“刚刚是不小心。”
陆同尘“唔”了一声,若有所指地:“十几次都是不小心?”
沈蔻脸皱着,她在竭力忍耐自己的哭腔,可只要一听见这萦于耳畔的声音,她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被子里的身体也蜷起来,她顿了很久,“……嗯,”
索性懒得找借口,直接应下了,“都是不小心。”
陆同尘一下咬住滤嘴,感觉到她像是已经濒临某一种溃散的边缘。
没耐心再引她主动说出缘由,直接喊她:“小蔻……”
“真的,”沈蔻像是察觉他会继续说什么,她出声打断,“我是真的想你了……”
陆同尘那边握着手机没出声。
沈蔻头昏昏沉沉,像是要随时又昏睡过去一样,她把脸贴着手机,呼吸轻而缓重复,像是至于茫茫海面上,微弱的一声呼救。
“陆……”没喊之前叫惯了的称呼,她道:“同尘……真的,我好想你。”
陆同尘捏着手机的手猛然一紧,像是心被人不断蹂躏一样。
再也忍不住,他低声对那边的人说
“那我来看你好不好?”
话说出去,那边却没声了。
“小蔻?”他心里有点焦急,又唤了一句。
良久,才从那边传来很浅很浅的呼吸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八零小说网为你提供最快的丝丝入蔻更新,第 50 章 第 50 章免费阅读。https://www.ensotemple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