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魏嘉脚步一顿,瞄见沈蔻的脸在这里出现,心里全然不可置信。
难道她也和别人换了工作?还成了陆氏总裁的贴身翻译?
可面前人和陆同尘并肩站在一起,身上是精致的妆容和礼裙,两人熟络融洽的气氛一看就不是上级和下属的关系。
想起昨天她好意和自己工作对换的举动,魏嘉眉头深深蹙起。
沈蔻手里的银勺上还留着刚刚挑起来的尚未入口的蛋糕,她动作僵着,迟迟没有动作。
方才看见Roland先生走过来她就知道大事不妙,如今两人眼神对上,想要躲也来不及了。
她思绪滞着,斟酌一会儿自己该说些什么。
但转念一想,工作是魏嘉主动提出交换的,自己早已把需要完成的工作处理完,现在是私人时间,她想去哪里、陪着谁,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沈蔻心里松一口气。
“不吃了?”陆同尘的声音响在耳畔。
他瞧她倏地沉静下来,眉眼垂着思索事情,手里的勺子就无意识地在蛋糕里搅拌。
好好的一块蛋糕,没几下就被她戳得东倒西歪。
“吃......吃不完了。”沈蔻把勺子放进去,她手擦一下嘴角。
陆同尘捉住她的手,用指腹帮她擦去嘴边沾着的奶油。
也许是有认识的人在不远处,她头不自觉地往后躲了一下,推推他胸膛。
“吃东西怎么像猫一样?”他低笑一声。
沈蔻“哼”一声,轻声埋怨他:“哪里像啦!”
遂拉起他的手把自己没吃完的东西递给他。
陆同尘替她拿着,等身边有服务生走过时,再让人收走。
眼神微抬,对面魏嘉的面色已然不大好看,她视线紧盯着沈蔻,将方才一系列画面尽收眼底。
看着她和陆同尘亲昵的举动,心里疑惑一瞬,不由暗自嗤她表面清纯端正,背后却恬不知耻地往已婚男士身上贴。
人走至面前,助理先和陆同尘简单介绍:“陆总,这是德国的Roland先生,他的企业在德国高端家具行业占有极大的市场。”
他公司新开发的的精装房楼盘正在寻找合适的家具电器生产企业合作。
从前公司都是只做到样板房为止,这次创新直接设计到自动化一体电器家具的搭配,如果合作进程理想,整个楼盘的利润还能往上走几个百分点。
而对于电器企业,只要抓住陆氏这个名头推送产品,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发展跳板,如果合作有幸达成,在国内的销售数据可以直接上一个台阶。
Roland的公司在德国自动化家具名头极响,想以最快速度进入国内市场,朝陆同尘递出橄榄枝谈成合作就是一个最快捷的法子。
“您好。”
Roland先生伸手同他完握手,眼神投至她身旁的沈蔻身上,陆同尘将她腰虚虚一揽
“这是我太太。”
沈蔻与Roland先生视线对上一瞬,也礼貌伸手过去,“您好。”
Roland说的德文,当他说完问好的话后,身后的魏嘉却倏地没了声音,她双眼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沈蔻,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前面的Roland没有听见翻译的声音,他眉头一皱,沉着脸往后看了一眼魏嘉。
魏嘉扣着手里拿着的翻译稿纸,被Roland这么一看,她大脑一空,直接连他刚刚说的什么都忘记了。
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视线不住地在沈蔻和陆同尘之间打转,眼神半是震惊半是不甘。
又想到昨日沈蔻那一番话,同意和自己交换工作后,她看似犹豫实则期待的神情,她嘴唇抿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句话也不能说。
现在,她坐于译场上,这种碰面将自己那些深藏的心思带出来,魏嘉不由恼羞成怒。
而Roland也愈发不耐烦,Roland的助理在后面打圆场,他也不知道这位翻译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只能提议双方先修整片刻。
沈蔻不善于应付这样的场合,她目光看着别处,直接避免了和魏嘉对视。
修整时间,她和陆同尘说了一句,转身往洗手间去。
然而从洗手间出来,沈蔻就被魏嘉堵住了。
她脸色十分不好看,“沈蔻,你不是从一开始就在笑话我?”
沈蔻皱眉躲着她,直觉地不想和现在情境下的她有过多交流。
她原本以为只是一场误会而已,没想到魏嘉心里还会有如此不可理喻的荒谬想法。
方才那样的眼神,她不会看错记错。
她是脾气好,但底线也恰恰划在这里,不容动摇分毫。
“没人笑话你,工作是你自己要换的,至于其他,那都是我自己的婚姻生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明明......”魏嘉咬牙,“你还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沈蔻皱眉,她眼神垂着,不知道是不是学会了陆同尘商场交涉的那一套,她边走边说,声音也寡淡:“我装作不知道是想给你留一线,你别搞错了。”
“你......”魏嘉没想到她态度会突然强硬,而沈蔻也不想再听她多说,直接出了洗手间。
后面的谈话显然不太顺利。
魏嘉的翻译水平一般,Roland带有些微口音,一遇到较长的句子。她的翻译速度全然无法跟上,更何况心思本就不在这里。
Roland见自己的翻译如此浑水摸鱼,以他苛刻挑剔的性格实在难以容忍下属工作能力问题。
等魏嘉又磕磕巴巴翻译了几句,Roland直接用德文叫停了她的翻译工作,他皱着眉,表示自己不需要专业素质差的人做陪同翻译。
听见Roland这训斥,魏嘉脸红一阵白一阵,感受道全场的眼神汇过来,她无法忍受此等丢脸的境况,也不管自己的本职工作完成与否,索性取了胸牌拿了稿纸,最后狠狠瞪了沈蔻一眼,直接离场回了酒店。
-
第二日早上,沈蔻和魏嘉就被叫去了钱莉的酒店房间里。
去时,钱莉正戴着眼镜看笔记本电脑,见她们俩来,先从书桌旁起身倒了两杯水递过去,再移了位置,三人一并坐在靠近阳台这边的沙发上。
钱莉听说了昨日商务派对的事,面色带了严肃,她先对着沈蔻,“我记得香格里拉的商务翻译是你的任务吧?”
沈蔻抿着唇点头,她有些怕钱莉这般气场。
措辞几番才委婉道,自己和魏嘉互换了各自的任务。
钱莉皱眉,问她们换任务的原因。
沈蔻声音越说越小:“我家属在巴黎,我想陪他......”
视线又看向一旁的魏嘉,魏嘉像是还沉浸在昨日的不愉快里,她没什么好气,“我没什么原因,和我没关系。”
她语气有些冲,里面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她毕竟不是从钱莉手下出来的学生,也不是上下级的关系,态度自然而然也不那么服管教。
一听魏嘉的无所谓且推卸责任的话,钱莉严厉道:“私下换任务我不反对,但请至少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哪有直接撂了场子走人的?”
“我撂场子走人?”魏嘉翻了个白眼,“是那个德国佬不想我给他做翻译,我还待在那儿碍他眼?”
“所以你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走掉了?”
钱莉把手里的文件一掷,一小叠纸瞬间拍在茶几上,她在国内学术地位高,对于学生的业务能力都是掐得极其严格,说话也是向来不留情面
“你能力不足先不说,工作态度就有很大问题,别以为来巴黎交流学习就是旅行度假,翻译证一纸文凭也保不了你这么作弄自己的名声。”
钱莉眼神凌厉,她声音中气足,虽说仍是不动如山的面色,但很显然已然动了些微怒气。
沈蔻夹在中间有些尴尬,她把手里的水放在茶几上,主动收拾桌上刚刚掷开的那一叠文件,小声劝着:“老师......”
“你这么心浮气躁,说明你并不适合这个行业。”钱莉伸手点点桌子边沿,语气轻飘且不容更变:“那也不用在这里多留了,收拾行李回国吧。”
“至于你的翻译从业证,我会建议江城大学那边再次进行成绩评定,如不达标,那么请你重新通过考核。”
“......什么?”魏嘉愣了,她倏地明白过来,“你要吊销我的资格证?”
一瞬间慌了,“我的资格证凭什么你说吊销就吊销?”
钱莉冷道:“心思不净,学艺不精,考了证便万事大吉不再练习,这样的态度在翻译这条路上走不远的。”
魏嘉气得发抖,她没再说一句话,也觉得没什么好继续谈的,直接起身摔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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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魏嘉夺门而出,沈蔻再没见过她,直到几日后跟着团队出去听讲座,才知道魏嘉的德语翻译证被江大那边直接撤掉了。
这些话是在团队聚餐时由别人茶余饭后挺过来的谈资,别人同她谈起,沈蔻也只淡淡一笑,说一句,挺可惜的。
除此之外,没再过多关注了。
整个团队的学习日程刚过一半,剩下的半个月则用来配合巴黎国际商业论坛的翻译工作。
论坛由联合国主办,总共半个月分四个场地进行,接待全球商业巨擘,搭建国际交流平台。
沈蔻跟着钱莉被分去巴黎大学主场,她还没有结业,算不上正式翻译官,最多领着国内来的志愿者帮助他们解决英语之外的语言问题。
她住的酒店离大学比较远,每天都要早起坐大巴往大学那边去。
而陆同尘作为论坛受邀嘉宾,也是连轴转了好几个会场。
直到最后一天,所有人员都要在巴黎大学主场做最后的发言交流,沈蔻才得以在嘉宾入场时和陆同尘简单打了个照面。
男人仍旧一身板正西装,所有的着装都尽职尽责地做他的陪衬,将他一身清雅疏离的气质完美勾勒。
而沈蔻站在穿着红衣的志愿者中间,她今日也穿的女士西服,头发盘起来扎在后面,整个人精神不少。
黑色西服将她肩背显得更加瘦削,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西服收腰的地方是恰到好处的曲线,一下子就将她气质衬出来。
胸前挂着实习胸牌,小姑娘眼神不停地在人群中搜寻,身板跟着小脑袋晃来晃去地,直到瞧见他,整个人才消停下来。
沈蔻踮起的脚跟落回地面,她抿唇笑着,眼睛弯成月牙形,在会堂的灯光下发着细碎的光,她飞快地抬了一下手冲他扬了一下,嘴角忍不住上翘。
不知是不是两人有几天没见的缘故,她只觉得他今日又变帅了。
两人隔着距离无声地传情,陆同尘被她的情绪感染,男人展眉,笑容里也藏了些不容忽视的宠溺。
这一幕被不少偷拍的媒体和沈蔻周边国内来的志愿者学生们拍下,周围响起轻微的抽气声。
沈蔻别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再瞧他一眼,也抿着笑别开了视线。
看着陆同尘被引着落座,不少人上前问好,他也一一握手致谢,举止礼貌有度。
偶尔说话也只是用中文,再由身后的翻译代为传达。
她只草草看了一眼他落座的方位,便走到同传室帮钱莉和几位翻译老师调节耳机和话筒。
从后面的同传室里看下面,人头攒动地,都是清一色西服样式。
本想再去找陆同尘的身形,她余光一瞥,看见右边指挥室那围了几个翻译队的几位译员,似乎正和会场的工作人员争执着。
钱莉自然也瞅见了,要沈蔻去看看情况。
她蹬蹬跑下去,擦着边从一群穿白袍的阿拉伯人里挤过去,她不会说说阿拉伯语,只能回身窘然地说了声:“I\'msorry.”
挤进翻译队的人群里,她先问师姐出了什么事。
师姐抱着手臂,朝那边的白人工作人员扬了扬下巴,“会场调度出了问题,会场还缺德语译员,但我们这队里已经没有德语译员了。”
沈蔻看着那边也是一脸苦恼的白人工作人员,这次论坛为了方便调度,所有嘉宾都是由论坛同意配备翻译人员。
她“啊”一声:“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师姐耸耸肩,“等上面调度呗,这又不是我们的问题。”
“可论坛还有五分钟开始,我们这里一个正式的德语译员都没有了?”
“都被调去别的场子了。”一边的一位认识的男性也忍不住扯扯嘴角,有些不耐烦地抱怨,“指挥室那边质问我们名单提交出错,不接这个锅。再说,就算临时调过来也赶不及了。”
两边人僵持着,前面交涉谈话显然不太愉快。
双方都说的英文,沈蔻在后面听了大半,只觉得话里话外的□□味越来越浓,眼看就要上升到种族待遇、刻板印象的层面,她赶紧回头瞥了同传室里的钱莉一眼,现在距论坛开始不过几分钟,同传室的门肯定是关上了。
没再等,她侧着身挤出去,打断前面人的争执,她用英文问还剩谁没有配备译员。
前面与白人工作人员争执的师兄先瞄了她一眼,往会场那头“喏”了一声,“那家刚刚上市的国内互联网公司总裁。”
沈蔻跟着望过去一眼,却倏地瞧见陆同尘的身影,而那位互联网总裁正和他握手交谈。
眼神往后移,这位互联网总裁身后,果然连一个跟着的翻译都没有。
她皱眉:“总不能让人家后面不跟人吧?这......”
她跟着钱莉有一两年了,钱莉也多次告诉她,在大场合下,得体与准确总是要放在第一位,这两点做到,后面的流畅、礼貌等一系列要求才能够跟上。
“要不......我去吧?”她往身后环视一周,这里在的也就她一个学德语的。
师兄面色松了一下,“我记得你好像是学德语的。”
说完他又皱眉,“可你还是学生啊,又在实习阶段,也没有结业”他眼神上下打量沈蔻纤瘦的身板,“你能上场?”
“我不去,那谁去?”沈蔻反问他。
到了这种紧急的关头,她态度也难得冷硬了一回,“你们剩下的都是学西班牙语和阿拉伯语的,语言都不对口,就算是正式译员也没用。”
“我的确只是实习生,但我在翻译所也跟钱老师有几年了,跑的译场不少,上场经验还是有的。”沈蔻视线环视一圈,最后又对领头的师兄道,“这种国际场合的译场上有空缺,先别说尊不尊重对方了,光丢脸可不仅仅是我们整个赴法翻译队的脸。”
师兄仍旧眉头紧锁,他心里思忖着,毕竟缺人的确是重大失误,可如果放实习生上场,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沈蔻有些着急,她看了一眼会堂墙壁上的电子钟,也不管他的犹豫,直接道:“给我胸牌,我去。”
师兄揉一揉眉心,反正没法子了,他点头同意,遂上前找面前的白人工作人员要了一个多余的翻译胸牌。
他朝沈蔻认真点了下头,叮嘱她要沉着冷静。
沈蔻松一口气,她换上正式的翻译胸牌,“嗯,知道。”
说完,跟着那位白人工作人员上了会场。
她心脏跳得有些急,胸牌本是很轻的重量,但这次搭在她脖子上,沈蔻却总能关注到它的存在,像是一根绷紧的绳,勒在她的后颈处。
走到那位总裁面前时,他又表示,刚刚和他交谈的陆总将自己的翻译给了他。
沈蔻一愣,她眨眨眼,刚刚还绷住的思绪顿时就迟钝起来,她脚步停了一瞬,又直起身板去寻陆同尘身形。
她在他入座时记了他的方位,很容易寻到,她一步一踱地过去。
陆同尘对她的视线极其敏锐,她只需要略微注视他几秒,男人的视线立马就瞟了过来。
他瞅见她带着正式翻译的胸牌,一瞬就明白她的来意。
明明脚底踩着的是很厚实的丝绒地毯,沈蔻莫名觉得心里飘飘的。
陆同尘的座位逼近会场中央,他双腿叠着坐在那里,眼神望向这边,像穿过山河湖海的风、浮于广袤荒野的云,平淡目光下藏着再熟悉不过的笑意。
直到她走至陆同尘身边,男人如常起身,他眉目微展,绅士且有礼地同她伸出右手。
沈蔻有些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在周遭略显嘈杂的会场里,头顶水晶灯敞亮。
手自然而然地伸过去,工作性质地和男人握手。
四指被他捏住,他手下轻微使劲以作示意。
沈蔻脸有些红,然而原本披散的发也整整齐齐地盘着,她面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可躲之处。
指尖麻麻的,也许是从未在这种场合上与陆同尘并肩站在一起过,连带着两人握手的感觉也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曾以各种姿势肆意牵手、触摸过,无论是手指相扣还是手掌严丝合缝,都没有现下这般,让她有如此奇妙的感受。
沈蔻想,她这算是终于站在他身侧了吗?
握手的姿势停顿三秒,陆同尘礼貌手收,示意她坐在落后自己半步的,翻译专座的位置上。
她点一下头,手无意识整理一下自己的衣物,觉得没什么不妥才郑重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这时论坛已经开始,前面的主持人已经开始介绍来会嘉宾,沈蔻上身往前靠,伸出手戳一戳他的肩:“你把你的翻译给别人了?”
陆同尘正垂头翻着手里的文件,听见她的话,男人微微回头:“方才聊了两句,他应该比我更需要。”
“那就好,”沈蔻笑一下,“我是来补个空缺,总不能让翻译队在国际论坛上丢脸。”
陆同尘转过身来,他瞧她一身正规打扮,显得整个人瘦小而精练,他伸手替她顺一下额前的绒发。
她挂着的胸牌上是从实习牌上撕下来的证件照,这还是她大学入学时陆同尘带她去照相馆照的。
上面红底白衬衣的小姑娘笑不露齿,眉眼温婉清丽,如今的她样貌变化不大,气质却是一日比一日清娆自信。
莫名地,他心里有一种见证自己小妻子一步步长成的欣慰感。
陆同尘手指敲一下她的胸牌,笑道:“那就麻烦沈翻译了。”
沈蔻一愣,她也笑着喊他名字:“陆同尘。”
“嗯?”
她握住他停在自己胸牌处的手,双眼认真
“让我做你的声音。”
陆同尘双眼定定的,他伸手揉了一下她后脑,声音沉而有磁性:“好。”
-
论坛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沈蔻从译场下来,在小西服外裹了宽松的羽绒服,没和翻译对的同事们一块走,她背着双肩包站在门口等陆同尘。
晚上风有点大,巴黎大学里的灯光未熄,放眼望去大多是现代化和中世纪欧洲建筑相结合的多媒体教学楼,楼顶的塔尖直指夜空。
她站在背风的建筑后面,眼睛瞧着里面陆续出来的人。
正式出来的通道上站了一排送行的志愿者,道路用红色地毯铺着,陆同尘站在一群西装革履的商人中间。
有肤色不一样的,也有国内几位商业巨头,不少人迎着笑脸说着奉承话,手朝他伸出去,男人也只是礼貌地握一下,三言两语地把话题挑开,众人也十分有眼力见地再进入另一个话题。
陆同尘一手插在西服裤里,姿势随意却不松垮,校园里的学术气息和商业氛围的冲击感在他身上却能找到一个很好的平衡。
他在生意场上的面容向来是礼貌有度的,嘴角也向来带着几分客套的笑,对于自己没有意向跟投的生意,说话也讲求一个说三分留七分,只言片语间便表达出拒绝意味。
沈蔻私以为,每到这个时候,陆同尘展现的魅力是最迷人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浮华颓靡感,是真的,人如其名。
远处还有人继续和他谈着耀城合作项目,陆同尘眉头不着痕迹皱了一下,眼神往后瞥,一眼就瞧见站在背风建筑旁等他的沈蔻。
她耳边的绒发微微飘着,脖子上挂了围巾,一双鹿眼带着几分好奇和迷恋。
男人神色缓和一瞬,没等面前人的话讲完,他直截了当地打断,说下次有机会再谈。
旁边立马有人礼貌问他往哪里去。
“接我家太太,”陆同尘眼神往沈蔻那边望着,目光温和,“她一定等久了。”
话都这么说了,众人也识相地不再闲扯,又是奉承几句才陆续离开。
等人走远,陆同尘让助理先去校门口停车的地方,他往沈蔻那边走。
“冷不冷?”他用手碰一下她的脸。
“还好,有围巾呢。”沈蔻笑,脸埋在围巾里,又把手朝他递过去,“手冷。”
陆同尘眉眼微弯,他双手捏住,细心替她捂着。
男人手掌温热干燥,十根手指都被他不轻不重地握着,温度由他那边渡过来,不一会儿她就感觉自己的手回温了。
他转而替她拿包,一手牵着她,两人慢慢往停车的地方走。
晚上的校园幽深而静谧,黑天上卷浮着浅淡的流云,冬日的寒星在夜里一闪一灭,若隐若现的星映着周遭路灯,照了两人满身清辉。
古老建筑在暗沉夜色里显得肃穆庄重,两人沿着小路往门口走。
沈蔻两手抱着他的左手,她眼睛四处看着,不由感慨一句:“这个学校真漂亮。”
说完又继续自言自语,“帝大也好看,耀大更好看。”
他耐心听着她的碎碎念,眼神垂下来投在她身上,时不时“嗯”一声以作回应。
无人的石道上,灯火黯淡下来,头顶有她叫不出名字的树,稀稀拉拉的树叶挂着,随着冬风簌簌作响。
沈蔻的头发盘了一天了,勒得她头皮疼,伸手把盘发卡取下来,橡筋也不用了戴在手腕上,她以指作梳,细细地顺着自己头发。
有些碎发散落在脸颊边,她抬手别在耳后。
她回头瞧一眼陆同尘板正的西装,直接把发卡插在了他左侧胸口的口袋里。
登时,他清爽的烟灰色西服上就多了一枚小巧的镶着碎钻的发卡,和他这一身沉矜融合在一起,总有一些微妙的违和感。
他手揉一把她头,由着她瞎胡闹。
小姑娘头发散开后,步子稍稍加快走到他前面,再转过身回看着他,她晃晃他手臂,卖乖地问他自己今天表现怎么样。
突然就有了点儿,长辈视察晚辈功课的感觉。
陆同尘手臂稍微用力把她往回一带,人立刻又跌进他怀里。
沈蔻踉跄一下,肩被他扶住。
男人思忖片刻,回忆着她今日在论坛上流畅从容、陈稳灵活的德语翻译,他中肯地评价:“临危受命,处变不惊,”
自然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感觉,陆同尘捏捏她下巴,嘴角微勾:“很棒。”
他眼神清澈,瞧她时有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柔情。
沈蔻小小地“哎呀”一声,她被他这种目光这种语气弄得有些脸红,她扒拉着他手臂:“你别说啦,再说我要不好意思了。”
“再说,”她继续道,“念了这么久的书,总得有两把刷子吧。”
陆同尘“嗯”一声,只觉得她这种说法尤为可爱,笑着接她的话:“是有两把刷子。”
沈蔻低头瞧着自己脚尖,她调整自己的左右脚以图和他走得一致。
她轻而缓地开口:“我从一开始,就盼望着能和你像今天一样这么站在一起。”她抿唇笑一下,有些羞涩地,“现在,就算这个愿望勉强实现啦。”
陆同尘无奈瞅她一眼,指出:“我们领证照相时不是站在一起的吗?”
“这不一样。”她认真道。
“那你毕业直接来我公司,随时随地都能和我在一起。”
沈蔻伸手轻拍一下他的胸膛,“去你公司我哪里能好好工作?”
男人轻挑一下眉,不置可否。
对话的间隙里安静一瞬,显得冬夜里更安静了。
“我以前想着,我和你在一起,总是你在照顾我,我虽然不能帮到你什么,但一定不要做你的附庸。”
沈蔻抿抿唇,她抬起眸子注视他,里面透彻而清亮:“现在不要,以后也不要。”
她不要成为那种坐吃山空的豪门阔太太,一定要做点儿自己的事,不能给陆同尘拖后腿,也不要给他丢脸。
“陆太太,”陆同尘停下脚步,他朝她伸出一根手指,“请你正视一点。”
“嗯?”
他一手揽住她的腰,把人按进怀里:“你先生娶你是想你快乐,而不是想你有压力。”
“嗯。”沈蔻点一下头,“知道啦。”
说着,她举起手,也伸出一根手指对上他的,她抿唇一笑。
-
平安夜前几天,翻译队已经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准备明日启程回国。
回国后翻译所的工作不多,沈蔻便想留在这里陪陆同尘一块儿回国。
钱莉知道沈蔻家属在巴黎,考虑一会儿也就同意了,只让她按时把整理的文件和要写的essay发到她邮箱里。
沈蔻点头说好。
晚上在酒店里把行李收拾好,陆同尘从公司开车来接她,上到沈蔻房间的楼层替她拿行李箱。
许是住久了的缘故,原本只是落脚的酒店也慢慢显露一些个人生活习惯的痕迹。
她喜欢在床头柜上堆几本原文书,陆同尘翻了几下,她现在都已经在看法语原文书籍了。又因为是学校统一订的酒店,单人间自然不像他所住的香格里拉套房那么宽敞,她的那些瓶瓶罐罐的护肤品放在电视跪上;靠着阳台的地方只有一个欧式风格的书桌,上面笔记本电脑合着,熟悉的马克杯摆在一边,是她在卢浮宫纪念馆里买的情侣杯,还有一个在他那里,她强制要他用的。
陆同尘见她快收拾完了,就倚在玄关处的柜沿边等她,他目光跟着她,见她有些手忙脚乱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想进去帮她,却被她叫住,小姑娘理直气壮地要他站在原地不许动:“你别过来,你一来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收了。”
陆同尘无奈,他懒洋洋地站着,只能由着她。
沈蔻摸摸鼻子:“就快好啦!”
男人笑,点头。
没等很久,两个箱子送到陆同尘手里,他先推着箱子开门出去,沈蔻跟在他身后,回头再瞧了一眼这间自己住了近一个月,每日工作看书的房间。
她呼出一口气,手里抽出一旁的房卡,在心里无声地说了句:“再见。”
两人牵着手走到电梯门口,电梯门开,里面是一个利落短发的中年女人。
沈蔻一激灵,“钱老师。”
钱莉笑着应了一声,目光经由两人牵着的手看到陆同尘身上,她意识到这应该就是沈蔻的家属。
还是象征性问了一句:“这是......”
“我老公。”沈蔻抿唇一笑,声音有些不好意思。
“您好。”陆同尘伸手过去,他语气停顿,眼神瞧一下身边齐他肩的沈蔻,“小蔻麻烦您费心了。”hTtPs://M.ensotemple.com
钱莉同他握手,她笑:“应该的。”
陆同尘带着人进电梯,按亮楼层,沈蔻冲钱莉摆手:“老师再见。”
钱莉也被她这卖乖的样子逗笑了,她点头:“慢走。”
电梯门阖上,陆同尘垂头,带着点儿若有所指的笑:“刚刚喊我什么?”
沈蔻一双眸子转了一圈,故作疑惑地:“是呀,刚刚喊的什么呢。”
小姑娘歪一下头,笑嘻嘻地,故意朝他吐了一下舌头。
陆同尘用气音笑了一下,他只伸手捏了捏她后颈,没再有其他动作。
看着电梯楼层下降,开门,牵着她走出去,行李放进后备箱,人坐上车,男人抬手解了一颗衬衫纽扣,捏着她的肩就吻下来。
他压过来时,身上还带了些外面冬日夜晚的湿冷气,混合着男人温热的鼻息,一并扑下来。
耳边有外面街道上的,迎接圣诞的背景音乐,轻快的旋律也让沈蔻心里溢起一丝不同往日的欢愉。
像是节日热闹犹在耳边,一车之隔外有涌动的人潮车流,他们在车内肆意接吻。
舌头轻轻扫过上颚,沈蔻有一瞬溺水的错觉,她手攀紧了身前的人,手攥着他衣领。
嗅到他身上熟悉的衣衫柔顺剂的味道,这个牌子的柔润剂他似乎用了好多年,她也闻了好多年,但却一点也不觉得腻味。
就像面前的人,她相处了这么多年,由零碎游离到完整清晰,他们都是鲜活且丰富的。
沈蔻本以为这个吻到车上就算结束了,却不想陆同尘一直将其延续到了晚上。
套房里暖气气温开得高,丝绒被里她浑身汗津津的,男人俯身替她抹去鼻尖汗珠
“一起去洗一洗?”
沈蔻不乐意地哼哼两声,她眼神迷散,嘴里嘟囔一句:“我饿了。”
陆同尘捏捏她脸:“洗了来吃。”
现在,她连控诉他的力气都没有,由着他直接把人捞出来抱着去浴室里洗澡。
出来时,陆同尘在酒店点的餐点也送了上来。
沈蔻裹着浴袍,看着桌上的法餐,法式烩土豆,茭白虾冻还有两份红酒牛排,她眼神幽怨地瞧了他一眼
“这算......你的‘餐后甜点’?”
男人被她噎了一瞬,随即拿了一旁的烟盒掏了支烟出来点燃,他手里夹着烟,似笑非笑地答:“太太要觉得是,那就是。”
沈蔻被他反将一军,脸倏地红了,她朝他扑过去,颇有和他决一死战的气势。
陆同尘怕烟燎到他,没抽几口,指尖就拿着那根一半都没燃到的烟在一边揿灭。
他锢着她腰,揉一把她的头,哄她:“不是饿了?快吃。”
瞅见她仍旧不乐意的小眼神,他吻一下她掌心:“乖乖的,嗯?”
-
平安夜那晚,沈蔻买了电影票,看的并不是全球火热上映的大片,而是一部口碑好但小众的爱情文艺片。
陆同尘法语不好,全程只能看着字幕上的英文才看懂了整场大致的意思。
两人出来后,陆同尘带着沈蔻往塞纳河那边去,每年圣诞的时候,埃菲尔铁塔这里都有十分壮观的焰火。
他们出电影院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战神广场上的人多,两人到时焰火刚刚开始。
沈蔻不喜欢拥挤,只是拉着陆同尘和围观群众站在一起。
夜空被灯光火光照着,各色烟火绽放、熄落,不同的样式形状,不同的色彩流光,四周的欧式建筑被变幻的火光照着,节日的氛围流淌至每一处。
人群里是一片沸腾的欢呼和喧闹声,周遭有不少异国情侣接吻纠缠,也有人相互拥抱。
沈蔻耳膜振着,她双手捂着耳朵,声音一说出来就被人声淹没。
像是受到感染一般,她转身抬头去看陆同尘,男人也正在瞧她。
面容如往常般温润柔和,清隽的五官被光线描绘着,他眼底也带了点儿不一样的光。
“陆同尘——”
沈蔻声线高了些,她站在人海里喊他的名字,怕他听不见,她还特地踮起了脚。
“嗯?”男人伸手环住她的腰,微微往上抱着她。
她穿着极其宽大的羽绒服,抱着她像是抱着一团轻软的棉花。
小姑娘眨眨眼,声线清亮:“说你爱我——”
陆同尘一愣,他没说话,喉头滚动一下,视线注视着她涂了口红的娇艳双唇,眼神有点暗。
沈蔻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伸出食指抵-住他的下巴
“先说,”她粲然一笑:“说完再亲。”
男人眉眼上挑,他捉住她的手,大掌裹着她泛凉的四指,“好,”
周遭的色彩在他身上游走,陆同尘眼神清而亮,像是他们头顶上掩在焰火里的寥寥寒星:“那你听好了——”
“我爱你。”
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耳边是节日氛围下的欢呼声,他们像每一对普通情侣一般,在喧嚣声里拥吻。
两人唇贴着,呼吸交融,他们结合多年,连心跳也能趋近一致。
沈蔻想,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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