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朝本想将手头事情交待给娇娇，可见她身着一身玫红牡丹满地刺绣的闪缎袄裙，同色褙子上绣百蝶纷飞，越发衬得身形袅袅，想起昨夜里所见素骨凝冰模样，忍不住眼神有些飘忽。
娇娇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这个人当真是，她半天才想起这一个词：“双斧伐孤树。”
赵崇朝也不恼，凑过来将她揉进怀里，深嗅她发上馨香，见娇娇又要恼，眼珠子一转，正色问娇娇：“你可知封桩库？”
娇娇歪着脑袋想一想，当初本朝开国的皇帝为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特特儿设置了一笔名为“封桩库”的名目，为将来的军费开支，她当太后时还有人提议内府库将这笔钱拿出来挪作他用，被她拒绝了，因而娇娇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
聪明人说话不用打机锋，赵崇朝又得意地摸摸娇娇头发，他家娇娇，当真是聪明：“如今我们只靠着自己的私财与祁州府的赋税养着这几万军马，着实捉襟见肘，只能盼着挪这这一桩钱。”
“可……”娇娇沉吟，“官家自然不会愿意，两府的相公又如何驳斥？”她为了省钱，婚宴也是办得简陋，自然希望能得封桩库里的钱，可朝中若出钱便等同于与辽国宣战，朝中上线又如何能同意？
赵崇朝笑眯眯将脸凑近她唇边：“亲我一下，叫一声‘卿卿’，我便帮你办得妥帖。”
真厚脸皮。娇娇推他一把：“嬉皮笑脸的登徒子样，哪里能叫人相信你板着脸站在朝堂上的肃正。”
赵崇朝见她面如桃花，两腮如霞，心里便一动，利索凑过去将她双手反剪，麻利除掉她玫红牡丹满地刺绣的闪缎袄裙，娇娇惊讶得眼睛圆睁，只将手去推他，嘴里磕磕巴巴：“□□的……”
她平日里要么是牙尖嘴利快言快语，要么是板正严肃义正言辞，赵崇朝自打成婚后便喜看她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小模样儿，便欺身压倒她，嘴里呢喃道：“这可难说，说不定我在朝堂上越板正，你便越喜欢我私下里这般模样……”
他本是逗趣，却不想无意中说中娇娇心事，将个娇娇羞得连推他的力气都无，只捂着脸缩在炕角，赵崇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得意一笑，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凑近娇娇耳边一叠声呢喃着逗她：“被我说中了？堂堂太后，肖想朝臣，成何体统？……”ensotemple.com
外头燕子在屋檐下飞进飞出筑巢，院里一树海棠花开得正旺，引得无数蜂儿在花间纷飞采蜜，“嗡嗡”声不住，越发衬托得小院幽静，初夏风光正好。
直到夕阳的余晖照射进小院，赵崇朝才出了正房，吩咐端热水过去。
娇娇被他服侍着擦洗了身子，又被他抱到床上，闭眼沉沉睡去，再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她脑子一片清明，才想起一桩事：“账册……”
赵崇朝递过来一杯热茶，道：“我晨起打拳便叫黄金去办了，误不了事。”
娇娇才心里安定下来，就着赵崇朝的手喝了一杯热茶，又问：“何日我们去趟江宁府。”赵崇朝虽然已经猜出太后藏着一笔南唐宝藏，如今听娇娇毫不防着自己，心里一股热流涌上，反从桌上拿起一个紫檀木的匣子，递与娇娇。
娇娇打开木匣子，皆是往来账册、契书、房契地契等。还有一把钥匙，赵崇朝便道：“这是我所有身家，正好与了你。”
娇娇毫不客气接了过来：“可你在外头养的兵马怎生是好？”嘴上说着退让，一对眼睛狡黠地盯着他，猫儿一般。
赵崇朝哈哈大笑起来，他着实喜欢娇娇这幅模样：“便叫他们自生自灭，谁叫我是个惧内的呢。”
“喂！谁个与你顽笑”娇娇推他一把。
赵崇朝这才正色道：“大部分如今拿着官饷在北地，有些屯田能谋些生计，若有不足，再叫白银寻你来拿账。”
娇娇吃了一惊。战时为兵，解甲归田，种田垦荒，正好自给自足，这是从五代十国时便有的法子，只不过当朝担心将领拥兵自重，是以明令禁止，却不知道赵崇朝私下里却仍做着勾当，怪不得他能养重兵，还能短时间聚集一批对他忠心耿耿的士兵。可这样做，却是违反了刑律，一旦被人告密，就是杀头的大事。
赵崇朝看到她的吃惊，便笑着安慰她：“莫慌，你夫君心里有数，不会叫人弹劾了去。”又想起了什么轻蔑一笑：“那些人，要扳倒我，还远着呢。”
娇娇无端生了几份惆怅。是哩，他也不容易，别人说看他风光无限，却不知道他背地里流了多少血汗，再想起昨夜他褪去衣裳，身上大大小小几十个伤疤，有些大有些小，还有几处在要害处，也不知道他当年总角之年从了军，吃了不知多少苦。便问：“你那些伤，如今怎样了？”
赵崇朝不以为然挥挥手：“不算什么。”又眼珠子一转，笑得意味深长：“莫非娘子今晚要与我擦拭？”
娇娇啐了他一口：“不正经！”
赵崇朝却皱着眉头道：“说起来真疼哩，如今一到天阴或下雨，伤口便疼，路大夫与我配了些药酒，要我日日勤加擦拭，可军中风餐露宿，哪里记得那个？也不过擦一下忘一下。”
说得娇娇心疼不已，忙道：“我来擦。”又一叠声问药酒在何处。却没注意赵崇朝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两人你侬我侬，蜜里调油一般过了三天。却到“暖女”的日子，因着赵崇朝成婚只使人告诉了宗正寺寺正肃王，并未与官家禀告，是以蜜和油蒸饼也只送到赵崇朝如今住的院子便是。
周尚宫、陈究早就备好了礼物，有彩织锦缎、蜜和油蒸饼，取其“蜜里调油”的意思，代表女方家里对新婚夫妇的祝愿。
谁知一大早，便有许多百姓自发带着粗制的土布、蜜和油蒸饼送到院外，饶是见多识广的麦姑亦是吓了一跳，百姓七嘴八舌道：“这是与陈娘子暖女的礼。”、“陈娘子为了我们远离亲人，如今我们便是她娘家”、“告诉六殿下莫要轻慢了我们陈娘子，不然我们要叫他好看。”叫麦姑瞠目结舌。
还是周尚宫老道些，吩咐小厮收下礼物，出面一一拜谢百姓：“谢过诸位。”又叫厨房里端出一盘盘喜果子，叫百姓带走：“沾些喜气走。”，百姓们方才满意散去。
陈究瞧着那摆了一院的土布、蜜和油蒸饼咧嘴笑：“嘿嘿，看来祁州的百姓们颇厚道么，以后便有人与我家娇娇撑腰。”又拍一拍黄金的肩膀：“叫你家殿下以后让着些娇娇，不然非但是我们陈家，便是祁州的百姓也饶不了他！”又皱皱眉头：“赵崇朝怎的还不出来相迎？”
黄金一缩脖子，心想我家殿下如今事事都听娘子的，还要怎样让着王妃？是以含含糊糊道：“我去将这些果子搬到兵营里去，正好。”也不答话，便指挥小厮们搬运起东西。
陈究还要问，周尚宫在旁打岔：“娘子如今还歇着哩，王爷在打拳，舅爷先去喝茶。”将个陈究敷衍到花厅看茶，这才支使了守雨去内堂：“快去叫王爷王妃起身，就说舅爷来了。”
成婚三日两人便没出过上房。此时听守雨来报，娇娇这才想起今日是“暖女”的日子，慌得猛地一起身一推赵崇朝：“迟了！”
“不慌不慌。”赵崇朝小心儿将她身后的金钱蟒枕往后垫一垫，又替她馆上去一绺掉落的碎发：“我先去陪舅爷喝茶用早点，你慢慢儿梳妆了再过来不迟。”他说话笃定，声音平稳，不慌不忙。
娇娇方安，守樱几个便捧着台盆，依次上来与她沐浴更衣，收拾了半响，才收拾停当。
等到了花厅看见赵崇朝，先没好气白了他一眼，适才娇娇沐浴时才察觉身上大大小小许多红印子，差点叫她在丫鬟跟前羞死。赵崇朝却不恼，朝娇娇笑笑。
陈究已经在赵崇朝的陪同下用了早膳，见娇娇过来，气色舒展，显然新婚过得舒心，心里才松了口气，便说起了正事。
原来他与赵崇朝这会子已经将茶点杯碟当作河流堡寨，正画出燕云之地的堪舆图。
娇娇定睛一看，一左一右两条驴打滚正围着一碟豆沙糕，想来这便是燕山与太行山两道山脉，再看旁边两提天青色成窑茶壶在侧，想必这便是易水与白沟河。
她指着茶壶旁一碟枣糕，问道：“莫非哥哥想打下瀛州？”
陈究眉开眼笑：“还是妹妹聪慧，不等我们分说便看得明白。只不过这枣糕代替瀛州有些牵强，听闻河间盛产驴肉火烧，未若摆一盘驴肉火烧才能代替瀛洲。”
“这却不易。有拒马河权做一道屏障，又有北太行山蜿蜒，堪称是天险！”娇娇吸口凉气。
赵崇朝满目赞赏：“正因着如此，才更要打下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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