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山道人将秃老仙绑在了之前绑范阿农老汉的那根木柱上。秃老仙看到桃山道人一身道士的装扮,瞬间明白了什么。讨好似地求饶道:“哎呀呀,你不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道士吗?道长饶命哇,是他们要抓你的呀,都是他们的主意,我可是一点都没参与哇。”
桃山道人气愤地质问道:“地堡里面那几名男子是怎么回事儿?还有那三名女子又是怎么回事儿?”秃老仙惊讶地说道:“道长都知道了呀……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纸终归是包不住火哇……”在桃山道人的追问之下,秃老仙终于说出了实情。
原来当初他们这伙人在这个地方落脚之后,秃老仙告知圣尊这个地方有大墓,而主墓的位置,大概就在村中央的一块空地上。若能取得其中的宝贝,他们这伙人后半生的富贵绝然不成问题。秃老仙这个人,追随圣尊多年,早期靠着盗墓为圣尊的传教谋得了不少的钱财支持,因此深得圣尊的信任。正因为如此,圣尊欣喜若狂,丝毫没有怀疑秃老仙的话,很快就在那一块空地上建起了一个大院,并在大院一角建造了那一座二层的阁屋。
他们明面上靠着传教掩人耳目,而暗地里则由秃老仙组织人力开始挖掘古墓。考虑到挖掘古墓费时费力,而教中核心都是一些亡命之徒,这伙人,你让他们蛊惑人心、恫吓村民可以,但若让他们拿起镢头干活,那就要了亲命了。无奈,秃老仙只好把主意打到了村民们的头上。他让圣尊以传教之名,偷偷将十名身高马大的年轻后生骗进了大院,起初先将他们关进了窑洞,不给吃,不给喝,饿了他们三、四天。然后再由几名黑衣人轮番毒打他们,只打得他们服服帖帖。再然后这十名后生就开始了艰苦的挖墓生活。
他们天不黑就要开始干活,刨土,凿石,一直干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原本还想让他们继续干下去,但秃老仙作为监工,身体是撑不住的,他自然是要睡觉,他睡了觉圣尊又怕这帮人不懂门道,瞎挖胡干,反而乱了章法。因此他们的作息倒侥幸随了秃老仙。这几个年轻后生,干的是牛马活,住的是小黑窑,吃的是残粥剩菜,天长日久,纵然是再结实的身子骨也扛不住这般折磨。因此先后有两个年轻后生得了病而死去,尸体被这伙人趁着天黑偷偷地扛到荒郊野外一埋了之。由于长期经受折磨,而且吃不饱,穿不暖,地堡中又没有太阳,还经常被监管的黑衣人所毒打和体罚,因此年纪轻轻的他们一个个未老先衰,行为也变得越来越麻木和僵化,成了只会干活的机器。以致于到了最后,他们被这伙人戏谑地称为“憨货”。
干活的问题解决了,但后来又出现了新的问题。这伙黑衣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龄,最年长的也不过四十岁出头,正是精壮饥渴的年岁。这些人早些年也都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因此都在官府的缉拿之内,一个个自然没法成家。过去身在闹市还可以去青楼玩耍,以解需求。如今到了这个地方,没有女人,那便苦煞了他们。圣尊有自己的女人,因此凡事不愁。但作为一教之尊,如果因此而不管不顾下面人的需求,那就犯了众忌。所以他知道此事如果解决不好,往小了说人心涣散,队伍不好带,往大了说,影响了传教大业,最后搞不好大家都得卷铺盖走人。
因此圣尊便诱导性地让个别民众献出了自家女子,献出的女子被称为圣女,要为教派献身,只有这样,福报才能来得更多,来得更快。而献出了女子的人家也因此光耀的很,颇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味儿,全然不知道自家的女儿在大院之内经受了怎样的折磨和羞辱。地堡中的那三名圣女,起先还以为是进了福窝,对于做圣女还颇为期待,但完全没想到进到院中之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每天受尽了非人的凌辱,叫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纵然是后悔难当也已然是覆水难收。她们如今的情形,完全和圣字挨不上边。
这两件事情搞定之后,哭爷教更是在此地站稳了脚跟。他们一方面大肆蛊惑民众提供奉养,搅扰得此地民不聊生。另一方面教中高层却在大院之内吃香喝辣,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村民们的疾苦是肉眼看得见的,而他们在大院内的生活却没人发现,因此这日子要多滋润就有多滋润。八零小说网
可以想见,这样的日子注定是不能长久的。身处穷山沟,当地村民大多以种地为生,也有少数砍柴打猎的,村民们受蛊惑越深,就越不思稼穑。天长日久,庄稼撂了荒,柴刀生了锈,弓箭落了尘,能提供的奉养自然就越来越少。如此来看,崇信得不深不行,崇信得太深也不行,这也是让圣尊最头疼的事情。
桃山道人在听完了秃老仙的讲述之后,再结合自己这两个晚上探听到的实情,确定他不是妄言。但桃山道人料定他还有事情没讲,所以故意吓唬他道:“此山形端不正,难以聚风藏气,而你却欺骗圣尊说底下必有大墓,这又是何居心?”
秃老仙先是惊讶地望了一眼桃山道人,然后头一垂叹口气道:“道长果然是高人,什么都瞒不住你。不瞒你说,这底下并无大墓……这一切都是…都是我捏造的骗局……”
“哦?却是为何?”
秃老仙又叹口气道:“道长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我这身体就是个病秧子。小活不愿干,大活干不了,就会个盗墓的本领,但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如今身子废了,在圣尊的眼里我就是个废人,我如果不能发挥点余热,这里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地?!虽说我过去对教派做出过贡献,但人一旦没了用处,也就离成为弃子那一天不远了。我知道圣尊那人,用你时,笑脸相迎,不用你时,立马翻脸不认人。我深知自己过去犯下的事情,若被官家拿下,那是要受剐刑的,所以打死我也不愿离开这里。但我一个人没法在这地方生存,所以还得靠了教派。为了长久留住他们,我就凭空捏造了此处有大墓的谎言,他们果然信了我的话,但是终归是口说无凭,若是被他们识破我撒了谎,那么以圣尊的手段,我一定是死无葬身之地。因此,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我隔三差五地伪造一些现场迹象,甚至不惜把自己以往盗墓的老本儿搭进去,悄悄放一些自己多年攒下的文物到坑中,伪造成我们现场挖出来的。虽说稳住了他们,但是我自己却亏大发了,那些都是我舍不得卖掉的珍品,也是我以后留着养老的老本儿哇。前天夜里,圣尊又催问我挖墓的进度,我谎称还需要一年,事后想想,这一年里我又得搭进去多少珍品哇!何况我自己剩下的已经不多。这两年我一个谎话连着一个谎话,我是吃不下也睡不好哇!我知道这样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这两天我左思右想,与其这样没完没了地欺骗他们,倒不如我自己一个人悄悄地走掉。既然在外面和在这里都是一样的担惊受怕,我还不如去外面赌一把!就算死也死得快活!这两天正好下了大雪,只要逃出去,他们就找不到我的踪迹。所以今天夜里我看他们放松了警惕,这正是我最好的时机,此时不走只怕以后没了这么好的机会。所以我捱到半夜背上包袱悄悄地出了门,原以为以后就自由自在了,哪能想到才出大门就被道长你给掳了去……”秃老仙说完这些,像一只泄了气的猪尿脬一样瘫站在了柱子上。
桃山大人万万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曲折,听了秃老仙的一番话,终于把所有的来龙去脉摸了个一清二楚,连带着也解开了自己心中的困惑。
桃山道人看着秃老仙在柱子上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心想他若被冻死了反倒不利,于是将他从木柱上解下,又在一旁的麦秸垛子上掏开一个大洞,将秃老仙用绳子重新绑了后塞了进去,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最后桃山道人看着秃老仙光秃秃的脑瓜,又撒了一把麦秸在上面。若不细看,全然看不出是个人头。
做完这一切,桃山大人道一句:“你且安心呆着,明天有话再问你。”说完便甩身而去。那秃老仙兀自露着个小脑袋奋力挣扎着在后面呼叫着:“道长,饶命啊,道长,放了我吧……”
但桃山道人来去如风,片刻之后哪里还能再看到他的身影。
圣尊再一次被属下从睡梦中叫醒,他正欲发火,来人的话却像给了他一瓢冷水。
“大事不好了,圣尊,秃老仙跑掉了!”
“可有证据?”
“他的房门虚掩着,包袱细软都已经不见了。由于昨天他说生病,所以当晚就没有开工。兄弟们也就没有去查看。今早兄弟们路过他的房间,发现房门虚掩,人不在屋里。兄弟们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他的踪影。而大门却有一个缝儿,不知夜里几时逃走的!”
圣尊气得牙痒,还是第一次有人竟敢这么大胆。秃老仙是挖墓的灵魂所在,他若跑掉,那这墓……不好!
圣尊慌忙穿好了衣服,带着几个属下赶到了地堡。地堡的大坑之内,挖墓的工具零乱地堆放着,坑底那一块巨石赫然裸露着,那巨石几乎铺满了整个坑底,圣尊的印象中第一次挖墓遇到这么大的石头。望着那一块巨石,圣尊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说秃老仙是因为碰到了巨石的麻烦,实在是因为解决不掉才逃跑,倒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怕就怕在这巨石下面真的有大墓吗?!秃老仙若是真的跑掉了,教里又没有人懂风水和墓穴走向,盲目的瞎干只怕会毁了这两年的努力。
“把人手都撒出去,四处找找看。他那个身子骨,应该跑不远。务必要把他给活捉回来!”望着土坑,圣尊咬牙地说道。
属下人领命而去,圣尊失落地回到地面。近来坏消息一桩接着一桩,连带着他也憔悴了许多。路过狗舍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往日喜欢对人咆哮狂吠的狗子意外地变得很安静,他细细一查看,竟发现每个狗子都受了伤。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站在院中急急地喊道:“来人!来人!快传各村的圣使前来见我!”
这个上午,桃山道人的船前,此刻聚集了不下二三十个村民,他们都围在桃山道人的跟前,听他讲大院里地堡中的事情。
原来前天晚上桃山道人将秃老仙塞进麦秸洞之后,便回到了船上,将地堡中发现的情况告诉给了范阿农老夫妇两个,为了不引起范阿农夫妇两个人起急,桃山道人略去了地堡中那些男子的悲惨现状。听说自家的娃儿有了消息,激动得范阿农老夫妇两个热泪盈眶。但如果闯进大院,单纯依靠他们的力量未免薄弱了一些。于是桃山道人又问了其他九个失去孩子人家的住址,随后马不停蹄地半夜从上山屯一直跑到下山屯,一户户地悄悄通知了这个消息,并约定了第二天大家一起到河边的小船处商量对策。
按照桃山道人的想法,面对三个盲目笃信哭爷教的三个村庄的村民,只有从这十家失去娃儿的人家才能找到突破口。这些失去了娃儿的人家,无一不像范阿农老夫妇一样朝思夜想着自家的娃儿。当年他们的娃儿都说是外出找活而突然离开了村子,谁能想到会是被圣尊一伙给骗到了地堡之内呢?!
此刻得知了自家娃儿的消息,无一不欣喜若狂,当下就嚷嚷着要进到大院之内。
桃山道人见时机成熟,心想是到了该会会这个圣尊的时候,于是打前面领了路,一行二三十人浩浩荡荡地往大院赶去。
但他们纷纷离村的异常举动早已引起了村中圣使的注意,而这些圣使正好在被圣尊召唤的时候,趁机对圣尊说了一下村中发生的情况。
圣尊向来是个警惕的人,“看来有事情要发生,这几天竟是一些邪门的事,这暗中一定有人在搞鬼,来人,速速擂响大鼓!”大鼓在阁屋二楼的边角,擂响之后,其声深远,方圆十数里地的人都能听得到,也是教徒们聚集的信号。听到了鼓声,上山屯、中山屯、下山屯三个村子的教徒们纷纷聚集到了大院门口,等候圣尊的出现,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此私下里交头接耳着。不久之后,几名外出寻找秃老仙的黑衣人也赶了回来,虽然人没有寻到,但天大的事也大不过鼓声,因此他们急急地往回赶,颇有回来救驾的意味。
桃山道人他们一行人半路经过打谷场的时候,桃山道人却在一个麦秸垛跟前停了下来,然后对着麦秸垛念念有声,众人还以为他发了神经,却见他面前的一堆麦秸蠕动了起来,接着露出一个光光的脑袋,大家这才看清楚这里竟然还藏着一个人!桃山道人提拎着秃老仙的脖子,将他从草堆里拔了出来,然后押解着他一并上了路。
一路上秃老仙不停地挣扎求饶,奈何桃山道人就是不放他。
等到众人快走到大院的时候,远远地看到有许多的教徒已经围在了大院的门口。而大院之内,戴上了面具的圣尊和几名同样戴上了面具的黑衣人也从大院里边走了出来。他们和众教徒一起围聚在大院的门口,远远地望着桃山道人一行,早早地摆开了架势,以此来“迎接”这一群“不速之客”。
人群中央的圣尊,望着桃山道人一身道士的装扮,又看到他身旁被押付着的秃老仙,以及身后跟随着的范阿农老夫妇和其他村民们,瞬间将这几天所有的异常联系到了一起。
看来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他只是后悔自己现在才反应过来,错过了太多的时机,如今秃老仙在那道人的手上,保不齐那道人已经从秃老仙的口中知晓了大院太多的秘密……
但是不到最后一刻,他是决然不会放弃的。何况他还有自己的“独门利器”……这么一想,心中又坦然了许多。
两群人终于汇聚,圣尊一方的教徒看到范阿农他们和一个陌生的道士在一起,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不知情的,并不知道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到他们来势汹汹的样子,大概不是挑衅就是打架,于是张口道:“范阿农,你平素在村子里边目无教法,如今又带了一个道士进村,这架势是要干什么?”范阿农挺了挺腰杆,理直气壮地说道:“孙老瓜,你和俺都只是小民一个,种好地,收好粮,把日子往好里过,这才是你和俺该做的。可你痴迷邪教,不思悔改,还把自己的女儿送进教中做了圣女,俺告诉你,总有你哭的那一天!”那个叫孙老瓜的老汉被噎了一下,顿时急得脸红,骂一句:“范阿农,你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范阿农老汉自然也不示弱,早就看不惯哭爷教这帮人的做派,过去没有靠山,只好夹着尾巴做人。如今有了桃山道人这个能一夜之间把小船往上游划出十几里地的神人,心中自然是神气满满,当下就对着孙老瓜呛了回去。双方互不相让,在大院门口吵得好不热闹。
他们这边吵得凶,圣尊和桃山道人却并不为所动,他们互相打量着,似乎都在等对方挑起战斗。
少顷之后,吵闹声渐消。桃山道人面对着乌泱泱的一片人,开口讲了话:“贫道原本一微末之人,游历于此,见本地民心慵懒,生活困顿,才知是哭爷教在此兴风作浪。诸位可能有所不知,这哭爷教乃是世间一邪教,是上了官府的缉拿名单的,善于以悲情论调,蛊惑人心,已然消亡久矣,但此处却又觅得它的踪迹,因此,我看这世间邪恶还不在于何门何教,乃在于心魔未除。我若放任不管,则有悖我教初衷,因此我两次潜入院中探查,最终获悉了他们大多数的秘密。”桃山道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望了望众人,接着指着圣尊说道:“这一切的恶源,此人便是魁首。我且问诸位,它若是名门正统,却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而戴个劳什子的面具?怕不是心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立马齐齐地瞅向了圣尊和黑衣人,引起了他们些许的恐慌。不过圣尊毕竟是圣尊,很快就安定了下来。他理了一下情绪,镇静地说道:“众教徒听令,这老道前日来此传道未果,因此心怀怨恨,故尔今日找了由头故意混淆视听,意在挑拨离间,众教徒切莫听信他的谣言,上了这老道的当!胆敢污蔑本尊,尔等还不快速速将他这一干人等拿下!”圣尊的话一说完,围绕在他周围的一干教徒蠢蠢欲动。桃山道人厉声喝道:“且慢,如果说贫道搬弄是非,那么此人尔等可认识?!”桃山道人说完,将秃老仙推向了前面。
秃老仙这人,平素不在村子里面露面,所以知道他的人不多,但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民众曾经见到过他,大家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秃老仙对于圣尊自然是极度害怕的,此刻见桃山道人把他推在了最前面,魂早已经吓得没了。
忙不迭地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只管对着四周磕头饶命。桃山道人一边拎紧他的脖子,把他给提了起来,一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照实说,我护你周全,否则我可保不了你。”秃老仙无奈,只得站在两拔人中间,向众人讲起了先前他给桃山道人讲过的秘密。
但圣尊自然想得明白,若任由秃老仙信口开河,不仅把哭爷教的秘密完全给暴露出来,也将毁掉他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一切。因此,还不等他张口说几句话。圣尊便将衣袖对准了秃老仙,衣袖中“嗖嗖”射出两支暗箭,桃山道人料到圣尊会突然下手,将手中的拂尘一扬,只见抚尘在空中一个席卷,将暗箭逐一卷住,然后反手一甩,暗箭又朝着圣尊飞了过去。那圣尊万万没想到桃山道人还有这么一手,心中一惊,赶紧一个闪避,算是勉强躲了过去。但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双双被暗箭射中,虽然没有危急性命,但已然是重伤在身。桃山道人这一手俊功夫彻底震撼了全场,也包括圣尊本人。大家这才明白,这老道虽然看上去清瘦,内在功夫却厉害得很。
形势有点骑虎难下,但圣尊自然不敢示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秃老仙把地堡中的情形给揭露出来。于是趁乱搅和道:“众教徒切不可受他们蛊惑,我教之中从来没有过此人,这个秃头想必是这个老道的帮凶!”秃老仙原本还在圣尊和桃山道人之间摇摆不定,现在看圣尊对他下了死手,反而是桃山道人于危机之中救了他,心中瞬间感激万分,这才明白这个老道靠得住。于是他鼓足了勇气,指着圣尊和那一群黑衣人对村民们说道:“村民们呐,莫再上当了呀,这哪里是一个名门正教,他们就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哇,这大院之中可是有一个地堡的,你们的亲人正关在里面受苦受难呐!”
眼见秃老仙越说越多,圣尊着急了起来,再不能由着他这么说下去,于是振臂一呼:“哭爷教教徒听令,凡我教信众,擒拿此人者,皆可升为圣使,而且福报满至,可早十年升入极乐。”圣尊的这段话让这些教徒们瞬间激动了起来,有几个彪形大汉,已经迫不及待伸开双臂,首先对着秃老仙扑了过来。
看到这个情形,桃山道人意识到一定要先震慑住他们这个苗头,否则一旦双方真的冲突起来,自己虽能自保,但无法照顾到跟随他而来的每一个人,到最后受伤的还是村民们。
于是桃山道人一个移步换影,迅速移动到带头的几个人面前,击喉,卸肘,放倒,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个人已经躺倒在地,哀嚎不止,这下再也没有人敢强行出头。剩下的人,只能围着桃山道人他们几个人摆着架势,但没有人再敢上前。
桃山道人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如果要彻底打压下村民们的气焰,只有擒拿下圣尊,才能结束这一场对峙。于是他一个凌空一跃,跃过众人头顶,伸手向圣尊擒去。圣尊早已经慌了,因为以他们这伙人的身手,充其量也只是个混混,而桃山道人的功夫,不知高他们多少倍,他们全然不是对手。此刻看桃山道人扑了过来,圣尊一看躲不过去,便拉了身旁的一名黑衣人当了垫背,将黑衣人推向了桃山道人,桃山道人躲开了黑衣人,直盯圣尊不放,圣尊见被盯死,一把拉过身旁不知谁家的女娃儿,左胳膊勒住女娃儿,右手拿了尖刀抵住女娃儿的脖子,以此来威胁桃山道人让步。这一手确实超出了桃山道人的意料,为了避免伤及女娃儿,桃山道人只好止住了自己的攻势,而圣尊则顺势把大院的门开了个缝儿,掳着女娃儿和几名黑衣人一起闪退回了大院之内。
现场的村民们先是看到紧要关头他们敬仰和崇信的圣尊不惜牺牲掉属下的性命也要保全自己,心已然凉了半截,接着又看到他竟然又胁迫了一个女娃儿,剩下的一半心思也凉了个透,连带着对自己的信仰也产生了疑惑,再加上被掳走了女娃的爹娘拍着大门呼天叫地地哀嚎,令观者无不动情,更进一步加重了村民们对圣尊的不满。
那名被桃山道人制服的黑衣人,看到自己成了弃子,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被掳去的女娃的爹娘此时扑通一下跪在了老道的脚下:“道长呀,你行行好,赶紧救救俺闺女吧……”
桃山道人连忙搀扶起他俩,望了望众人,见风向已然转变,知道时机已经成熟,慨然说道:“诸位都看到了,这就是你们崇信的圣尊的做派,一教之尊,却行此腌臜之事,孰好孰坏,已无须贫道再作解释。若还有男儿的血性,速与我杀进大院中去,解救被迫害的村民!”桃山道人说完便身先士卒冲向大院,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其他的村民纷纷醒悟过来,一并手持了棍棒或石头瓦砾向大门撞去。大门内里已经被圣尊他们用木头给顶死,众人撞门不动。
桃山道人一个雀跃跳上墙头,然后翻了进去,从里面将门打开,众人冲了进去。
此时的大院已空无一人。
桃山道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大喊了一声:“去地堡,赶紧去地堡!”说完抢先一步,跑到地堡处将地堡的小门打开,一群人乌泱泱地冲了下去。
但他们很快又退了出来……
几个黑衣人各自押着几个乞丐般的男子从地堡中走了出来,黑衣人的刀架在男子们的脖子上。村民们在黑衣人的逼迫之下,只好不断地往后面退去,而黑衣人则押解着这些“乞丐们”一点点地往大门口走去。这些浑身是伤、脸色苍白的男子,两年以来第一次上到外面,耀眼的白雪让他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敢睁开。纵然他们蓬头垢面,纵然他们衣衫褴褛,但一直跟随在桃山道人身旁的那些失去娃儿们的家人们首先认出了他们,这就是他们那失散了两年的儿子呀……他们发疯似地哭喊着,纷纷扑上前去,却又被黑衣人手中架紧的刀给接连逼退。
那些黑衣人仗着有人质在手,甚至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他们自以为会逃出生天。但他们的行为不仅激怒了村民,也让桃山道人悲愤不已,他从怀中取出追风镖,“嗖嗖嗖嗖……”追风镖深深地扎入黑衣人的手背,顿时让他们失去了战斗力,一旁的村民们趁机一拥而上,对着他们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桃山道人趁机对他们说道:“泄愤可以,但要留活口!”
随着这些黑衣人的落网,被囚禁了两年的八名男子们都得了救,同时地堡中的三名女子也在他们各自家人的陪护下纷纷被救出了地堡。这些曾经主动把自家女子送到大院作为圣女的村民们懊悔不已,就连向来顽固、一心向教的孙老瓜也终于流下了悔恨的泪水。范阿农老汉果然是一语成谶。
村民们查找了每个厢房,所有的厢房都已经空无一人。事情已然到了最后,圣尊还没有落网。桃山道人的目光瞅向了阁屋。
村民们当下已将阁屋团团围住,为了避免危险,桃山道人让村民们在阁屋外面等候,而自己只身一人闯了进去。
一楼空荡荡的,桃山道人沿了楼梯,缓缓地走向二楼。
二楼的一间房屋之内,圣尊正在和那个叫筱竹的女人对话。
“筱竹,和我一起逃了吧,原以为我们可以远走高飞,但偏偏天公不作美,我……还是败了……”圣尊一边挟持着女娃儿,一边对那个叫筱竹的女人说着话。他怀中的那个女娃儿早已经惊吓过度,哭得快断了片儿。
“去向哪里呢……你我已经逃了这么久,我累了,不想再逃了……”
“前几天你不是期待想立马离开的吗?怎么现在反而不想走了?”
“那个时候你还是圣尊,而我是圣尊心中最爱的女人……如今你我都成了逃犯,逃或者不逃,意义已经不大……这个女娃,你把她放了吧……”
“筱竹,别再犹豫,赶紧跟我走,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这女娃眼下绝然不能放,你我能逃出去只能靠她了!”
“我的圣尊,让我最后再喊你一次。把那个女娃放了吧!我不想再走了,我累了,我想回家了……”
“筱竹,别说傻话,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有家呢?!跟我走!”
“是呀……家,的确是没有家了……从我两年前和你一块逃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此生再也没有家了……”
女人说出这段话的时候,眼神中已满是绝望。
圣尊转过身去一只手拽着女娃,另一只手持刀在前开路,正想冲下楼去,但刚走两步,一把尖刀直直地从后面穿过他的身体,刀尖从胸前透了出来。血瞬间喷涌而出……
圣尊望一眼胸前的尖刀,艰难地转过头去,看到眼前这个曾经让他心爱的女人,双眼通红,面部扭曲,竟然右手持刀捅向了自己,“莜竹……”圣尊艰难地喊出女人的名字,然后费力伸出手指伸向女人,但胳膊刚抬到半空便陡然落下,接着身子一软,趴倒在地上,紧接着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女娃儿一声尖叫,疯也似地往楼下跑去,正好撞在了正上楼的桃山道人的怀里。他连忙一把抱住了女娃,安慰地摸着她的后脑勺:“不怕,不怕,爷爷来了……”
几坛桐油被摔碎在了地上,一团火苗落地,熊熊的大火瞬间燃起。透过火光,桃山道人看到了一个女人秀丽的脸庞在他的眼前晃过,对着他莞尔一笑,然后那脸庞便被熊熊的大火吞没,炙热的热浪不得不将他从阁屋中逼退了出来。
他怀抱着女娃,和村民们同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看着熊熊的大火将这座宏大的建筑一点点地烧尽……
几天之后,村民们终于联系上了最近的官府,将秃老仙和那些黑衣人统统交了官,三个村子最终回归到了王化之下。
没有人再见到桃山道人,连带着河中的那条小船也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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