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皆是刺目的鲜血。
程松芝就这么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脸色已然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妈！”他冲过去，将人搂在怀里，大声地呼喊着，可是却得不到一点反应。
楼下的阿嬷见到动静，也跑了上来，看见这一幕，吓得一颤。
“我就出去买个菜的功夫，怎么会这样？”她把手撑在门框上，强行稳住身体。
“别害怕，叫救护车！马上拉去医院看看！”
她一面打电话，一面观察着眼前低垂着头的少年，他的脸掩在昏暗的光线中，晦暗不明。
明明还是一个半大点的孩子，却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腐朽的死寂。
“小羿，别担心，肯定会没事的啊，你要乖乖的。”她忍不住出声安慰道，可少年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之羿紧紧怀抱着程松芝，在等待救护车来临的一分一秒内，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体温在慢慢变得冰冷。
程松芝流出的血风干粘在衣服上，带着刺鼻的铁锈味，他却一点儿也没嫌弃，只是自顾自地将人抱得更紧。
许之羿恍然若失，眼前的情况和世界之外重合，他这才从这场美梦里醒过来。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我现在所在的世界，算是平行时空的现实呢，还是创造出来的虚构？
他分不清现实和虚拟，浑浑噩噩，脑海是一片虚无的空白。
直到救护车呼啸而来，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面色凝重地将程松芝推到手术室之后。
许之羿这才彻底回过神，仿佛灵魂出窍而后刚刚回归身体。
他望着手术室的大门，颓然地靠着墙壁慢慢蹲下，将头埋在膝盖上。
瘦弱的肩膀微微颤动，开始只是小声地呜咽，而后声音渐渐变大，他在手术室前等待着，发出绝望如困兽般凄厉的啜泣。
医院人来人往，路过的行人皆被这压抑的哭声吸引，面露惋惜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少年，又摇了摇头离开了。
许之羿心头一阵颓败，他像人们常说的扫把星、灾祸体，无论是哪个世界，似乎永远都无法让身边的人得到幸福。
不知道等了多久，戴着口罩的小护士疲惫不堪地打开门，靠在手术室门框上喊着：
“程松芝，程松芝的家属是哪个？”
“我在。”他急忙站起身，不顾被压到发麻的腿，跌跌撞撞地朝她跑去。
“这是病危通知书，你签一下。”小护士将东西递到他面前，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患者术后感染，自己本身免疫力低下，引发了败血病和心力衰竭等一系列并发症……”
后面的话说的什么，许之羿已经没有心神继续听下去了，他怔愣半晌，嘴唇颤抖无力：“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
明明已经做完最关键的手术，出院等待身体康复了……
许之羿已经开始着手盘算他们母子俩今后的生活了，他拿了奖学金之后还可以勤工俭学。
到了大学，时间宽裕，他又有上辈子工作那么多年的经验，可以考虑自主创业。
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有信心能把自己的事业做好，让程松芝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但是，怎么突然之间，一切就变了呢？
小护士声音干涩，抿了抿唇：“我们会尽力抢救的，你放心，患者本人求生意志坚定，脱离生命危险的概率非常大。”
说完，她不再开口，毫不留情地将手术室的门关上，留下少年一个人定定地站在外面。
成功的几率很高……
这话像定心丸，让许之羿的心跳平稳了一点，他垂在身侧的手攥拳，手心已经泛出一层细密的汗。
口袋里的手机不时振动几下，这一会儿他才分出神，打开手机，一眼就看见对面的女孩发来的消息。
她在努力又笨拙地安慰着他，似乎害怕伤到他的心，言辞小心而谨慎。
许之羿隔着屏幕，好像都能联想到她纠结又无奈地挠头，将一头秀发蹂躏得很乱，撅着嘴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输入的画面。
他眉头一松，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心里涌出酸涩又感动的情绪。
真是一个，小笨蛋。
偏偏又可爱到要命。
他眼角濡湿，低头吸了吸鼻子，白皙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打出一句话来发过去。hTtPs://M.ensotemple.com
“好，到时候你在哪里，我就去哪找你。”
一切都会好的。
先苦后甜，生活的苦他早从出生到现在就尝遍了，那么，后面的日子老天爷应该赐予他一点甜了吧？
许之羿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他忍不住开始畅想，幻想着自己那让人充满期待的未来。
时间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色浓郁如墨，医院安静下来，四下寂静唯有蝉鸣。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刚刚那个小护士又探出头来。
这次不等她呼喊名字，许之羿自发地冲过去，他的眼睛紧紧地抓着对方的视线，试图从面部表情里识别信息。
小护士对上一双饱含期待和沧桑的黑眸，她不忍直视，只能极快地垂下眼睛。
“对不起……”她咽了咽口水，声音沙哑复杂，“我们，已经尽力了。”
话音未落，眼前的少年就像被人抽干了精气神，原本亮如星子的眼睛一瞬间黯淡无光，脸色灰败。
小护士已经在这工作了好几年，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生离死别，曾经她无法从死神的镰刀下夺回病人性命时也嚎啕大哭过。
后来习惯了，心就变得冰冷无情起来。
但今天，她又感受到了久违的无能为力的难过。
“对不起，准备后事吧，等会死亡通知单会交给你。”
她拉开门，手术室里其他人将掩盖着白布的尸体推过来，停在了少年面前。
许之羿精神恍惚，头重脚轻到几乎快站不稳，他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强迫着伸出手。
指尖提起白布的一角颤颤巍巍地揭开，女人青白的脸露出来，她面带微笑，让人误以为她只是陷入了沉睡。
眼泪夺目涌出，世界在这一瞬间变得模糊，许之羿知道，程松芝就这么抛下他离开了。
天地之大，他从此没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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