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小厮还在打呵欠,听见“砰砰砰”一通乱响,边走边暗骂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大早上来惹不痛快,结果刚放下门栓,两个锦衾裹着的人直接被扔在了他面前。
“传陛下口谕,宁王品行不端,纵容外室对王妃不敬,杖责二十,闭门思过。”
马车上,一个黑衣人冷声说着话,言毕,便立即驾车而去。
那看门小厮一愣,定睛一看,吓得呜呜哇哇乱叫,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锦衾里裹着的人,一个是气息微弱,不知是死是活的郑若离,还有一个,是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晏怀宁。
两个人都神志不清,如同破布烂条那般,躺在宁王府阔气的石狮像前,奄奄一息。
宁王府的管事连滚带爬给宫中递了消息。
萧琪蕊听闻此事,吓得脸色煞白,不管不顾冲到殿前,要给自己的亲儿子讨个说法。
晏泽闭门不见。
他不想和对方起冲突。
他累了。
他需要花点时间,理清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再决定要如何妥善处理。
他想,他还是爱着萧琪蕊的,尽管现在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触到了他的底线,但,如果处理得当,或许还有回转之机。
因此,他让一个大太监去劝萧琪蕊,劝她审时度势,劝她安生,劝她冷静。
宋知华一夜未归,他与晏泽隔着一扇屏风坐着,就像过往每一个艰难的,不知前路的夜晚。
边疆战火,盗匪流民,天灾或是人祸,每一个考验国运时刻,他都会坐在这个位子上,听风雨将栏杆拍遍,夜灯明灭,书页成山,最后一锤定音。
如今惊涛骇浪已过,病树却未回春。
宋知华只能等。
等晏泽跨过他内心的重峦叠嶂,峰回路转,回头是岸。
“啪!”
殿下,萧琪蕊命身边宫女狠狠掌掴了那个传话太监,厉声痛骂:“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打你还有损本宫的颜面!”
那太监叫苦不迭:“这是陛下口谕,贵妃娘娘进不得啊!”
“若是陛下口谕,那本宫也要亲耳听到!”萧琪蕊气疯了,命人将他拉开,径直冲了过去。
御书房外的几个太监拦也拦不住,还有一个被门槛绊倒,“扑通”摔出去老远。
宋知华瞥了一眼,微微叹息,起身将那人扶了起来。
“多谢相爷,多谢相爷。”
那太监连声道谢,悄然退到了角落里。
萧琪蕊根本没有给宋知华好脸色看,对方摇了摇头,缄默不言。
“陛下!”
萧琪蕊冲到晏泽面前,当即跪了下来,眼泪顺着精致的面庞滑落。明明是那般我见犹怜的模样,晏泽却不由地心生厌恶。
“不是说不见吗?”
他以手扶额,挡住了眼神中的疲惫,萧琪蕊哭诉:“我儿究竟做错了什么?需要受到这等惩罚?他一向孝顺懂事,尊您敬您,就算有哪里做的不好,您大可告诉臣妾,让臣妾教训他便是,何必这般大动干戈,将他打成那血淋淋的样子?”
晏泽知道这母子两个都喜欢小题大做,以为是晏怀宁派人进宫来向她求情,把昨晚自己拿印象砸破他额角的事情添油加醋,夸大其词,便徒生不满:“不就是流了点血吗?至于你罔顾圣意,横冲直撞吗?”
萧琪蕊错愕不已:“流了点血?都被你打得奄奄一息了那叫流了一点血!宁儿可是您亲生的孩子啊!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狠心?”
晏泽竟是一声嗤笑,“萧琪蕊,你知不知道,朕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
他放下手,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女人,神色比任何时候都平静:“我想,你应该见过的,景鸾宫之乱,朕杀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萧琪蕊浑身一震。
“怀宁是朕的亲骨肉,也应该继承了朕的血脉,朕当年没有死,他挨了一顿打,能有什么问题?”
晏泽咧开嘴角,一夜未眠后的眼角布满血丝,那整张脸透着苍白和绝望,仿佛一只饿到极点的困兽,要将阻碍他的所有人都吞噬干净。
萧琪蕊眼泪簌簌,根本止不住,她哽咽着:“陛下,臣妾从来都以为,陛下是爱着臣妾,爱着臣妾为您生的儿子的,臣妾——”
“够了!”
晏泽大喝,“朕爱你!朕何曾不爱你!你还要朕如何爱你!”
他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好像要将所有压抑着的愤怒燃烧殆尽。
他听不得半个爱字。
他想他大抵是疯了。
“怀明之下,朕再无子嗣,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做的手脚吗!但是朕念在你失了两个孩子,朕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升平十五年,朕许了玉儿,要那新科状元郎做她夫婿!可是你呢?就因为那状元郎没有支持你做皇后,你就让你父亲,让萧家连夜上奏弹劾他!朕也允了,朕也让步了!”
晏泽说着话,有如剜心之痛,他捂着心口,重重地咳嗽,那干涩发热的眼眶仿佛要落下的,不是滚烫的泪,是滚烫的血,自他心尖滴下的血。
“六年了,玉儿从来没有踏出她的长公主府一步,朕再也没有见过她!这偌大的京都,竟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朕见到自己的女儿!”
晏泽恨声,“怀明四岁那年冬天,朕去巡疆,命你代理后宫,你呢!他还那么小,就没了母亲!”
“萧琪蕊,你有没有想过,你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朕得多爱你,才肯自欺欺人,二十几年如一日地宠爱你!”
晏泽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色铁青,他手撑着软塌边缘,不让自己倒下。
他还不能倒下。
萧琪蕊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雳劈懵了,她呆愣片刻,突然自言自语似的,不断重复一句话:“你爱我?你爱我?你真得爱我?”
她忽然森冷地笑起来:“不,你不爱我。”
“你可以为了那个早死的女人,忤逆张太后,诛杀乱臣!你还立晏怀恩那个病秧子做太子!可他明明是丽妃生的!是那个被你赐死的女人生的!你哪里爱我?你要是爱我,为何迟迟不立我做皇后!不让我儿做这个燕国储君!”
晏泽生生喷出一口热血。
他颤抖着手,指着萧琪蕊怒骂:“疯子!疯子!来人,给我把她拖到冷宫里去!没有朕的圣旨,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晏泽!你究竟有没有心!”
萧琪蕊怨毒地冲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被那几个太监合力拉了下来。
她发狂似的吼着:“我与你做了二十几年夫妻!你就这般对我!你竟这般对我!你既不让我做皇后,又让我儿处处受制于晏怀恩那个瘟神!我恨你!我恨你怎么不早死!”
晏泽不答。
他紧咬着嘴唇,一直等到萧琪蕊被人拖着消失在御书房外,他才如释重负般地,摇摇晃晃栽倒在榻上。
“陛下!陛下!”
宋知华急忙上前,晏泽瞪着眼,抓住他的胳膊:“传朕口谕,让崔戍野率禁卫军守住宫门,有擅闯者,格杀勿论!”
宋知华一愣:“陛下,您现在清醒吗?”
“朕现在非常清醒!”晏泽吐息不畅,脸色没有半点好转,“不,不!你传怀明进宫!让杨怀远给朕守着宫门!崔戍野,崔戍野调过去,盯着宁王府!要是飞进去一只苍蝇,朕砍了他的项上人头!”
话音一落,晏泽整个人都昏厥了过去。
一个机灵的太监昨晚就请了太医在偏殿候着,此刻出了事,太医赶来的也很及时。
宋知华旋即出了御书房,命人将崔戍野找来。
“崔统领,你且去宁王府,我会派专人带着我的印信去给宁王处理伤势,除此人外,其余人等一律不能放进去。”
“是,相爷。”
宋知华与他道谢,便又遣了那个太监,让他立刻前去将军府,请杨怀远。
“你且告诉侯爷,就说陛下需要他守卫皇城。”
宋知华将禁卫军统领的腰牌交到那太监手里,用力一握,“劳烦您了。”
“不劳不劳,奴即刻去办。”
那太监心知此事重大,一刻不敢耽误,打马飞奔出了宫门。
宋知华重新坐回他的那张冷凳上。
面容冷肃,眼神锐利。
从现在起,他就该拿出身为国相的样子了。
宫中顷刻间变了天。
长安花尽早饭桌上,杨青苑还在和齐悯阳对峙。
原因无他,就是李倦秋的去留。
齐悯阳觉着他与杨青苑的交易已经达成,一刻都不想多待,今天就要把人带走;而杨青苑则是希望李倦秋留到后天,也就是北齐使节离京那日。
“倦秋是我的护卫之一,他要走,我必定要调另一个人来补他的缺,眼下,杜威已经在前往京都的路上,后日必到。齐国主怎么着也得让他们交接一下吧?何况杜威也算倦秋半个武学师父,这次倦秋远走北齐,总得和他见上一面。”
杨青苑认为自己的理由足够充分,安排也足够妥当,奈何齐悯阳软硬不吃:“你都有晏怀明保护你了,还缺我弟弟一个护卫?你多留他一炷香的时间,我都有理由相信你对他居心叵测?”
“一炷香的时间也太短了。”
旁听了许久的韩祎微蹙眉头,似乎想到了某个很严重的问题,在场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杨显倒是给他添了热茶,使了眼色,韩祎嘴角微微上扬,默不作声地抿了口热茶,笑而不言。
齐悯阳脸色很难看。
他怀疑韩祎另有所指,但他找不到证据。
“我要等杜大哥到了,再走。”
李倦秋说完,瞄了眼僵在一边的齐悯阳,端着碗说要去添粥,王毓和杨彩衣也要去,推推搡搡就都跑了。
杨青苑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唉,孩子大了,不怎么好带了。”
齐悯阳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抽筋。
这个女人,一定是在炫耀!炫耀她和安儿关系好!
齐悯阳又窝了一肚子火。
晏怀明一声不吭地给杨青苑剥好了鸡蛋,放到她面前的空碗里。
他算算时间,宫里应该都知道晏怀宁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一抬头,陆慈就急冲冲地奔了进来。
“殿下,陛下让您进宫一趟!”
晏怀明和杨青苑对视一眼,轻轻点了个头:“好,我马上就去。”
“早点回来。”
杨青苑一筷子戳中那颗圆乎乎的鸡蛋,朝他招了招手。
“嗯,一定。”
外头,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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