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 54 章

　　第54章

　　房门叮咚一声。

　　郁欢掀开身上的毯子，还以为是印珩回来了，没有想到走进来的人竟然是程礼，他见到郁欢脸色俱是一愣。

　　程礼侧身指了指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没有想到郁欢也在。

　　“印珩把密码告诉你了？”郁欢清醒了几分，如果自己不是在做梦，程礼刚才是用密码解锁进屋来的。

　　程礼目光直愣愣的，心跳缓松了一下，他才说，“我以前就知道他家的房门密码，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换过。”程礼从家逃离，他没地方可去，只好抱着尝试的心态过来碰碰运气。

　　事实证明程礼的运气也不错，印珩家的房门密码还是四五年前的那个密码。

　　郁欢领悟了他的意思，又问道，“印珩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快了吧。”几乎是同一时间，程礼的肚子尴尬地咕噜一声，他对着郁欢笑了一下，就是很纯粹的笑，“你这有没有什么吃的？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冰箱里还有，我去给你拿。”

　　程礼也不想麻烦郁欢，他肌肉记忆的朝着厨房走去，“我自己去拿吧。”

　　看着程礼比自己还对这个房子结构和设计更熟悉的样子，郁欢就任由他自己行动了。

　　冰箱里还有一些食材，还有一块火锅底料，程礼想着就把食材处理好之后，自己一个人煮上了火锅。

　　火锅香气浓郁，像是长了钩子似的，把刚才犯困的郁欢给勾馋了，勾醒了。

　　郁欢身上还披着一件薄毯，她走到餐桌旁，目光扫视了一遍桌子上还算丰盛的菜，明明三个小时前吃过饭，可郁欢却在一瞬间饿了。

　　程礼放下筷子，去消毒柜拿碗，“坐在一起吃吧。”

　　郁欢把身上的毯子放在一旁，又把窗户打开了一个小缝换气，“好啊。”

　　印珩刚结束惊心动魄的一幕回来，就看到两人正在他家的餐厅刷火锅。

　　“你也太不仗义了，吃火锅也不知道等会儿我。”印珩把身上厚重的外套一脱，随手搭在沙发靠背上。

　　“坐下吃吧。”郁欢也刚吃没多久。

　　印珩抽过纸巾，轻轻地擦着郁欢嘴角的火锅红油，他的动作温柔缓慢，像是放了0.5倍速度，“这些都是昨天的一些剩菜，我在火锅食材店下单再买些菜，你想吃什么？”

　　程礼并没有抬头看他们这故意虐狗的一幕，只是余光刻意的扫了一下，他嘴里还嚼着牛肉，“贡菜，其他的你看着加吧。”

　　火锅沸腾，印珩帮郁欢擦完嘴角红油，郁欢又埋头夹菜。

　　“行吧。”印珩坐下，拿出手机开始下单。

　　郁欢放下碗筷凑了过来，伸出一根又细又长莹白的小手指在印珩的屏幕上戳着加号，加完了一页又顺势往下一还，加着她喜欢吃的菜。

　　她的目光还在屏幕上轮滑，用嘴找菜似的，小声重复道，“贡菜，贡菜，贡菜在哪呢？”

　　郁欢一目十行，她的手指顺势又要往下一滑，印珩轻音谓语，“在这，你个小迷糊。”

　　他又把页面往上拉了三行，正好是贡菜一栏的位置，他加入购物车。

　　郁欢看了一眼金额，“好了，差不多了。”

　　印珩下单，付款结束之后，他还得自己起身去拿碗筷，加入他们刷火锅的行列。

　　“现在才下午四点多，那吃的是晚饭？”印珩捞起一块牛肉。

　　“应该算是吧。”火锅的魅力就是这么大，尤其郁欢老家还在川城，更是无法忽视火锅这该死的魅力。

　　程礼一直垂着眼皮子，看上去专心致志地在吃饭，其实他是用这种方式来麻痹神经，印珩看到程礼把牛肉塞进嘴里几乎才咀嚼两三下就咽了下去。

　　放在印珩手边的手机铃声响起，印珩放下筷子，先入为主的以为是外卖人员到了。

　　看到手机屏幕上是赵管家三个字，印珩拿起手机并未接通，程礼像是有预感一般地开口，“这外卖来得挺快的。”

　　“我出去接个电话，怕外卖员找不到。”印珩拿起手机，身上穿着一件雾霾蓝色毛衣，出了门在哈气成雾的外面接听。

　　印珩划通接听键，一边还要谨防程礼突然出现，“喂。”

　　赵管家是程礼家里的老管家，他能打电话过来，要么就是他自己的意思，要么就是程家彦的授意。

　　他的声音匆慌急促，不像是他做了二十年老管家沉稳干练的处事风格，“印少爷，很抱歉打这种电话打扰你。我有话就直说了，我们家少爷是不是在你那里？你能不能帮我们好好劝劝他，让他赶紧回家来，老爷今天回到家发现少爷逃跑了，气得直接进了医院。老爷的身体是一月不如一月了，就算以前老爷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少爷看父子恩情上，放下心结吧。”

　　印珩耐心地听完这段话，“冒昧问一句，你们家老爷身体有什么病？”

　　“老爷的心脏不好，现在年纪大了，情绪一激动就容易因为心脏原因晕倒。”赵管家的声音沧桑，带着一种很明显衰老的迹象。

　　“我知道了。”印珩说。

　　赵管家对印珩千言万谢，“那就麻烦你了，印少爷。”

　　挂断电话，正好外卖员也到了，他拎着两大袋子的食材比对了一下订单上的地址和面前的地址，“尾号多少？”

　　印珩报出了自己的尾号，提过两大袋子的食材。

　　屋内果然温暖如春，印珩身上像是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片，此时冰片消融更加冷。

　　火锅的热气一下又一下冲击印珩那颗像是停止跳动的心，他竭力装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把两大袋子东西放到桌上。

　　程礼放下筷子，开始解袋子，把里面的食材拿出来，状似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印珩，“怎么出去了那么久？”

　　程礼拿出食材，弹药补给往沸腾的红油锅里丢食材。

　　印珩的嗓子像是空了一下，满肚子的话此时此刻经过这片区域都会被消音化作一片虚无，最后只剩下复杂情绪的眼神看着程礼。

　　郁欢给印珩的碗里堆满了满满的料，她眼眸弯了弯弧度，“这些都是我给你夹的，快吃吧。”

　　印珩坐下，可拿起筷子，他吃火锅的心情全无，夹起一片黄喉，刚送到嘴边，他又放下筷子。

　　郁欢看他出门一趟回来后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怎么了？”

　　印珩喉咙艰难的起伏了一下，他把目光放到程礼身上，酝酿了半天，开口跟他说，“刚才我接到了赵管家的电话。”

　　程礼夹菜的动作明显一慢，不过只是一瞬间，稍后他就加快动作，不停的夹菜塞菜，利索得像是快进了一般的动作带有一种逃避和发泄。

　　印珩几乎是一句话一句话的往外吐，两句话之间隔着很大的间距，“他说你爸气的进了医院。”

　　程礼嘴里的饭菜还没咀嚼，他突然扑哧一声笑了一下，鼓着腮帮子地可笑起来，他喉咙吞咽一下，他目光亮晶晶的，盛满了笑意，“这都多老套的借口了。他以前就用这个借口把我骗回家，怎么还用上瘾了？”

　　程礼重重地拍下筷子，靠着椅子背，目光慢慢的放空放远，提上去的嘴角也在缓慢地下坠放平。

　　餐厅里一瞬间空无一物似的，只剩下红油火锅汤不断地翻腾，带着香气的浓雾喷薄而出。

　　印珩看着程礼，他们俩人之间隔着一片迷雾，看不太确切他脸上的细微神情，但是印珩能猜到。

　　“不管是真是假，你应该回去看一下他。”

　　印家和程家是世交，印珩和程礼从小是朋友，在程礼的母亲离世之前，他的父亲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丈夫，好父亲。他母亲的离世是一个分水岭，过后程礼的父亲脾气越来越暴躁，也对程礼和他的妹妹越来越苛刻，亲子关系这根弦日益紧绷，直到程礼把施倩倩领进家门之后，他们的父子关系开始白热化，这根弦也面临崩断的趋势。

　　积年每月攒积下来的仇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更不是程家彦用一纸病历就能抵消的。

　　程家彦他不确切，他把施倩倩那个女人领进家门，这给程礼的心理和身体带来多大的伤害，这种痛楚都刻进了骨子里，伴随着程礼一日日长高，一天天长大，这种刻下去的印记也随之深刻、丑陋。m.ensotemple.com

　　“你要是觉得我应该回去看他，不如你代替我去，毕竟这只是你的想法而已。”椅子在地砖上拉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划破了火锅沸腾的温馨。

　　他冷冷地起身，面带不耐和冷漠，拿起自己的外套就朝门口走去。

　　印珩也迅速起身跟了出去，郁欢连忙放下筷子，关了火锅，捞起自己和印珩的外套，跟在其后。

　　出门的时候是五点半左右了。

　　这个时间点夜色逐渐笼罩大地，郁欢依偎在印珩的身边，跟着程礼一路来到目的地，差不多近七点。

　　夜色浓郁，像极了往一小杯水里倒了一大袋盐，食者谓咸，只是浅尝辄止就迫不及待的吐出这口咸得发苦的水。

　　黑冷的夜里，跟着人来到墓地，就是这种感受。

　　郁欢小心翼翼地挑着路走，她紧紧的抱住印珩这根浮木。

　　她的嗓子眼像是被猫尾巴挠过，吐出的每个字都是紧张不安，“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

　　郁欢看着四周的墓碑，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程礼在一个墓碑前半跪下来，墓碑前放着一束卡特琳娜的花朵，这种花圆滚滚一朵，很是可爱，是他妹妹程茉生前最爱的花。

　　程礼还记得，他妹妹十四岁生日那天就订了一束这样的花跑去向印珩表白。

　　只是花消人陨，车祸之后，程礼急急忙忙地的跑去看他妹妹的遗体，她身上还粘了几瓣卡特琳娜的残花片。

　　这束花不是程礼带来的，墓碑前的那束花鲜艳欲滴，应该是这两天放在墓碑前的。

　　印珩把郁欢裹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着郁欢的肩头，似乎是让郁欢放心，“别怕，有我在。”

　　郁欢像是一只雏鸟，拼命的往老母亲的翅膀里下钻，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往印珩那边移动。

　　印珩干脆打开外套，一把将郁欢裹在自己的怀抱里，帮她抵挡寒气，也帮她阻隔恐惧。

　　郁欢用食指轻轻地点着印珩的心脏，刚想说一声，这样好多了，就听到程礼对着他妹妹的照片开始自言自语。

　　“茉茉，哥哥来看你了，今天我来是想要告诉你。施倩倩被赶出家门了，她生的那个儿子程晟也不是爸的儿子，一同被赶出门去了，他们两个人恶有恶报。”

　　这一句话说的爽快，以前程茉被欺负了，她就会委屈地拉着程礼抱怨自己遭受的不平等对待，顺便小嘴一张一张地大骂施倩倩。

　　好像这样就能抵消程茉挨的打、受的骂，甚至被阴阳怪怼的话。

　　程礼看着墓碑上他妹妹年轻漂亮的笑容，心里又忍不住一阵一阵地泛酸，这股酸味太冲，涩得他的喉咙说话都带着伤感。

　　“只是你不能亲眼看到那对母子受惩罚。”程礼好想他的妹妹，程茉以前年轻时也很调皮，也喜欢捉弄程礼，程礼每次都能识破她的小把戏，但是程礼宠着她，顺着她，每次他假装上当，程茉都会笑的发出一连串的笑容。

　　那笑声像是清晨里沐浴着金光的郁金香。

　　印珩想起往事，脸上幸福地一笑，这种笑容像是泡沫，脆不可击。

　　很快，他脸上幸福的笑容顺势一转变成了苦笑，这一箭之地只用手机手电筒照亮，程礼的眼睛有些模糊，眼看着有热泪就要瓜熟蒂落，程礼很快又把泪水忍了回去。

　　程礼谈起了另一个话题，也是他妹妹程茉关心的话题。

　　“茉茉，你喜欢的人印珩有了女朋友，今天他们两个人也来了。”程礼侧了一下身子，郁欢连忙要从印珩的怀抱里摘出来。

　　印珩正经，不过他拉着郁欢的小手，两个人十指相连。

　　程礼看到了他们手牵手，他跟自己的妹妹程茉说，“你说程礼是不是很可恶，拒绝了你，现在竟然还带着他的女朋友来这里秀恩爱。”

　　“她会在天堂更幸福。”印珩的声音安静响起。

　　程礼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说，“印珩的女朋友叫做郁欢，是一个很好的女生。茉茉，他们两个人很相配，你就算是在天堂也会祝福他们，对吧。”

　　程礼起身之前，目光又沉重地落在那束卡特琳娜上，他捡起手机，站起身子来，远处的天空是一种苍暮的蓝色，和恒城市中心白的发光的天幕不同，这种色调的天空很安静，无人打搅。

　　“走吧。”程礼也知道，这么晚了让郁欢跟着来墓区，她肯定会害怕。

　　印珩帮郁欢戴上帽子，又拉紧了郁欢的小手。

　　他们两个人并肩已经走出了两步，程礼还凝在原地，突然，程礼看着印珩的背影说道，“印珩。”

　　“我们还是好兄弟，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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