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年从健身房出来,扛着一书包书砖,顺着马路牙子一边往学校走一边掐着点拨通了视频电话。
视频里尧典正已经上床了,穿着林四年最熟悉不过的那套睡衣。
“别练手臂练狠了,不然还得断。”
“知道知道!”林四年一见尧典正就笑,即便路灯光线不明亮也能看出来他脸上的笑容,灿烂得不行。
“还不回寝室?”
“路上了,吃了饭去了一趟社团,然后才去的图书馆,晚点儿也好,健身房人少些。”林四年一只手拿着手机,于是只剩下一只手,上嘴咬开了矿泉水瓶猛灌了两口。
“又是那个‘熊猫社团’?”
“哈哈哈是,”林四年打了个哈哈,“今天商量一下国庆之后的活动,也是我们社团第一次社会性活动,费工夫。”
“终于有活动了?互助献血啊?我还以为你们还做调研呢。”尧典正笑着调侃。
林四年假装一本正经,“我哪敢啊?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献血法》,我国所有用血都是靠无偿献血,我们可不敢违法,再说我们也没这资格和器材啊?”
林四年笑了一会儿,旋即又正色说:“就是一个小型的公益活动,你别小看我们这段时间的调研,有大作用的。”
林四年说得很起劲,眼睛都在泛光,“你知道吗,当年张阿姨第一次大出血,我还没成年呢,为什么往我一个未成年身上抽血么?”
废话,因为血库没有血。
尧典正不愿意提起,他心疼,可林四年偏偏要提。
“因为血库没有血!”林四年毫无波澜,“也就是相同血型的捐献者太少了,但这不代表相同血型的人少。全国上下的熊猫血有几百万呢!光北京就有两万多人,这还是保守估计,只是官方登记的‘熊猫血’数量不到十分之一,也不是说大家不想献血,而是大部分‘熊猫血’可能压根不知道自己是‘熊猫血’!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AB型血,因为小时候做过体检,我的确是这个血型,但是当初检测流程并不完善,连D型抗原都没查,平时体检不查这个,直到性命攸关的时候,医生一抽我的血一查,张阿姨有救了!”
林四年拿卡刷开了宿舍楼门禁,为了避免电梯里信号不好视频被卡掉,他决定走楼梯。
“所以我们这次活动不是献血,分成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鼓励大家去做血液检测,我们和医学部的院长老师们申请过了,他们会帮我们组织人民医院的医生们过来一趟,我们拉赞助出钱,他们提供技术支持和医用器材,着重测D型抗原,不管你熊猫血孔雀血,都给你测出来!”
尧典正静静地听着林四年说,眼睛看着林四年的脸,楼道光线也不太好,看不太清林四年的表情,反正他很亢奋就是了,还一直在爬楼,竟然一点都不喘。
“第二部分就是爱心讲座,我们邀请了北京血站的工作人员来做宣讲,主要就是宣传一下献血没有副作用啦,还能促进血红细胞再生对身体有好处啦……其实这种讲座学校啦社区啦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但是我们这个讲座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吧。
“因为我们邀请了好多年纪比较大的熊猫血志愿者,由他们来讲述熊猫血挽回一个个生命的真实案例会更有说服力,因为他们已经老了,新的一批熊猫血志愿者也会慢慢变老,我们希望能有源源不断的年轻熊猫血们加入志愿者团队,让我们实现……唔,自救。如果他们手上正好拿着自己是RH阴性血的检测报告的话,相信他们会投入到这个团队中的!”
尧典正听得入神,感叹之后忍不住开林四年玩笑,便逗着说:“我怎么听着,这公益组织和爱心讲座,有点像洗脑呢?”
“不是洗脑!”林四年不服气地反驳着,“是救命!只要血库的熊猫血充足,就能多挽回一些生命!”
林四年原本很大声的,说着说着就压低了声音——他已经走进了宿舍楼道了,轻轻敲了敲宿舍门,没反应。
“估计在洗澡,”林四年对着摄像头悄声说,然后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开了门。
“果然在洗澡,累死我了,我先坐会儿!”林四年把书包往床上一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趴桌上对着摄像头傻笑。
尧典正还沉浸在林四年的话里,脸上的笑容一直浅浅的,突然问:“那如果A院急需熊猫血的话,能申请从北京血站调转吗?”
答案当然是不可以,就算可以也绠短汲深,等血调转送到,急需用血的病人身体可能都冷了,怎么自救呢?
无偿献血的意识和爱心当然可以无地域限制地扩散、传递,但是血液不行,血液最重要的是时效性。
尧典正毕竟是个医生,下意识地从时效性考虑,不免想法就消极些。
“不能……”林四年的神情并没有低落,“所以如果这次我们的活动能顺利完成,并且志愿者队伍能够壮大哪怕百分之一的话,我就会竭尽全力把这个社团做大做强,从学校做到社区,做到社会上!我和好几个成都上学的同学都说好了,等我北京的社团做大了,就以北京为先例,在成都也做,成都人口不比北京少多少,熊猫血数量比例不会太低的……”
林四年语速不快不慢,语气沉稳有力,尧典正甚至觉得,即便隔着屏幕也看到了林四年的自信和坚定。
“嗯!”尧典正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到时候我也向上面打个申请,发动血液科的同事们帮个忙,支持一下男朋友的事业!”
林四年高兴坏了,傻傻地笑着,“行!不过这算什么事业啊,我一开始创建这个社团的出发点还是为了张阿姨,其实还是有私心的。”
林四年这么说,好像有些愧疚,眉心也皱起来。
宿舍内的光线比户外明亮多了,尧典正终于看清了林四年的脸,鬓角处还有汗渍,眼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
尧典正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心疼,伸了伸手想摸摸林四年的脸,反应过来林四年现在只是在屏幕里头,又不动声色地把手放了下去。
两人就这么沉默对视了几秒钟,林四年突然大惊小怪地问:“你脸色怎么不太好啊?生病了?”
尧典正也皱了一下眉,狐疑地把脸凑近屏幕仔细地看,“没有吧……”
话音未落,只听吧唧一声,林四年凑近前置镜头,嘴唇正好凑在尧典正靠近屏幕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林四年亲完就往后退了一点,得意地笑着,又问:“相思病吗?”
尧典正无奈地看着屏幕里面笑着的林四年,默认了。
隔着屏幕故意偷偷亲你一口,多拙劣幼稚的小伎俩啊,可是尧典正偏偏就很吃这一套,所以每次都中招。
“既然不是事业,”尧典正一只手托着下巴,指尖抚摸着林四年刚刚“亲”过的地方,继续刚才的话题,“就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我前几天还和张阿姨的主治医生聊过,张阿姨病情挺稳定的,从私心出发,不要让自己太累了。”
“知道知道!”林四年赶紧给尧典正打强心剂,“社团也就周末才聚一聚开开会组织活动,平时谁有时间啊,都拼命似的,上课都得跑,我感觉比我高三还夸张!”
“国内大学不都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
“轻松个屁!”林四年说完急忙捂了一下嘴——因为自己说过不能在尧典正面前大声说话的。
“哪里轻松啊?”他又压低声音委委屈屈地撒娇,“可累了!”
“大一课就这么多吗?”
“不是课多,课还适中,主要就是,怎么说呢我在高中的时候还算学霸吧?一天到晚傲得不行,到这一看,我就是个弟弟!就好像一到这个环境里面,自己不拼一点,就浑身不对劲!”
林四年往浴室的门看了一眼,又压低了声音,“就说我室友吧,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他待会洗完澡还去通宵自习室信不信?学到两点钟回来,然后明早九点起,有早课的时候就八点起,只睡六个小时!”
别人晚上睡几个小时尧典正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年年能不能睡得好觉。
“那你们这作息时间也相差太远了。”尧典正担心地说。
“是!”林四年嫌弃地瘪瘪嘴,“他就一夜猫子,不过还好啦,将心比心互相理解呗,他凌晨两点钟回来也挺小声的,反正我几乎没被吵醒过,可能是因为我睡得沉!我早上早起也悄么声的,不会吵醒他!”
尧典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了片刻,心里突然起疑,便问:“你室友……是一直都这个作息吗?还是和你做了室友之后才……”
“这我哪知道啊?我也就和他当室友起才认识他的呀,怎么啦?”
“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察觉了什么,所以不太愿意和你共处一室。”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林四年笑着盯着尧典正看,就是不说话。
他刚开学那会儿尧典正就天天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来着,一个人在外地,又这么远,不要轻易表明自己的性取向,招惹一堆烂桃花就算了,万一……
还是有很多人不能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的。
很扎心,但是事实,他不想林四年受到伤害,不管是指指点点这种类型的伤害还是实质性的身体上的伤害。
“笑什么啊!”尧典正都被林四年看得心里发毛了。
“他不会的,刚军训那一周我还没跟他出柜的时候他就这作息了!”
尧典正脸色都变了,“你跟你室友出柜了?我不是……”
“没关系的!”林四年赶紧解释,“我没有逮个人就出轨,我也是观察了他性格观察了好几天才敢的,我主要是想着,毕竟是室友,关系比一般的同学要亲近些,又住一起,我说一下的话,他可能会自在些,我也会自在些,所以我就挑了个好一点的时机就说了。”
尧典正赶紧接着问:“你室友当时什么反应?”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林四年倒挺开心的,“也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惊讶了半天的,惊讶完后就简单八卦了一下,问我怎么追到手的过程艰辛不艰辛……”
尧典正嗤一声笑出来,笑完之后又感觉到一丝危险,问:“你室友该不会……
“不是!”林四年赶紧打断,“他就一纯北京大老爷们儿,说话一嘴京味儿,见着他女神走路都能顺拐那种!不过……”
“不过什么?”尧典正很在意。
“不过他说,你之后要是来北京,得请他吃饭。”
尧典正悬着的心放下去了,笑着点了点头,“行!”
“还得吃好的,人均低于五百的话,干脆就别请了!”
尧典正哭笑不得,“行——”
林四年把人哄好了,心内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问:“那你……几号来北京啊?”
之前就说好了的,尧典正答应过他国庆节调休几天来北京看他,只是那个时候没确定好能调休几号到几号,林四年一直想问来着,又怕自己催得太紧,给尧典正太大压力。
但是今天都二十九号了,再不决定什么时候来,连北京最次的酒店都满了。
尧典正的眼神黯淡下去,抱歉地说:“原本国庆和我换班的同事,家里正好有喜事,已经请假回家了,我……”
结果不言而喻。
林四年有些失望,而且实实在在地把失望写在了脸上。
“等国庆之后来好不好?到时候也好买票,景区人也不多,我带你好好玩玩。”尧典正心疼地安慰。
林四年很为难地笑了出来,“是我带你好好玩好不好!”
尧典正笑了笑,隔着屏幕摸林四年鬓角的头发——又长长了,要是能真的上手摸一下就好了。
“那你现在国庆打算怎么安排?”
林四年掌根撑着下巴,戴着痛苦面具说:“本来想等你来了,去一趟八达岭长城的,现在我还是在图书馆写作业看书吧。”
“大学还有作业?”科室那些儿子女儿已经上了大学的同事们不都说大学轻松得很么?
“昂,大一都是基础课,作业不比高三的时候少,又是国庆,作业肯定多得要命。”
说着,林四年那边有动静,室友洗完澡出来了。
尧典正听见林四年和室友简单打了声招呼,然后林四年把脸转回来看着尧典正,别提有多落寞了。
“你快去洗澡吧,别熬夜!明天不还要正常上课?还有你的作业,争取前面几天写完,别往后拖拉,养成拖延症了。”
林四年昂了一声,又幽怨地看了尧典正好一阵,心不甘情不愿地挂断了视频电话。
挂了电话后林四年居然也没争分夺秒地赶紧去洗澡,反而往床上一倒,浑身都没力气了。
“哎,你说我现在买回成都的机票,还来得及吗?”
室友关了吹风机,一脸懵逼,“啥玩意儿?”
林四年猛地从床上翻起来,好像下了一个天大的决定,“学校哪里的网最快?”
室友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我得上各大抢票网站盯个梢捡个漏!”
室友耸了耸肩膀,“网吧?”
林四年第二天上课都心不在焉的,不过别的同学,心是飞回家或者飞去旅游景点了,他是愁,愁自己票都还没买上呢。
从一号开始,林四年作业一个字没写,在网吧蹲守了三天,眼睛都快熬瞎了,终于凭借手速抢到了一张北京飞成都的退票,还是大晚上的,落地成都都过了凌晨了。
这也没扫了林四年的兴,因为只要能见上尧典正一面就千金不换。
5号零点,离登机还有二十分钟,林四年正在候机厅转来转去,真想立马飞回尧典正身边去,微信响了一声,是给尧典正设置的专属提示音。
奇了怪了,都零点了,尧典正这个点儿不该早睡了么。
林四年疑惑地点开微信,[睡了没?方便语音吗]
大晚上的不睡觉,还问能不能语音,这不是尧典正的做事风格,别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是林十一?还是张阿姨?
林四年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马上给尧典正拨了过去。
“你怎么还没睡啊?”接通之后尧典正立马就问了起来。
尧典正的语气是欢快的,林四年心里有了底,这才把心给放回原处,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无赖地说:“你不是也还没睡吗?”
两人都笑了,也就是这么两三秒不说话的功夫,两人都听到了对方那边的声音。
“你在哪啊?”林四年先问的,怎么周围还有播音腔?
“我还想问你呢!”尧典正也问,语气升了个调。
林四年那边的背景音是广播,正播放着其他航班的登机提示,林四年知道在尧典正面前坦白从严抗拒也从严,反正都一样,干脆破罐破摔交代:“我在机场,马上就要登机了……飞成都,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林四年越说越小声,“你呢……你在哪啊?”
尧典正那边明显停顿了一下,林四年都感觉自己能听到尧典正的叹气声。
“你在哪个机场?”尧典正不答反问,语气还挺冷。
“大兴……”林四年都没敢把话说完,因为尧典正那边的背景音越来越清晰:飞机已经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外面温度为八点三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
林四年毕竟是英语听力拿满分的人,听得再准确不过了,他几乎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你怎么来了啊!”
尧典正仰头朝着机舱顶部,闭上眼无力地说:“和你一样,想给你一个惊喜。”
“那你……我、我……”林四年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过来接我啊,我人生地不熟的,赶紧。”
“好!好!”林四年背着包拔腿就跑,冲出机场外拦了辆出租,火急火燎地往首都国际机场赶。
电话还没挂,林四年兴奋之于还有点委屈,“我票还没退呢……”
接近十张毛爷爷呢!
尧典正依然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揉了揉眉心,无奈地说:“我给你报销。”
“好!”林四年雀跃起来,一边退出微信打开了导航,“就一小时,你等等我啊!师傅这个点儿应该不堵车吧?”
司机师傅看出来了林四年着急,打包票说:“放心吧您嘞,一小时给送到!”
林四年的心情十分美妙,还不想挂电话,然而尧典正的心情就不太美好了——
他还专门买的落地在首都国际机场的票,想着林四年从学校打车过来也就半小时,结果这死孩子跑大兴国际机场去了……
而且自己还选了最靠近登机口的位置,就是为了能最早下飞机,飞机刚刚开始滑行时自己还心急得忍不住问了一嘴空姐“大概滑行多久才能下机”。
心急的样子把空姐都给逗笑了。
这下可好,不用急着下机了,这死孩子还有一小时才到呢,最后一个下机都没关系。
“再过二十分钟我就登机,手机就关机了,幸好你给我发了消息……”林四年说话就像劫后余生一样。
尧典正越听越来气,正好这时空姐走了过来,就是刚刚被尧典正心急的样子逗笑的那位,“先生,可以下机了,还有什么帮助的吗?”
尧典正这才低下头,指腹也从眉心处放下,四面一瞧,整个经济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林四年啊林四年,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尧典正很抱歉地朝着空姐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手机没好气地说:“我要下飞机了,挂了。”
“哎?”林四年还想说什么来着,语速没赶上尧典正挂电话的速度。
司机师傅言而有信,一小时后果然把林四年放在了机场,林四年直到进了机场才敢给尧典正打电话,“我到了,你在哪呢?”
尧典正的语气依然不太美好,“还没出来,等着。”
“啊?”林四年不禁放眼四周望了一圈,“你不是早就下机了吗?”
“让你等着就等着!T3A出口。”尧典正语气很温和,但是越是温和,就越不容林四年反驳。
于是林四年只能乖乖挂了电话,蔫头耷脑地去到达层等着。
尧典正说得吓人,其实也没让林四年等多久——口是心非。
也就五分钟,尧典正就远远地走了过来,一手拎着笔电,另一只手怀捧着一捧蓝色的满天星。
这个点儿接机处人已经不多了,林四年一下就看到了尧典正,他趴在接机处的栏杆上,脸上都快笑出朵花儿来,使劲儿朝着尧典正挥手。
尧典正却不领这个情,反而越靠近出口就走得越慢。
这可把林四年急坏了,他从栏杆旁边绕到出口最中央的地方,还蹦了两蹦,生怕尧典正没看见他。
然而尧典正就是故意的——他脸上也情不自禁漾着笑意,但还努力憋着,就想让林四年急一会儿。
“我在这呢!”林四年低声喊了一声,要不是影响机场秩序,他真想大喊:你到底看到我没啊!走快点啊!我在这呢!
尧典正慢吞吞地好不容易快走到出口处了,脚下干脆停了,歪着头对着林四年笑。
两人之间其实也就两米之遥吧,中间也没有任何的阻碍物,只是出口通道两侧都立着黄底黑字的牌子:冲闯机场控制区属于违法行为。
林四年可是个乖孩子,哪干得出违法的事来啊,于是就站在原处蹦啊蹦啊,苦着脸“望穿秋水”。
“你飞啊?”尧典正一扬下巴,“你再飞一个成都给我看看?”
林四年委屈死了,扁扁嘴,伸手想去拉尧典正,又够不到。
旁边的机场工作人员大概是看出来两人有一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咳嗽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说:“接到了人之后就赶紧离开接机通道,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堵塞。”
林四年一听,这是人家给开后门啊,赶紧向前跨了一步,拽着尧典正的手腕把人拉了出来,两人对视了两秒,林四年又把尧典正往旁边拉了一点,以防两人站出口中央挡道。
林四年贴心地接过了尧典正手里的电脑包和满天星,然后迫不及待把尧典正拥进了怀里。
林四年的手掌很大,握着大大的一捧花外,虎口处还能腾出点空隙来卡着尧典正的腰。
尧典正本来想着就让林四年抱吧,自己就不回应,就要晾着林四年,然而自己那双手不听使唤啊,林四年一碰到他,他就忍不住回搂住了林四年。
两人也没抱多久,主要是机场人来人往不方便,林四年依依不舍地松开尧典正的腰,嗅了一口满天星——还笼罩着一层带着清新的水气。
“大老远的你还带什么花啊?”林四年还是第一次收到尧典正送他花,惊讶之于还有些不好意思。
“刚刚在里面买的,”尧典正敲了一下林四年的脑门儿,“要是坐飞机给你带来还能这么新鲜?”
机场买的鲜花?那不贵死了?还有自己没来得及退掉的机票钱要报销呢……
尧典正来这一次可亏大发了。
林四年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尧典正傻笑。
林四年不笑还好,一笑尧典正就来气。
“我连续值了五天的夜班,白天也还要上班,才换来国庆这三天假期,而且确定不了到底能休哪三天,一直没敢买票,到最后只能买到经济舱的票了!”尧典正又戳了一下林四年的脑门儿,“你就让我在这等你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林四年把脑门儿抵在尧典正一边肩窝,不断用天灵盖往尧典正肩膀上钻,一边认错一边委屈,“对不起嘛……你不也没告诉我你要来么……”
“行,”尧典正点头,“电脑给我,我现在飞回去。”
“哎呀……”林四年赶紧立起来,拽着尧典正的衣袖撒娇,“嗯……”
林四年又长个了,暑假就蹭蹭蹭长了不少,现在一个月没见,好像又长了点。
反正现在已经比尧典正高出半掌距离去,才十九岁,还得长,尧典正已经预知到了以后林四年要是再这样撒娇,多多少少有那么点猛虎撒娇的意思。
尧典正心一软,腿也软了——真正的生理意义上的腿软。
“我好累啊。”尧典正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快挣不开了,身体眼看着就要往下滑。
林四年赶紧搂住,“走走,我们回去了。”
尧典正没累到就要原地倒下的程度,只是既然林四年在自己身边的话,自己至少可以把“累”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至少有没有后顾之忧就倒下的勇气。
林四年半扶着尧典正,懊恼不已,“我没订酒店啊……幸好我室友回家了,我跟他说一声,今晚就委屈你去我们宿舍睡了。”
“为了你连续值了好几天夜班,为了你我人生中第一次坐经济舱,你现在还让我去睡你们寝室一米二的床……林四年你……”
林四年死猪不怕开水烫,“我们宿舍床一米五呢!”
“笨死你算了!”尧典正真想一胳臂肘戳死林四年,几乎“气若游丝”地说:“我订酒店了!”
要说尧典正订的酒店,绝对是花了些心思的,洗漱用品全是尧典正家里用的那些,连睡衣都好几套,也全是尧典正平时穿的那种类型,几星林四年不清楚,看着像私人订制的。
林四年这边守着尧典正洗完澡,一边打电话让厨房送了些吃的,最后好不容易哄着尧典正吃了点,最后又洗洗刷刷,等盖上被子时都凌晨三点多了。
林四年的生物钟一天也就六七个小时的睡眠,他九点多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已经开始笑了。
尧典正还没醒,林四年伸长脖子往尧典正眼睛上亲了一下,没反应。
林四年又往尧典正脸上亲,一亲一个响,然而还不满,又凑近了一些,轻吻尧典正的脖子肩窝。
尧典正哼了一声,闭着眼睛笑起来。
“醒啦?”林四年昂起头问。
“再不醒?被你偷了肾都不知道。”
林四年戳戳尧典正胸口,“不稀罕你的肾,不如偷心。”
尧典正大概是被林四年土到了,一直闭着眼不看林四年。
林四年知道尧典正醒了就睡不着了,放肆地干脆整个人趴到了尧典正身上,亲了一下尧典正唇角。
尧典正还是没睁眼。
【省略A】
林四年幸好是把脸埋尧典正身上的,要是脸露在外面,尧典正一定能看到他眼里的光,恶狠狠的,有一股要把尧典正拆骨入腹的狠劲儿。
可能这就是小别胜新婚吧,林四年也说不清楚,他蹲守网吧抢票的时候就在规划回成都之后的计划了,要先抱尧典正,要和尧典正说自己多么想他,要和尧典正分享自己这一个月来在北京所见所闻……
最后一步才是做|爱,因为尧典正喜欢水到渠成,尧典正喜欢温柔的,自己也不太好意思表现得饿狼扑食一样。
然而这些设想都在见到尧典正的时候跑没影儿了,昨晚上要不是看到尧典正困得都快站不稳了,绝对昨晚上就干柴烈火耳鬓厮磨了,今天得睡到中午去。
所以一旦尧典正状态好点,林四年心里的那头饿狼就一下苏醒了。
还是承认吧,下半身的反应永远比脑子里的计划快。
两人在床上待了两天一夜,林四年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这么宅,反正做饿了就吃,吃了就睡,睡醒了洗澡,继续做。
这样一来,虽然宅着,运动没落下,林四年粗略算了一下,这两天一夜的运动量加起来比自己平时在学校两周的运动量还大。
6号晚上两人终于出门了,景区是去不了了,一来肯定是买不着票,二来以他俩的身高,去了景区大概净看人头顶了。
林四年室友也出去玩了,约不上吃那顿“人均必须超过五百”的饭,于是两人在外面吃了点北京特色菜,去□□广场打了个卡拍了张典型游客照,林四年又回学校取了个电脑,然后早早回酒店洗洗睡下了。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一人坐一边,键盘声各不相让。https://m.ensotemple.com
键盘声消停的间隙,尧典正抬起头揉了揉眼,正好看到林四年也在看他。
“我不是和你说了让你提前把作业写完?早不忙夜心慌!”
林四年委屈巴巴的,“我前几天一直蹲在网吧守着有没有飞成都的退票,写作业会分神的。”
这理由不提也罢,一提尧典正就生气。
“你呢?”林四年也不甘示弱,“还带笔记本来?墨尔本那边的工作?还是A院的啊?”
尧典正转了转脖子,“准备一个职称考试,顺便写个论文看能不能发期刊。”
“你不是就乐意一直当住院医师么,考职称干嘛啊?”林四年不敢置信,尧典正一个纯粹把治病救人当实现个人价值的人,居然打算去争取职称了?
他又好笑又心疼,“会很累的,而且我听说还要带新人,责任重,压力大。”
累是真的累,尧典正昨天凌晨在机场那个状态就看出来了。
“A院主治医师大部分周末不用轮班,越往上走休息时间越多,我想给自己多争取点时间。”
那你把A院的工作辞了不久得了么,反正你也不靠这个吃饭。
林四年只是这么想想,没有说出来,就像尧典正也不会劝他放弃熊猫血志愿者团队的招募工作一样。
这都是他们“主业”之外必须坚持的事。
“我周末,或者课少的时候也可以随时回成都啊,不要你每次都往北京跑。”
“不想我来啊?”尧典正笑着问。
“不是——”林四年傻呵呵地笑,“主要你真的太娇贵了,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你一来皮肤又受不了肠胃又受不了,我整个人都慌了,还是我皮糙肉厚的,多跑跑没问题。”
尧典正伸长手过去摸了摸林四年的脖子,“我水土不服的毛病我知道,但是不想你太辛苦了,上大学真的很辛苦吧,比我上班考试辛苦多了。”
“不辛苦不辛苦,真的!学有余力!”林四年拍胸脯,把尧典正给逗笑了。
说不辛苦是假的,两人面对着面各学各的,一整天下来,尧典正至少还站起来吃了个饭去了几趟洗手间,林四年吃饭上洗手间都是用小跑的,一直到晚上都还坐在桌前。
尧典正在收拾自己明天要带回成都的东西,有一件睡衣,靠上的两颗纽扣已经不知去向了,尧典正回想了一下,昨晚林四年手上没轻重给扯崩了的。
不就是睡衣没了两颗扣子,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尧典正打算小题大做一下,因为林四年埋在书里太久没活动了,尧典正真怕林四年哪天真因为学习看书把眼睛给看瞎了。
“哎!我这件睡衣毁你手上了!”尧典正故意大声说。
林四年扭头看着就笑了起来,“啊?什么时候的事啊?”
还明知故问呢!
尧典正把睡衣往林四年身上扔,“我不要了,你自己找两颗扣子缝上去将就穿吧。”
“行!你穿过的,我巴不得!”
林四年没把手腾出来,睡衣正好飞过来盖住了他的脸,他就顺便闻着睡衣的味道,深吸了两口气,像在吸兴奋剂一样,然后甩甩头,等睡衣落在自己大腿上之后就继续盯着书看了。
尧典正摇摇头,拿林四年没办法,正愁着呢,正好门铃响了,是他让厨房准备的宵夜,尧典正取了进来,非常不健康的炸鸡,谁让林四年喜欢呢。
尧典正千喊万喊,林四年才终于恋恋不舍地从笔记本面前移开,和尧典正坐在一起吃炸鸡。
其实尧典正本来就不饿,也不想让林四年大晚上的吃这些油炸食品,只是想借着吃宵夜的理由让林四年休息一会儿而已。
他就看着林四年大口大口地撕着鸡小腿,心满意足又心疼。
“你别让自己这么累。”尧典正突然说,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本来不打算说的,只是没控制住,把自己的心音说了出来。
林四年吃得挺开心,本来还嘻嘻哈哈的,可是一抬头对上尧典正的眼神,他知道尧典正说得很认真,是实实在在的心疼才会是这样的眼神。
于是林四年本来想打个马虎眼混过去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不累!”林四年很认真地注视着尧典正的眼睛,“真的不累!我之前不是和你说我室友吗,他挺厉害的,比如说他这次打算出去玩,前两天就把作业写完了,那两天别说去打球了,连上网都少,就是他想着他要去哪里玩,怎样才能玩得开心,必须得是作业写完了的前提下才能玩得开心,有了这个目标,他就会直奔目标去做。
“还有啊,对面寝室有个哥们儿,也是南方人,一开始军训的时候就表现得特别好,最后选上新生军训代表了,其实你知道他们北方人,身高个个一米九往上走了,我们这种都算矮的,他身高其实不算特别拔尖,但是他就是选上了标兵,因为他妈妈送他来学校报道的时候,他去领军训服,他妈妈夸他了,说儿子穿迷彩服很帅,那么如果穿上迷彩服,而且走在队伍最前面,还能举着国旗的话,是不是会更帅?他就是奔着这个来的,全力以赴,把一个个一米九的高个儿都给比下去了”
尧典正静静地听着林四年说,不自觉地用纸巾替林四年擦嘴角的油。
林四年也没什么反应,他习惯了,依旧平静地说着,“还有我们班长,是个女生,也挺拼的,比我室友还拼,就是学习班务社团部门样样都好那种,我有时候犯懒,不想学习,就不明白她每天哪来那么多精力啊?后来和她聊了一次天,也奇怪,怪不得现在这么多人追星。”
林四年笑起来,把最后一块鸡中翅骨头给吐了。
“她喜欢谁来着?反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的,长特帅,手机壁纸锁屏全是他,她说她每天起床,中午吃饭,晚上睡前都要看一看那个明星的什么超话,听听他的专辑,就会觉得很幸福,每天就这么三个时间点,就这么三个盼头,只要一想到这个盼头,她就会活力满满,这个是真行!哎你说我要不要也去找个明星来喜欢喜欢啊?给自己制造点盼头?”
林四年说完又立马摇头,看着尧典正调皮地说:“不对不对,不用找,我已经有了,而且比咱班长的好!她追的星,看得见摸不着,最后能有张合影都算追星楷模了!但是我追的星,看得见听得着,碰得到亲得到,还可以抱在怀里……”
林四年猛地刹车,最后一个字自动消音,没敢说出来。
他感觉不好意思,怕尧典正生气说他,很快就把头低下了,一抿嘴,脸红到了脖子根。
但是尧典正没有生气,甚至还浅浅地笑着。
他觉得林四年成熟了不少,往近了说,就说前两天。
【省略B】
这只是往近了说,往不适合大声宣扬的床事上说,至于往远了说,往敢光明正大四处宣扬的说,尧典正觉得林四年真的长大了。
至少从“发现林十一的同学追林十一时,他第一时间是打电话找林十一说这件事,主动问林十一的态度,告诉妹妹如果要谈恋爱的话要注意保护自己,而不是擅作主张气焰嚣张地警告那个男生不准打林十一的主意”这件事上就看得出来……
只是还是爱哭,这个习惯没能改。
林四年还没把头抬起来,于是尧典正拿了一个鸡翅递到了林四年下巴跟前,塞进了林四年嘴里。
林四年咬着鸡翅抬起头来,对上尧典正的笑容,自己也笑了。
“还可以抱在怀里操?”尧典正帮林四年补全,然后摸摸林四年的脖子,淡淡笑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话私下说说就行了,别往外面说。”
林四年使上认错专用语气:“脑子追不上嘴……我再也不说了。”
尧典正笑出声音来,又刮了刮林四年的喉结,一边说着就站起来:“我明早得赶飞机,先睡了。你吃完记得刷牙!早点睡,别熬太晚!不然待会儿我都睡着了你又吵醒我。”
林四年忙不迭点头,“知道知道!”
林四年嘴上说知道,然而上床时依旧凌晨了,他轻手轻脚地没有吵醒尧典正,一觉酣睡到天光大亮。
身边被窝早凉了,但是林四年也没太大反应,没失落没难过,异地恋不就这样么。
温度虽然没了,但还有尧典正睡过的味道,以及枕头上的一张便签纸。
林四年睡眼惺忪地拿起来看,也就是那些很平凡的话语:酒店已经退了,让林四年早点起,别等着酒店的人来催;不管多晚,早饭得吃,不能应付;尽量晚上别熬夜,第二天早起写作业……
右下角落款:你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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