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衍给攸宁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雌马，性子温顺极了，攸宁骑着它玩了好半天，徐衍把润意叫来，他把自己的手臂递给她：“你也上去试试。”润意借了他的几分力,端坐在了马背上。徐衍牵着她的马缰,带她向半山处走去，入目都是没过马蹄的浅草,还有不知名的野花,丛杂遍地。
夕阳喷吐下连绵的霞光，染黄了山坡上的野草,越往上走,树木遍开始茂密起来。这是一片松林,松针的味道清冽干爽，充盈在鼻腔里,只觉得心旷神怡。
倏尔，一直温顺的马突然住足不前,整个人似是格外焦躁,不安地低嘶起来，并不停地用前提刨动着身前的黄土。这个反常举动让徐衍十分警惕，他一只手轻轻摁在马的额头上，另一只手伸向润意,轻轻晃了两下：“来，悄悄地跳下来，朕扶着你，一定不会摔到你。”
在润意即将握住徐衍的前一秒，马突然发了狂，飞起四蹄狂奔了起来，润意尖叫一声，险些被直接甩下去，这里荆棘遍地，马的速度有极快，这样被摔落，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下一秒，没看清徐衍是怎样动作的，他好像凌空轻点了几步，便一个起纵，坐在了润意身后，两只手死死地握紧了马缰。耳畔只余下呼呼的风声，润意抱紧了徐衍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这么紧张？”徐衍在轻笑，“你不会死的，朕保护你。”
“放心。”徐衍说着，开始把马缰收紧。奇怪的是，这匹马不仅不肯停下脚步，反而越来越快，快得它口中的喘息声越发的重了。
他们的左侧不远处是一条溪流，徐衍今天刚从这座山上下来，知道再往前几百米，溪流就会汇聚成一个飞湍而下的瀑布，落差数百米。好在润意不知道，不然她现在一定要害怕了。徐衍这么想着，他对润意说：“你信不信朕？”
润意闭着眼点头。徐衍像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唇角微微弯起来。
他用左手牵着马缰，右手搂住了润意的腰：“我数到三，我们从这跳下去。”
风声很大，徐衍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润意把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在徐衍的手背上，她好像说了句什么，只是声音被风吹乱，徐衍没有听清。在心里默数到三，徐衍抱着润意纵身一跃，下一秒就是冰冷的溪水，兜头灌了下来。
徐衍时机掌握的很好，他俩一起落入了溪水中，润意不会水，立刻就呛住了，徐衍把她从水下托起来，她立刻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咳了许久，仿佛要把心肺咳出来，直到喉咙间已经有血腥气在蔓延。缓了很久，润意终于回过神来，他们停留在了溪水正中，因为徐衍握住了一根从岸上伸出来的藤蔓。
一丝暗红像是水墨一般在溪水中漫散开，润意发现徐衍的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痕。
溪水中暗礁无数，徐衍把润意护在怀中安然无恙，他自己却没有这么幸运了。这条溪流很宽，又因为靠近瀑布，格外湍急。在这里，已经可以听见隆隆的水声呼啸而来。像是天崩地裂一般。
徐衍的眉心微微蹙着。把润意送上岸这件事，用了他们快一个时辰。那根藤蔓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终于在徐衍摸到岸边的礁石的那一刻，它彻底碎成了两节。
而此时，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四处林深幽静，鬼影幢幢。
十月的木兰，入夜后冷得彻骨，润意在水里泡了很久，连唇齿都在打颤。徐衍也不比她强上几分，血液的流逝，让他也感受到了一丝寒冷。两个人狼狈不堪，润意的脸色苍白，看上去羸弱不堪。
她坐在溪水旁，整个人抖得厉害。
“往前走一柱香的时间，有一个山洞。”徐衍说完，走到润意面前蹲下来，平声说“来，朕背你。”
润意摇头：“臣妾能走。”
她的发丝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一双眼睛像是被水洗过，只是惨白着脸，看上去单薄极了。
“别逞强。”徐衍说着，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处，“搂紧。”
润意抿着唇趴在了他的脊背上。徐衍的肩膀宽阔厚重，像是一座最安全的铜墙铁壁。八零小说网
“这么轻？”徐衍还在笑，“宫里不给你吃肉吗？”
他走得不快不慢，只是润意环在他脖颈间的冰冷的手越来越松。徐衍低低地叫她的名字。
“润意，润意。”
过了很久，她才在他背后低低地应：“臣妾在。”
“给朕唱首歌吧，就是之前你唱过的那首。”那首李天冬唱给她的歌谣。
“回去给您唱，臣妾太困了。”
“朕想听，只想现在听。”徐衍把她往上托了托，“朕给你起个头。”他低沉的嗓音飘散在夜空里，他并不是个擅长歌唱的人，好在调子找得还算准。片刻后，润意接住了他的尾音，轻轻地唱了起来。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像是梦呓，可徐衍仍旧松了口气。
莽莽蓁蓁的树林深处，树影摇曳。
徐衍轻声对着背上的人说：“朕没敢告诉你，朕早就想听你再唱一次了。”
“润意，朕想吃你做的桂花糖藕。”
“润意，攸宁的功课做得很好，等回去你可以亲自考他。”
润意伏在徐衍的脊背上，摇摇晃晃地听着，许久回了个好字。她明显感受到这个男人听到她的回应松了一口气。
她的意识以及开始渐渐朦胧，她在想，这个男人原来这样怕她死了。那她是不是有时，也能相信这个男人的话，相信他是真的在意她的。
真好，润意在他背后无声地勾起嘴唇。
“润意，这次，朕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开你了。”徐衍说得很平静也很坚决，“你会陪着朕，直到我们一起老死。”
老死。那岂不是还要有好几十年，那她岂不是在这好几十年里，依然要困在这个男人旁边。润意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愿不愿，她又想起攸宁，那个软软的孩子。
突然觉得这就是男女情爱间最有魅力之处，它为你缔造新的血脉关系，把没有血缘的那个男人，变成自己至亲至近之人，还因为有他的存在，给她一个新的，血脉相连的亲人。
头顶的星星很亮，依稀能看见银河璀璨的轮廓，一轮明月，光辉皎洁。在他们脚下，洒下碎银一样的微光。
“你要是还敢抛下朕一个人，朕绝不会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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