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做完满满一大罐糖蒜,额心沁出点汗珠,她挥袖擦掉,唇角勾出一抹笑。
她们家糖糖大魔头近日嗜好吃糖蒜,一日三餐,必要就着饭菜啃几瓣。
为了讨好赫连断,她干脆亲手泡制一罐糖蒜。
连着七天,赫连断不开心。
魔阴王朝亦阴了七天,头顶压了一层霾云,却没掉下一滴雨,整个魔阴王朝的臣民倍感压抑。
其实,魔阴王朝此番阴云天象,纯赖温禾。
现如今折丹上神归位,仙界卸掉除魔的包袱,将赫连断打仙族通缉黑名单上剔除。
毕竟,上神在,赫连断再有本事,亦掀不起大浪来。
折丹上神未将大魔头镇了杀了,他们仙族不好跟大魔头硬刚,主要是刚不过,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任由赫连断返回魔阴王朝,当他的逍遥快活魔头子。
众妖魔晓得此消息,集体纠结是否重返魔阴王朝,做赫连断手下臣民。
虽然大魔头实力摆在那,但他极其情绪化,君后跳炉后,赫连君上于王朝大开杀戒的阴影仍徘徊众妖魔心头。
虽然投奔魔头能免于仙界打压,外界欺辱,但只怕魔头又受什么刺激,大家还得搬家。
搬家是小,一不小心成为魔头手下炮灰才是关键问题。
众妖魔保持观望态度,陆续有被仙族欺负狠了,缺乏安全感的妖魔族众,重返魔阴王朝。
商弦月上位天帝,进退有度,很有手段,为天地间的和平,认命白乌为仙魔和平大使。
于是白乌往天宫任着司命星君一职,又兼之魔阴王朝右护法,仙魔一众上赶着讨好,不可谓不风光。
诸位妖魔族长见魔阴王朝局势大好,再加上魔阴王朝近来天象不错,晴空万里,可见赫连君上情绪稳定,一拨带动一拨,几日不到,魔阴王朝出离的妖魔折返大半。
天朗气顺,温禾骑着鸾扇,于魔阴王朝犄角旮旯瞎溜达,逛魔阴集市,帮廖橐驼种花种树,追着小蜂将军去悬崖采蜜。
温禾猜,小蜂将军正值中二期,每每见到她后,表面上敷衍行个礼,然后就是一副漠视态度,好像这样的自己十分酷帅有男人味。
甚至她凑近他一点,他赶忙退避三尺,甚至掉头便走。
嘿!这小狼蜂,够劲,温禾撸袖子又追上去,软硬皆施让小蜂将军带他去蜂巢谷,摘黑蜜。
由于小峰将军离她距离过远,疏于护卫,温禾摘蜂巢时,被一只大号黑蜂蛰了屁股蛋子。
温禾屁股着火似得跑去跟无生药师讨解蜂毒的丹药,内服一株红丹后,又火急火燎回了小厢房,凭着感觉给自己的臀,抹了层清凉药膏。
紫苏药膏抹上去,刺痛消失,但被蛰的地方起了个大红包。
无生药师说,黑蜂之毒虽非什么厉害之毒,但愈合极慢,只得慢慢等。
足月后,被蛰出的红包自会消去。
温禾心内委屈,想去魔头霸霸怀里撒个娇。
方进门,瞧见寝殿内摆一张惊世骇俗的水玉雕花大床。
魔头平日惯用的那张寒冰床被抬到犄角旮旯,同那张可容纳十人睡的水玉床相比,寒碜的不行。
近日她一个人逍遥快活,是因赫连断忙着亲自打造一张睡塌,没空腻歪她。
也忒大了点,温禾正孤自感慨时,赫连断无声无息打殿外走进来,唇角挂着隐忍笑意。
“为夫亲手为迎接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打造的睡塌,要不要上去试试,应该很舒服的。”赫连断说。
原是为了方便滚床,魔头真有心。
温禾毫不羞涩,一蹦三尺高蹿上去,往床上来回打个几个滚。
赫连断站在塌前,瞧着床榻上妙曼的身影滚来滚去,不由得瞳孔加深,一挥玄袖,封了门窗,长腿一迈,坐上睡塌,一手握上正躺床上捂嘴傻笑的蒜苗的手腕,他身子欺下去,于她耳边说:“洞房前有什么要说的。”
怎么莫名想起死刑犯上刑场,监斩官问有没有什么遗憾要说的……
温禾又噗嗤一笑,温存的洞房被大魔头搞得这么严肃,真是另类。
然而笑着笑着,弯起的唇角缓缓僵住,并非她不想圆这迟到已久的洞房,而是她屁屁上有个被毒蜂蛰出的大红包,这……可能影响夫妻生活。
看着不好看,摸着也降兴致。
毕竟大魔头脸蛋身材完美,她竟然有那么一丢丢小自卑。
于是温禾握紧顺着领口四处探索的修指,铿锵有力道:“不行。”
赫连断浓郁的眉眼一怔,声调不满道:“你我是夫妻,你竟不愿意。”
赫连断说着,手指却不老实,温禾赶忙坐起,死死摁住撩火的手,“嗯……不是不愿意,而是……”
她绞尽脑汁搜罗借口,倏得眼前一亮,“你还没给我足够的安全感,你知道么,姑娘家家的大多缺乏安全感,待你给我想要的安全感,再洞房不迟。”
赫连断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另一手轻松挑开少女衣带,摸了一手柔软,“本君不能给你安全感?扯什么,是谁一遇危险便往我身后躲的。”
温禾手忙脚乱阻住对方指尖再次的点火,“你忘了么,你说过以后听我的。”
赫连断以覆身的姿势,足足瞪了蒜苗一炷香,温禾更是回瞪的眼圈发红。
最终,赫连断起身,一甩袖子,走出大殿。
温禾盘腿坐起,抹了把汗。
大魔头跟小媳妇似得,生了气就往外跑,反正她是不会哄回来的。
一哄,肯定哄床上去了,她得等那个不合时宜的红包消下去。
之后,本是碧空无云的魔阴王朝,阴了七天。
温禾受不了魔头那怒抑中略带幽怨的眼神,干脆给人做了糖蒜吃。
糖蒜让黑檀捎进去,温禾回小厢房的床上躺着睡不着。
抓心挠肝的。
她一早想睡大魔头,但为了完美的洞房体验,只得忍了。
同时她深感遗憾,其实之前魔头若非要洞房,那天事早成了。
她也不是那么太在意那个红包的。
他一邪魅狂佞大魔头,怎么那么克制呢。
若他拉过去硬亲,扯了衣裳就淦,她也不是那么抗拒的。
是该庆幸魔头尊重她,还是应该悲哀魔头不行。
他是不是真不行?
哎!温禾在唉声叹气中睡过去。
夜深,赫连断无声无息出现在少女塌前。
不知这小东西又再搞什么,要不要直接上。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可是一朝君王,妖魔头子,酷帅狂霸不讲道理。
觑着人睡得温甜的小脸,柔软起伏的胸膛,以及不堪一握的腰肢。
赫连断的手,触上少女中衣衣带。
轻轻巧巧扯开,倏地,床上少女眉头一蹙,一声嘤咛。
赫连断吓一跳,猛然收回手,有种做贼被当场抓破的罪恶感。
可恶!
他堂堂大魔头怕媳妇怕到如此程度,丢死个人。
赫连断背过手去,瞧着蒜苗翻个身,娇嫩的唇角咕了几句呓语,很快又陷入深眠。
他掩下眸底欲念,悄悄给她掖好被角,走出屋去。
算了,他自己回屋解决去。
当天夜里,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赫连断LOL:又是睡不到媳妇的一天。
—
温禾坐在窗前,啃着黑檀打墨护法院中新摘来的带着露水的甜瓜,心里头苦得很。
小心眼的大魔头居然同她冷战。
不就是不给洞房么,至于么。
难道不晓得破坏夫妻感情最大杀手之一,便是冷战么。
连着好几日,大魔头居然不来瞧她,再冷下去,离婚不远了。
温禾仍了手里的花皮瓜,将头上的一支水仙琉璃簪扯下,藏到妆奁小盒的底层。
然后大大方方走进魔头的寝殿,鬼子进村似得,东瞄西逛,做出寻东西的模样。
其实,她余光密切注意魔头的动静。
那厮正襟危坐桌案,正读一册黑底封面书,离得远,瞧不清封皮上的字。
坐椅子上的赫连断瞧见蒜苗贼眉鼠眼往寝殿内探来探去,他表面上不往对方身上瞥一眼,实则余光扫着媳妇动静。
瞧她那样子,像是在寻什么物什。
余光觑见蒜苗朝桌案走来,赫连断不动声色放了手中《哄媳妇三十六计》,抬手拾起搁在桌角的一册巨大巨厚的《魔阴朝典》津津有味读起来。
温禾凑近桌案,本就是瞧瞧魔头正读什么书,不知魔头是否故意,拿《魔阴朝典》给压了个严实。
见魔头丝毫没有理她的征兆,温禾暗中撇撇嘴,继续装模作样四处寻东西。
捏着厚典边角的赫连断,只要余光瞥见蒜苗背过脸去,一双眸光便黏答答往人身上瞅。
待蒜苗稍转回头,他立马偏过头,正儿八经看书。
坚决不能主动理她,否则里子面子全丢了。
不给洞房。
天理难容!
温禾往寝殿溜达了三个大圈,大魔头居然真不睬她。
哎,狗子果然变了。
温禾心里来气,干脆放开手脚,爬床掀被,二哈上身一般,翻箱倒柜,墙角的烛台都给拆个稀巴烂,叮叮咣咣弄出的响声一声比一声大。
让你看书,看毛线书啊。
看我看我。温禾心底碎碎念。
赫连断终于寻到个像样的借口,将视线往蒜苗身上瞥去。
他放掉手中厚典,声调沉闷,“放肆,造反么。”
温禾戳了戳头顶悬盘的空空发髻,“我的琉璃簪不见了,你看见没。”
赫连断冷哼:“这事不应该问黑檀么,本君从不做打扫一事。”
本君本君本君你个头,温禾心底诅咒,嘴上却颇为遗憾道:“本后先前问了黑檀,黑檀及手下均未瞧见,看来君上也不知,打扰了,告辞。”
言罢,幻出鸾扇,大步往外走。
赫连断再听到蒜苗口中的君后二字,一瞬间气消了不少。
他心道,他还真好哄。
又见蒜苗走出门后,骑上了鸾鸟,他立马飞去空中,挡在即将飞天的鸾鸟前,“干嘛去。”
温禾睁眼说瞎话,“我那支琉璃簪是打人界买的,甚是喜爱,我去人界瞧瞧还有没有。”
赫连断并未言语,跟着飞身上了鸾鸟脊背。
温禾躺下,将脸埋入鸾鸟光腻的羽毛间,偷偷笑了会。
怕她趁机跑了,还亲自跟着。
狗子还是原来的狗子。
鸾鸟受主子指示,将速度降至极缓,一只老鹰蔑视的打一旁飞过。
温禾干脆阖了眼,打算吹着舒爽的小风小睡一会。
赫连断俯身,捏了把蒜苗腮侧的小奶膘,“别睡。”
温禾睁眼,揉揉腮帮,故意摆出冷漠姿势,背过身去,“少管闲事。”
……赫连断瞧着蒜苗留给他一个冷硬的背影,嘴角一抽,“着凉了,活该吃药。”
心里一甜,温禾阖着眼,翻过身,假装太阳恍了眼,一手搭在眼皮上,眼缝里偷瞄大魔头。
他家狗子迎风独立,生闷气的一副嘴脸,有点可爱了。
温禾起身,挨近赫连断身侧,小手扯了下对方的袖袍,“喂,别这么小气么。”
赫连断哼一声,别过脸去。
温禾:“……”
落到人界一座颇为繁华的城池,温禾陆续进了几家首饰斋,最后在一家宝玉首饰斋,挑了类似琉璃水仙簪的一支簪子。
掌柜笑吟吟道:“二两银子,谢谢。”
温禾往发髻上斜插簪子,余光瞥了眼立在身侧的赫连断。
掌柜笑吟吟道:“这水仙簪同姑娘极配,像是专为姑娘打造,二两银子,谢谢。”
赫连断:“……”
暗瞥蒜苗一眼,“你没带银子么?”
温禾耸耸肩,手一摊,“忘了。”
赫连断幻出一枚红玉印章,递给掌柜,“抵押,待会带银子来赎。”
掌柜接过造型古古怪怪的印章,实在认不出魔族极品红玉,但瞧印章底部,錾刻四个大字:魔阴王朝。
掌柜一脸懵逼,这是个啥。
他将无上宝玉递还回去,摇摇头。
赫连断面色锅底黑,温禾暗笑,败家君王碰到不识货掌柜,也是难得。
她终于寻到个好借口,鼓着脸对赫连断道:“说你不能给姑娘安全感,还不信,同姑娘逛街,居然不带钱。”
赫连断收回那枚可调遣百万妖魔大军的红玉章印,另一手捏诀,召唤魔阴臣子,万里加急送银子。
温禾一手握上正捏诀的那只手,给人增加难度,“不用法力,你能解决么。”
赫连断沉思片刻,抬脚迈出首饰斋大门。
留下温禾同掌柜面面相觑。
半盏茶,赫连断返回。
往宝玉首饰斋门口仍下一头只余一口气的大黑熊,街头百姓商贾小贩纷纷聚拢来,看得瞠目结舌。
温禾连同掌柜也寻着热闹走出门,只见赫连断掸了下黏在袖口的一撮熊毛,“这头熊可抵得过那支水仙簪。”
惊呆的掌柜对着横躺地上的黑熊一顿打量,“这……这……这可是梁山深处那只独眼黑熊王。”
对面山海酒楼的掌柜,挤出人群,对着赫连断拱手道:“壮士,我愿用十两银子买下这头黑熊。”
赫连断:“好。”
首饰斋掌柜不乐意了,“什么,壮士,这头黑熊王伤无数猎户居民甚至官差性命,府衙悬赏五百两银子捕杀黑熊王,如今这熊王还活着,岂止五百两,我愿出五百两买下这头熊,姑娘先前瞧上的那支水仙簪子免费赠予,还有,姑娘可随意到本斋挑选三款首饰头面。”
赫连断觑一旁的蒜苗,颇为自豪的语调,“为夫未用法术。”
温禾:“……”
徒手撕熊,勇猛勇猛。他竟能想出这一茬。
首饰斋掌柜招呼十几个手下,吭哧吭哧将黑熊抬进后院,酒楼老板没得着黑熊,又打上人的主意,特意露出胖指头上的三个上好白玉扳指,凑近赫连断,咧出一口金牙,“壮士可否婚配?我家有独女,年方二八,貌美如花,若与我家爱女缔结良缘,我身后家产全归壮士所有。我瞧壮士器宇不凡,身手俊俏,是个靠得住的面相,不如随我去酒楼吃上一壶酒。”
温禾立马握上赫连断的手,直言拒绝,“大叔,省省,墙角就甭挖了,人家媳妇在这呢。”
遂,拽着赫连断挤出人群。
赫连断唇角不自觉上扬,暗瞥一眼紧紧攥着他手指的小手,再瞥一眼对方头顶免费得来的水仙簪子,“你男人,可否给你安全感。”
温禾只能说:“……还行吧。”
赫连断眸色一深,当众将人拦腰抱起。
温禾赶忙勾住人脖子,“……干嘛。”
赫连断凑近对方耳廓,嗓音旖旎,“回去洞房。”
……至于这么迫不及待么。
温禾:“冷静,淡定,放我下来,我尿急。”
赫连断眼皮一抽,只听街道一角传来一叠声壮士留步的呼唤声。
原是方才他缉了黑熊王的壮举,传到正巡逻官差耳中,那独眼黑熊是个即将成精的熊,有些能耐,壮士既能在须臾之间击败黑熊王,显然是有道行的,恰巧他堂叔王府正闹邪祟,于是巡逻右卫说明来意,请壮士随他去王府捉邪。
赫连断方要拒绝,温禾抢先一步答应。
毕竟,能拖一时是一时。
麻溜打赫连断怀中跳下,温禾凑近对方耳根,“你若不用法术驱走府内邪祟,嗯,洞房的事,咱就定了。”
赫连断眼皮又一跳。
一行人赶至王府,府内位于闹市,明明是艳阳灿灿的晴天,推门而入,整座宅子上空却罩一层黑霾。
院子早已空落,阴风阵阵,落叶重重,吹得边角将死的植株簌簌而动,给人一种鬼宅的氛围感。
巡逻右卫唤来做生意的堂叔王员外,王员外一脑门官司的将府内境况,叙述了个大概。
一月前,府内还平静,但突有云拿月的一个深夜,院中西南角的一口水井莫名自己动了起来,井轱辘转啊转,提上一桶水来,木桶凭空而起,往院中泼水。
接着井轱辘又自动转啊转,探入深井,继续提水上来。
府内众人瑟瑟发抖挨在门口,望着院中诡异景象,待日头一出,井轱辘终于停止转动,那只干了一晚上活的木桶,亦随之消停下来。
府内众人,兵分两路,泪奔而去,一波请和尚,一波寻道士。
道士法师来了几拨,治不住邪祟,说不出个所以然。
有个道行颇深的道长,只给王府主屋门窗一角,贴了道黄符,说是邪祟不会进贴了符箓的屋,便摇头叹息走了。
一入夜,井轱辘便吱呀吱呀转动,提出一桶桶水,泼得到处都是,府内虽无伤亡,但众人每日受惊吓,王员外只好举家搬迁。
可这宅子已打出名声,成了凶宅,无人敢买。
当初王员外是花了大笔银钱的,宅子虽不大,但位置核心,寸土寸金,自然心有不甘。
赫连断听了,接下这活。
待人群散去,府宅温度又降几重。
温禾抱抱微微发瑟的双肩,斜倪赫连断,“这府内究竟有鬼还是怪?你确定不用法术,能解决王府的怪事?”
赫连断唇角勾起一抹邪笑,勾住蒜苗腰身,往身前一带,恶狠狠的语调,“为了吃到你,没有什么是为夫办不到的,蒜苗,你给我等着。”
—
府内果然不对劲,春末时节,竟寒气冻骨。
温禾用赫连断倒卖黑熊得来的钱,去成衣铺子买了个圆毛厚氅披身,又顺带从桥头的食肆一条街打包些瓜果零嘴回府。
温禾站在窗前,左手瓜子,右手蜜饯。
眼瞅着天色渐暗,宅府温度又降了几重。
盯着蒜苗吃完一把又一把零食的赫连断一直站在一旁生闷气,先前蒜苗主动喂他吃食,糖球葡萄一颗接一颗,现如今见他不吃,毫无喂他的自觉性。
成婚后,他竟混的不如从前。
一个已婚男人的悲哀。
远天最后一缕光晕被黛云吞噬,王府彻底暗下来。
不知何处卷来的风,吹得门窗咣咣作响。
氛围之下,温禾不由得紧张,方要塞入口的蜜饯,顿住,目不转睛盯着院中西南角井口的位置。
赫连断自背后拥住蒜苗腰身,俯身,将脸颊凑近蒜苗脖颈,嗅着少女含着淡淡水仙香氛的体息,低哑的嗓音道:“为夫饿极了。”
温禾反手将手中的蜜饯往赫连断嘴里一塞,满眼满心仍注意窗外动静,漫不经心回复对方,“你方才不说,我买了那么多吃食都被我吃光了。”
“为夫不想吃那些。”赫连断嗓音哑哑道,又忍不住亲了亲蒜苗白嫩的脖颈,意犹未尽,拿舌尖轻轻一扫。
温禾一阵痒,稍躲了躲,心思仍不在身后的赫连断身上,嘴里嘀咕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要不,你忍忍吧,天黑了,明个再吃。”
面对媳妇的敷衍与冷漠,赫连断心底的火气与委屈往上蹿了蹿,牙尖抵上白嫩的脖颈,“突然想喝你的血。”
还未来得及下嘴咬一口,温禾哇哇叫着,转身勾住赫连断的脖子,一张小脸往对方胸前埋了埋,“动动动了……那井轱辘动了……”
蒜苗一抱他,赫连断的气性立马下去大半。
他抬手抚摸蒜苗发顶安慰着,一双眸子盯着院角井口的动静。
果然,如王员外所言,井轱辘诡异转动着,不消一会,汲了一木桶水上来,随意往院子一泼,木桶又自行飞去井口边,井轱辘吱呀呀一转,木桶又探入深井汲水。
温禾感受着大魔头的体温及气息,安全感一点一点回归。
她怕啥,身边这个可是妖魔头子,于是她转过脸,觑着院中的动静,但一只手紧紧抓着对方腰襟不放。
赫连断的心情,舒畅不少。
及至深夜,木桶自行打了几十桶水上来,泼的院子湿哒哒的。
再没别的异象。
许是寻到安全感,温禾起初的紧张早已烟消云散,竟看得有些枯燥,打个哈欠说:“我去床榻休息一会,你先盯一会,记住不许用法术哦。”
言罢,离了温暖怀抱,挨去床榻,鞋子来不及脱,歪歪斜斜躺下。
赫连断无心观察外头的木桶又提了几桶水上来,见蒜苗去了床榻,便几步挨过去,俯身,给人脱了鞋,又不动声色轻抚了几把柔嫩的小脚,挨着躺下,颇自然地将睡着的蒜苗搂入怀里,亲了亲发顶,阖了眼睫。
井底的水鬼,感觉不对劲。
上头竟出奇的安静。
明明府内来了生人气,按她平时一顿操作,该有吓得低声抽噎,最轻亦要抱着安慰的反应,如这般平静,不正常。
水鬼拖着一头湿淋淋长发,打井口冒出个头。
主屋内亮着稀疏烛火,轩窗大开,两扇雕花木门大氅。
呦呵!水鬼惊讶,胆不小。
要知平时,她鼓捣一阵井轱辘,整个院内的屋宅,门窗紧封,贴满灵符。
她仔细一瞅,连老道士的黄符都给揭了。
实在是蔑视水鬼。
水鬼打窗口飘进主屋,素色帷帐落了一半,可见上头躺着一双人影。
一男一女,相拥而眠,睡得香甜。
岂有此理,水鬼一撩湿哒哒袖口,扫出一阵阴风,随着帷幔簌簌晃动,塌内一双人悠悠转醒。
赫连断率先掀了眼皮,瞅一眼站在地上,一身红衣的女鬼,在温禾抬头之前,他伸出大掌将人小脑袋按回自个儿胸膛,小声于人耳边道:“为夫给你提个醒,是个穿红衣裳的水鬼,长的嘛,挺丑的,一会莫被吓到。”
温禾怕鬼,入了几次冥界,又跟冥主死神打过几回合交道,心理承受能力有所提高,于是一手握紧赫连断的手,将脑袋从对方温热胸膛探出,小心翼翼瞥了眼站在地上的女鬼。
“还行,不是特别丑,一般丑。”温禾总结。
女鬼:“……”
当个鬼,有被冒犯到!
女鬼怔楞了好一会,瞧着床榻上一对人影毫无起床的征兆,竟盯着她跟她大眼瞪小眼。
女鬼决定放大招,于是拖着一道道濡湿的水渍,飘去厨房,眨眼间,手里拎了把菜刀回来。
女鬼扬扬手中锋利菜刀,“不怕我是么,看不起鬼是么。”
桀桀一阵低笑后,女鬼手中菜刀于空中闪过一道亮光,转瞬间割下自个人脑袋,拎在手里。
床榻上的一双人,面面相觑。
温禾:“握草,我以为她要砍我们,谁知她砍自个儿。”
赫连断颔首:“我猜,这女鬼生前脑袋被驴踢过。”
正拎着自个人脑袋阴笑的女鬼:“……”
安回自个人的脑袋,女鬼又挥舞两把手中沾血的菜刀,“你们是何人,居然不怕鬼。”https://m.ensotemple.com
温禾由衷道:“我是怕鬼的,但头一次见到你这么搞笑的鬼,实在怕不起来,对不住了。”
呵呵两声。
女鬼被激怒,“好,我这便砍死你们,你们两个谁有勇气,先来赴死。”
温禾坐起,指着随她一道坐起的赫连断,“他,他硬,你先砍他。”
赫连断勾唇一笑,拉起蒜苗的手,亲了下手背,“你怎么晓得我硬?”
温禾一阵羞赧,“贫嘴什么,女鬼要砍死你了。”
赫连断十分不屑地往女鬼身上瞥一眼,“就怕他没那么大力气。”
温禾:“说好的啊,不用法术的。”
“呵,区区一个女鬼,还用得着浪费法力。”
女鬼忍无可忍,这一对实在不将她当鬼看,拎圆菜刀朝床榻飞奔过去。
赫连断懒懒抬手,抓住帷幔上垂下的一根极细的红丝一拽,咔嚓一声响,女鬼脚下的木板裂开一道大缝,咕咚一声,女鬼跌进一个大坑,只露着一颗湿哒哒头颅。
温禾跳下床,盯着女鬼转不停的脑袋,喃喃道:“这便是我去买零食时,你在家里鼓捣出来的机关?她是鬼啊,她怎么动不了呢。”
赫连断随之下床,解释道:“下面有浸了鸡血的绳子,他被束缚了双脚,自然动弹不得。”
女鬼瞪秃的眼珠,嘶吼道:“你们以为这样便能困束于我。”
随着女鬼脑袋疯狂的转动,地板又裂出几道缝隙,眼看着女鬼要挣扎而出,赫连断不急不慢拾起桌旁盘着的一团麻绳子,随意绕着女鬼脖子捆了几圈,女鬼顿时安静如鸡。
温禾再次惊奇:“瞧着只是普通麻绳,你捆的亦不大紧,女鬼怎么又动不了了。”
赫连断:“浸了童子尿。”
“童子尿那般厉害?先前道士法师怎么不用如此简单的一招。”
赫连断傲然道:“那要看是谁的尿。”
“谁的呀。”温禾随口一问。
赫连断倏地将蒜苗抱起,一旋身,将少女压至床榻,“过了今晚,为夫便再用不了这招了。”
温禾大惊:“你你你的……尿。”
伴着雨点般的吻,落至脸颊脖颈,温禾仓皇躲闪,“不要这么急,外头还有人。”
“一只死鬼而已,算不得人。”赫连断的吻又落了下去,封住蒜苗呼之欲出的唇。
四肢动弹不得的女鬼,留下两行屈辱的眼泪……
见床榻越发晃动,终于大叫出来,“别啊,别不把鬼当鬼啊,我还是个黄瓜鬼呢,我走,我走行不行。我从未害过人,只是瞧见王府井里的水香甜可口,欲霸占安家,我真的从未害过人,你们放开我,我立马搬家,再不出来吓人。”
床榻内唯有衣料摩擦的声响,女鬼真急了,“鬼不要面子啊,鬼有也自尊心及羞耻心的,求求你们了,放我走吧,我是一只有贞操的鬼。”
赫连断一挥手,圈着女鬼脖颈的绳子一松,女鬼奔逃而去。
连井底的家当都来不及收,一道红烟随风飘走。
人间险恶,太险恶了!
温禾好不容易得了喘息的空当,打帷幔缝隙瞧见女鬼真走了,千钧一发时,她虚着嗓音道:“我拒绝我拒绝我拒绝。”
赫连断咬牙,“说好的,不用法力,解决府内邪事,就知道你又会寻借口反悔。”
他咬了下少女的耳垂,“蒜苗,你真当我是吃素的。”
这次,任由温禾寻什么借口,赫连断探索的欲望,亦未停过。
温禾认命了,闭上眼睛。
赫连断摸到蒜苗的伤处时,顿住。
温禾睁眼,欲哭无泪,“被黑蜂蛰的。”
赫连断指尖于伤口处轻轻摩挲,一阵沁凉扫过,温禾摸去,红包竟不见了。
她满脸惊喜,“你摸一摸就好了?”
“你夫君天赋异禀,有何伤是我不能治愈的。”
温禾勾住赫连断的脖子,猥琐一笑,“早知如此……啊,啥也不说了,你继续,不要怜惜我是一朵娇花。”
然后一脸享受地闭了眼。
赫连断:“……”
原来一直拒绝洞房,是因身上有个红包。
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这夜,赫连断不留余力,全面施展才华,于是他听蒜苗叫了一晚上霸霸……
—
被大魔头抱回魔阴王朝后,温禾过上每日嗓子喊哑的日子。
大魔头亲手打造的超大床榻,真是……好用的很呐。
赫连断心疼媳妇,口头答应给蒜苗放三日假。
温禾吃得饱饱,踢了鞋子,上榻睡觉,这没日没夜没脸没皮的,她好缺觉。
这日,廖橐驼白乌面君。
花界神器花铃,当初于炼丹房因撑出阻挡赫连断的结界而散尽灵力,廖橐驼一直将花铃残魂埋入后花园,每日以灵水灌溉。
廖橐驼幻出一团头顶一朵小花,正昏沉沉睡着的小花灵,“君上,花铃残魂已养全,花铃生前认主,闻了亲近熟悉之味,方可刺激魂识,只待以主子的眼泪浇灌,便可醒来。”
廖橐驼心知赫连君上宠极了君后,断不会惹君后不开心掉眼泪,于是现宝似得掏出一只小釉瓶,“里头关了一只花面臭虫,只需君后闻一闻,可淌出泪来浇灌花铃幼株。”
一旁的白乌摇着白面扇,摇摇头,“将人熏哭了,多受罪,属下的厨房有三十二佛国的朝天辣椒,属下可吩咐厨房为君后炒一盘辣椒炒肉,既享受了美味,又辣出了眼泪,一箭双雕。”
白乌扇子一抬,金银花端了一盘火红辣椒上来。
赫连断既未收廖橐驼的臭虫,亦未收白乌的辣椒,淡漠离去。
廖橐驼白乌:“……”
看来君上自有更妙的法子。
温禾自水玉床榻迷迷糊糊醒来,赫连断端了一盏增添体能的灵露给蒜苗。
温禾吨吨吨喝下,见大魔头脱了外袍鞋袜上了榻,一双不怀疑好意的眼神火辣辣直瞅着她。
温禾有点怕,往后挪了挪,“不是三日的假么。才过一日。”
赫连断欺身而下,啄了下对方微鼓的红唇,“都睡了一日一夜,可睡饱了。”
“饱是饱了,可你如此勤勉,我有些吃不消啊。”
赫连断才不听蒜苗的撒娇讨饶,不消片刻,将蒜苗惹出一身薄汗。
温禾喘息的当空,瞧见赫连断掏出一册蓝底封面书,正是《赫连氏秘史》。
赫连断一手点火,另一手轻巧翻开书页,“这里头有几处细节,为夫不懂,想同君后深入讨论一下。”
温禾瞥了眼让人脸红的图册,“这个不公平,赫连短那么多女人,可你只有我一个,要不,我帮你纳几个妾吧。”
只要不每天每夜折腾她,她愿意妥协,实在是……霸霸是真霸霸。
赫连断笑:“你说这个,为夫该生气了,该罚。”
“啊,不要小妾啊,要不你去一统六界吧,只要不把心思全用我身上,你干什么我都不拦着。真的,绝不拦着。”温禾绝望道。
“什么一统六界,无聊,这天地万物,我只对你有兴致。”赫连断如是道。
天渐亮,外头朝阳灿灿,温禾淌下一行又一行泪水,偏首骂道:“到底有没有完。”
赫连断幻出个小瓷瓶,接住温禾淌下的泪水,这才罢了。
往蒜苗满是泪水汗水的脸颊亲了亲,赫连断瞥一眼枕侧的蓝皮书,意犹未尽,“这本书,甚妙。”
温禾有气无力瞄一眼《赫连氏秘史》,牙根里吐出一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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