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灵们生前是妖,多多少少习了些术法,可惜还没有所作为便身首两处一命呜呼。后来在恶灵窟里浸染滚打,反而比活着的时候长了能耐,不再是当年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三人成群也能杀得有模有样。面对华灵的发难,几个恶灵同仇敌忾,纷纷拔出刀枪棍棒,要与这位宿敌拼个你死我活。
霍无疆钻住空当,在两个恶灵昂首观摩战况之际一击即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哇哇大哭的华湘就跑。恶灵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空荡荡的手,懵怔着两张脸面面相觑,后知后觉大喝一声,立即追了上去。
霍无疆点了个昏睡穴让小华湘先停了吵人的嚎啕大哭,转身奔入林子里,把人交给等着他的白玉休。那两个恶灵动作倒是快,转眼就追到了屁股后。霍无疆阴恻恻一笑,回过身道:“该杀的不去杀,追我干什么?”
两个恶灵露出可怖的笑,指着他道:“臭婆娘还埋伏了帮手!今天正好一并解决,多宰一个赚一个!”
霍无疆举起双手原地一蹦跶,故作惊讶道:“怎么,你们不认得我了?仔细看看,没觉得哪里眼熟?”
一个恶灵歪头皱眉,把他看了又看,喝道:“臭小子,少在这儿装神弄鬼!要么把人交来,还能给你留个痛快全尸!”
霍无疆扶额,捏着喉咙道:“那这声音呢,也不熟悉?我说你们在恶灵窟究竟怎么混的,爷才走几天啊,这么快就忘了?”
另一个恶灵目露迟疑,将他上上下下仔细剐了一圈,像是想起什么,不确定道:“你别是……是那个姓容的?”
可算认出来了。
霍无疆一拍胸脯,好像还挺骄傲的样子,大声道:“缘分啊缘分,想不到此生还有再见之日,但你们怎么才出牢笼就干上打家劫人的勾当了?”
“放你爹个臭虫屁!”前一个恶灵似乎很是躁动烦乱,不耐道:“你小子,还有你那个师父,只顾自己逃出生天逍遥快活,念及半点大伙儿一起火坑受苦的情分么?现在我们也出来了,你管我是打家劫人还是放火烧山,你管得着吗?”
霍无疆仰天大笑了两声,手撑着树干站也站不直,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道:“大家各凭本事出山关,既然出来了,不说行善积德做个好人脸面,也不至于打家劫舍抢人家孩儿吧?你们要是这么胡来,我可要看不下去的。”
情绪较平静的那个恶灵拦了一把想冲上去教训霍无疆的同伴,一时没说话,把霍无疆连同他后面的白玉休细细看了两眼,道:“往前倒腾一轮算,大家都是同类,更是遭人抄家灭族的妖,理该同仇敌忾才对。那个女子,她是个什么身份不用我多解释,今天我们兄弟就是要取她的命,你若还有一点是非心,这事就不该插手。”
霍无疆举手示意对方误会,笑道:“我才不插手那个。那女子你们爱杀就杀,爱剐就剐,本人绝不干涉。只是这个娃娃不能动,她手上又没沾染无辜性命,报仇嘛,找准了仇家放手一拼,不相干的人就别碰了。”
暴躁恶灵正摩拳擦掌,听他一番鬼道理说完,更冒火了,绷着脸吼道:“我他娘的都要报仇了,还管谁无辜谁干净?统统他娘的不干净!这丫头片子是那臭婆娘的命根子,把她杀了才能叫她尝一尝剜心钻肺之痛,你懂不懂啊!”
霍无疆扫他一眼,目含警告,收起笑脸道:“讲了这么多,还不知各位兄弟是怎么出的窟?”
冷静恶灵还在打量面前的二人,尤其是霍无疆背后的白玉休,总觉得这人气场不俗来头不凡,得留个小心才是。他听霍无疆突然发问,顿了片刻,才道:“那鬼地方被你师徒二人凿穿,比起以前可算松快多了,只要多使点力,想出来不是难事。”
霍无疆不信,道:“真这么容易?兄弟们怕是不知,那窟外我可加了禁咒的。”
冷静恶灵微一挑眉,谑道:“那你可高看自己的本事了。”
霍无疆哈哈笑了两声,重归话题,道:“事已至此,话我也放这儿,这个丫头今日我保她,你们若不服就来一战。”
暴躁恶灵闻声,当即抄起家伙要动手。冷静恶灵抬手挡住,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火光冲天的战斗场,那里兄弟们正在厮杀缠斗,虽然人数上远占上风,可对手也不是等闲之辈,勉强打了个五五开,若想今日大仇得报,必得赶过去助阵才能压上一头。
一番思量,果断剪除不必要的枝节麻烦,冷静恶灵吐了个笑,扬声道:“终归是相识一场,面子可以给你。只要这事你不再插手下去,那丫头你就带走吧。”
暴躁恶灵不答应,还想跃跃欲试,被冷静恶灵使了个眼色,大意是警告少惹麻烦。霍无疆承了它这情,但还有一事得问清楚,于是道:“不知今日过后,各位兄弟还有什么打算?”
暴躁恶灵不耐烦地喝道:“这又他娘的关你什么屁事?”
冷静恶灵也道:“的确与你无关。”
霍无疆挤出个示好的笑,松了语气道:“不是我吃饱了闲的非得多一嘴,可如今这世道也不比当年好哪儿去,各位都不是该在三界里露面的生灵,就不怕行踪太多,惹来麻烦?”
冷静恶灵搓了搓手指,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你说这话,有没有把自己也算里面?都是死过一回的了,瞧着你也不担心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们嘛,自然也不怕了。”
霍无疆被回击得一时无言,冷静恶灵最后再深深看了他一眼,拉着暴躁恶灵退出了树林。
霍无疆摸了摸脑袋,见白玉休怀中的小人儿睡得一脸恬静,孩子虽然闭着眼,但眉眼与小鼻子间依稀能看出几分华灵的模样,果然老话说的外甥像舅、侄儿随姑。
白玉休抱着孩子,道:“有何想法?”
霍无疆揉了揉眉,叹道:“都不知问题出在了哪儿,它们居然轻易就出来了……你也听到了,我是劝不回去了,只希望它们别惹是生非引人注目,消消停停的才好。”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爆炸动静,整座山谷地动天摇,像被巨斧劈裂了一般,连带大地都晃了两晃。二人极目望去,熊熊火光依旧没熄灭,但原先杀得难解难分的两拨人马已经不见,只留一道满身污血的背影踉跄着立在火光冲天处,手上长剑插入泥中七八寸深,支撑着未倒的身体。
霍无疆张了张嘴,还没怎么,就听那人影用不知是焦急还是愤恨的语气大喊了一声:“容竹!给我滚出来!”
这回霍无疆是真惊了。
他与白玉休对视一眼,也从对方的神情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料之外。霍无疆摸了摸鼻尖,与白玉休走出树林,朝那道背影迈步而去。
华灵一身血渍脏污,发髻凌乱,面目狼狈,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后立刻提剑转过来,目光先落在白玉休怀里的华湘身上,见孩子安然无恙,这才舒了一口气。
霍无疆则在看清她脸的时候实打实被吓了一跳——那张本来明艳瑰丽的脸上不止血污遍布,而且有一只眼睛像中了流镖之类的暗器,眼角处生生被扎出一个窟窿,且暗器又被生生拔出,所以伤口狰狞,皮肉外翻,血流不止,看着实在触目惊心。
该是出于同僚之义,总之白玉休面含关切地询问了一句:“伤势如何?”
不过奇怪的是华灵都没看白玉休一眼,目光直直投向霍无疆,咬牙切齿道:“谁让你横插这一手?”
霍无疆摆出一脸的无辜,耸肩道:“我要是不插这一手,你这侄女现下还能睡这么安稳?”说罢一顿,又道:“你刚才喊我什么?”
华灵满脸是血地盯着他,眸中酝酿着一种堪称古怪的恨意,不止恨,还有矛盾的克制与不甘的隐忍。她伸出那只没有握剑的手,冷声道:“把湘儿给我。”ensotemple.com
霍无疆挑了下眉,道:“既然恶因是神君自己种下,即便今日把它们杀退,难保日后不会卷土重来。君子报仇,不及无辜,神君多留个小心吧,毕竟下回难说还有我这样不识好歹的愿意再插一手了。”
华灵闻声,吐了个冷笑。
她身上还有几处伤正隐隐作痛,尤其是眼睛,虽然血已经止住,可钻心的痛楚并未减轻丝毫,有生以来恐怕得算跌得最大的一个跟头,足见那群厉鬼邪祟有多想取她性命。
华灵从白玉休怀中小心接过熟睡的华湘,直到这时才抬首看了对方一眼,眼中情绪该是掺杂着怨念一般的质问,却什么都没说,返身走到霍无疆面前,道:“今日算我北境欠你一个人情。”
霍无疆刮了刮鼻子,一脸懒散道:“神君言重了。不过既是人情,早晚都得还,干脆今天还了了事。”
华灵警惕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霍无疆摊手笑:“要你一句实话呀——方才你叫我‘容竹’,敢问神君,你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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