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灵目光淡定，一脸平静地看着霍无疆，道：“要保守秘密最好的方式，便是除自己外，绝勿透露给任何第二个人知。既已有第二人知，你心里该有准备才是。”m.ensotemple.com
霍无疆笑道：“我再有准备，也不妨碍想知道这个透露给神君的人是谁。”
华灵轻哼一声，将怀中的华湘又抱紧了点，撂下一句“真想知道便自己查去”，带着孩子转身踏上飞云走了。
霍无疆没去追，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知道内情的人就那么几个，先排除白玉休，再剩下的无非是言家姐弟和西境的连应宗。不过按理说，若当年容竹不曾与这位女神君有过龃龉，她今天也不必用这种威胁的语气喊出自己名字，可见当年定是闹下了什么不愉快。但眼下她欠下这么一个大人情，再有梁子也不会发难了吧。
一桩事了，霍无疆提议回东境，将今晚发生的一切通告言盈，叫她不必再担着心。待至蓬莱，得知言盈还在九重天未归，言昃则去了止澜山报信，一双姐弟都不在府，他们做客的也不便多留，霍无疆又提议还是按之前计划，以风巫为起点，下一站该去哪儿便还去哪儿。
白玉休问：“可要休息几日再动身？”
霍无疆奇怪，道：“干嘛突然要休息，你哪里不舒服吗？”
白玉休看着他的脸，道：“是你哪里不舒服。”
“啊？”霍无疆更奇怪了，张了张嘴，摸着自己的脸道：“我没不舒服呀，怎么我脸色很差么？”
白玉休没作声，变了面镜子递给他自己看。霍无疆接过一照，果然小脸蜡白，眼睛下方粘着两片乌青似的阴影，看得他愣了半天，摇头失笑道：“又不是没睡好，怎么变这样了，哈。”
白玉休道：“方才在芒山，脸色还如常。”
霍无疆只顾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那就是奔波一路太累了，不然今晚就不折腾，还在蓬莱借宿一宿吧？”
于是，白玉休请仙童安排客室，这回两人共住一院，晚上睡前白玉休将霍无疆拉到面前，仔仔细细端详似的将他检视了一圈，见这人脸色仍旧发白，嘴唇也莫名干裂开好几条小细缝，不禁蹙眉，道：“手拿来，把脉。”
霍无疆乖模乖样地把手伸过去，屁股挨着往白玉休旁边一坐，两条腿架到人家身上，咕咕囔囔道：“应该就是累了，这会儿才回过味来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酸，像跑了三十里地似的。”
白玉休一番诊脉问切，没有发现异样，虽觉得古怪，可也无从下手去医，只好道：“那便少说话，好好休息。”
霍无疆是真困且累，破天荒没再插科打诨顶两句，脱了鞋袜爬上床，没几下的工夫就睡着了。至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揉着又酸又涨的脑袋瓜迷迷瞪瞪睁开眼，见衣着齐整的白玉休就坐在床边看着他，一时奇怪，道：“你什么时候起的？”
白玉休微蹙着眉头看着他，问：“今日可好些？”
霍无疆诚实摇头，呜呼哀哉道：“昨天是跑了三十里地，现在睡一觉起来更惨了，像跑了三百里，连脚指头都是酸的。”
听着蹊跷，好好的怎会如此疲惫不堪。
白玉休查看他脸色，并未比昨晚好多少，仍旧神色恹恹，气血也透不出皮肤，整个人看着没什么精神。
白玉休道：“起来，我们回翠晴峰。”
霍无疆讶道：“回翠晴峰干什么？要睡觉哪里不能睡。”
白玉休道：“如此模样，需慎重调理。”
霍无疆笑他大惊小怪，不过倒没拒绝，主要是身子骨真的又酸又疲乏，他也使不出劲这么折腾着上路去哪里，所以回翠晴峰养几天也好，正好许久不见澜舟寒蝉他们，还怪想的呢。
翠晴峰山幽气清，仿佛一块遗世的璞玉，鲜有人打扰，最适宜安心休养。
霍无疆在山上躺了吃吃了睡睡醒了就瞎逛荡，期间也没闲着，带领一众弟子风风火火前呼后拥，又把整座山峦给霍霍了个遍。
比如掏鸟窝的时候被野狗追得一个个全掉进了泥坑里，爬出来的时候谁身上不挂着三五斤野兽的屎尿屁。
比如偷偷在后山生火烤肉，结果一阵风吹来，火星子把相隔不远的后厨耳房给点燃了大半片。
再比如好不容易乖乖坐在藏经阁里想学点道法知识，结果不知谁嘚瑟显摆非要给大家表演刚初学的遁地术，遁到一半都没发现摸错了方向，直接把阁楼的基座给捅穿了，差点没一屋子经书连带房子全给捣毁了事。
直到这里霍无疆才吐着舌头吓得稍微收了收手，不为别的，真让白玉休抓住还不弄死他，怎么带孩儿们的，他没来的时候这些子弟一个一个全循规蹈矩一心向学，现下可好，都让他培养歪了。
又说这日，山风习习，天光一片明媚。小朋友们去上课了，霍无疆一个人闷得无聊，白玉休这几日亲自执教在课室里坐镇，故而不但不能陪他，甚至都断了他再去骚扰门生子弟的后路。霍无疆实在憋得难受，便一个人跑到后山野湖边钓鱼去。
说来也怪，自从东境回来，他整日觉得腰酸腿乏，跟孩子们闹腾也是攒出来的一点力气，心里贪着玩，就不准腿脚不配合驱使。而现在没了一帮玩伴在侧，他是能躺着绝不站着，能趴着绝不坐着，一百零八根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越躺越累得慌。
钓竿搭在岸边，人趴在树林里闭眼休息，耳边听着雀鸟叽叽喳喳的叫声，清风不时拂过脸颊，泥土的香气若隐若现萦绕婉转。许是环境挑得太好，不一会儿人就困顿了，霍无疆打了个哈欠准备好好睡一觉，可脑子却不听使唤，突然跑马灯一样闪过许多凌乱画面，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说是做梦可人又还没睡着，实在怪得很。
他倏地睁开眼，翻过眼皮去看头顶上蓬蓬如盖的枝杈树叶，在斑驳的绿色光影里好像看到一幕画卷，也是来自遥远的当年。
那是距离白玉休及冠大考还有不到半个月，故而这段时间容竹没去打扰他，饿了就自己摸去厨房找吃的，疲了就动手做几样玩具逗乐，或者泡在泸沽城里闲逛，总之有的是办法打发时间。
这日，碧空如洗，不远的山门外传来一阵轻灵笑声，好像一挂百褶风铃被风吹响在耳边，很是悦耳动听。容竹从假山石上爬起来，好奇地抻长脖子望过去，发现来人是个亭亭玉立的妙龄姑娘，模样明艳瑰丽，好像还很爱笑，此刻正跟守山门的两个小童不知说着什么笑话，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
来翠晴峰这么久，还从没见过有姑娘上门的。容竹交友心起，当即小跑上去迎客，挥手道：“这是谁家的小姐，来山上玩的吗？”
那边被这一声惊扰，纷纷停下了说话。上山的姑娘一双极亮的桃花眸，气质华贵，正用打量的目光向这边看来。不待接话，一旁的小仙童先为容竹作介绍道：“容公子不认识，这位是北境的华灵少君，今日来府上找我们少君谈事的。”
容竹听罢，更加客气了，拱手行礼道：“原来是北境的贵客，华少君有礼。我是白初的朋友，你叫我容竹就行啦。”
此时的华灵还是一个翩跹少女模样，她嘴角笑意暂未收退，打量似的将容竹一通细瞧，带着点客气的微笑，道：“你就是容竹。”
容竹一听，讶道：“少君认得我？”
华灵别有深意地又看了他一眼，没应这句，只道：“玉休大考在即，你可不能打搅到他。”
容竹露出个尴尬的笑，道：“这个当然，我知道轻重的，小白最近课业紧，我也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心里想的却是这姑娘我们是头一回见，她怎么知道我有没有打扰小白？还有刚刚那个问句，什么“就是”容竹，可见她是提前就认得我的。
奇怪，谁跟她提到过我吗？
小仙童给华灵带路，道：“乐室正好刚打扫过，华少君要是没特别吩咐，不如就去乐室等我家少君吧。”
华灵欣然同意，容竹正好也没地方去，听这姑娘是约了白玉休，不过白玉休还没下课，估摸还得个把时辰，不如他来作陪款待，给人家解个闷也好。
于是，这自来熟便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乐室，没等小仙童上前开门，容竹先快一步过去把门推开，对华灵做了个请的手势，客气有礼道：“外头天热，华少君里面请，我让人给你拿果子茶点来。”
华灵抿着唇，面色古怪地看看他，秀眉微皱，没多言，提着裙摆先跨进了屋。
小仙童们奉来点心糕饼就退出去了，容竹给华灵倒好茶水，见她立在一排古琴前端详得仔细，不时弯下腰凑近了看，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就是不知说的什么了。容竹见状，以为人家是上门作客碍于身份放不开，便主动过去，一把抱起她面前的七弦琴，递到华灵眼前，笑呵呵道：“少君要是喜欢，这么看哪看得过瘾。喏，拿去好好看，其实你要是会弹的话，弹着试一段也行啊。”
华灵一动没有动。
她大睁着眼睛看着手里的琴，一副受惊过度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瞪着容竹，愣道：“你就这么……把它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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