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谢公子你在吗?”
谢流云连忙收敛了心神,收起手中的画,朝这边走来,出声问道:“我在,白前辈,请问是有阿虞的消息了吗?”
白芷摇了摇头,她一直把林虞当做最疼爱的小辈,何尝不想早日找到她。奈何这次事发突然,哪怕一向古板的大师兄为此改了门规,派出了几对弟子四处去寻,皆是一无所获。
“谢公子这边请,我有话同你说。”
两人在紫竹院的凉亭就坐,凌霄峰本就人烟稀少,这紫竹院正如其名,环境尤为清幽。谢流云一落座,就望着院里那个与之格格不入的藤条秋千出了神。
那秋千立于紫藤树下,由于久无人坐,已经缠上了不少杂藤,在风中孤单地摇晃着。
“那秋千是阿虞小时候刚到凌霄峰,缠着虚茂师兄给她扎的。”
白芷轻笑一声,目光温柔恬静。
“我清楚地记得,九岁的小姑娘,眼睛大大的,聪明伶俐,漂亮贪玩。来的第一天就扯了大师兄的胡子,被罚蹲了半个时辰的马步。阿虞自小性格就和别的姑娘不同,特别顽皮,又好面子,怎么罚都不哭,顶着伤也能笑嘻嘻。”
谢流云听着白芷的描述,望向秋千的目光越发柔和,想象着小时候的阿虞坐上去晃悠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弯了嘴角。hTTps://WWw.eNSOTeMPLe.com
她那么爱玩,脸上一定是带着笑,手里说不定还抓着点心果子之类的,一边荡一边吃,嘴里哼着歌。
白芷见他如此神情,也笑了,聊起了别的:“谢公子……”
“前辈叫我流云就好,您和我师父同辈,又是照顾阿虞长大的人,晚辈实在受不起。”
“好,流云,我知道你对阿虞用情至深,一心想要找到她,但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
谢流云沉默了片刻,心中泛起一丝苦意。难道他要认定阿虞已经身死,再不找下去吗?
不,他根本就做不到。
一想起小姑娘在一群又一群的杀手之间拼死搏斗了一夜,生死未卜,他的心就止不住地绞痛。
阿虞是他放在心上的小姑娘,是他认定的妻子。他这么爱她,从没想过放弃,亦没有精力管旁的事情。
谢流云想至此处,越发苦涩,开口推辞:“多谢前辈开解,但我……”
“别急,你先听我说完。”
白芷正了神色,继续道:“我不是让你放下对阿虞的感情,而是想让你回到该有的位置上去。阿虞如今杳无音讯,门派定会全力去找。”
“但林将军身死之后,新阳再起纷乱,边境一带也岌岌可危。阿虞和我谈起过你,她最欣赏的就是你的胸怀,还称赞你有侠气。”
“你是读书人,也知此话听着别扭,其实并没有错。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如今纷乱四起,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该承担多大的责任。”
“你我都相信,阿虞是被高人所救,所以才不知所踪,她一定会逢凶化吉。既然如此,为何不将感情藏于心底,最眼下最紧要的事。或许哪天就有她的消息了,不是吗?”
谢流云陷入了沉思,这半年多来,新阳发生巨变,他何尝没有将其放在心上。颜辞与他决裂后,由于没找到林虞,受了刺激,性情越发偏激,和江娉婷的婚事也延后。朝廷里鱼龙混杂,边关战火不休。阳浔数次写信劝他回金陵,他都因为私心推辞了。
眼睁睁看着百姓流离失所,变法的努力就要付之东流,他心底何尝不痛惜呢?
但每次他有这个念头,就越发自责。他唾弃自己三心二意,口口声声说对不起阿虞,哪怕走遍天下都要找到她。却做不到道家那般超脱,对当今局势无动于衷,顺应天意。
白芷看出他挣扎在大义于小义的的痛苦与纠结,又用了别的法子相劝:“我知道你对阿虞有愧。她是我带大的孩子,在我身边呆的时间最久,除了林将军,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若是阿虞知你如今这般痛苦,定会不忍心。她是将门之女,秉性与林将军一脉相传,若是她在,也定会劝你为了大义回归正轨。言尽于此,你自己斟酌。”
谢流云刚回到林虞屋里,还纠结着,突然起了一阵狂风,将木窗吹得噼噼啪啪乱响。因为这风,画卷被吹落在地,展开一半,洁白的宣纸也像是纷飞的白雪,在空中翩跹起舞,最后降落在画卷旁。
男子蹲下身子,将其一一拾起,看着那张正好落在画上的宣纸,愣了神。
纸上是林虞的字迹,看着还有些潦草,想来是刚练字不久所写,誊抄的是青莲居士的诗。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谢流云笑了,突然觉得自己枉读圣贤书,心胸连刚接触诗词的阿虞都不如。大丈夫在世,当洒脱如斯,心怀天下,无愧于心,怎能优柔寡断,遇事不决。
他若再继续踌躇不前,又怎能担得起阿虞对自己的称赞与情谊?
若是他回金陵整顿之后,还无她的消息,就继续找,一年,五年,十年……多少年他都愿意等。若是阿虞当真殒命,不在人世,那自己就随她同去,来世再会。
蓬莱岛上,青山凝秀,碧水澄清,云雾缭绕,水气茫茫。蓬莱山在海中,海在云中,三者缠绕交错,幽谷逸林,灵鸟高飞,鹿鸣呦呦,宛若仙境。
鹿鸣谷的静水台上,静卧着一名女子。她身着一袭青竹色的襦裙,
双手交叠于腹部,如云的秀发像瀑布般展开,落在身旁。
静水台立于一汪幽泉之上,谷中水光悠悠,被溶洞落下的光一照,便折射出七彩光影,美轮美奂。偶有柔光落于女子的面庞,未其略显苍白的面色平添一丝鲜活神采。
谷外,有一穿着素白道袍的女子正悠闲垂钓,她看着不过双十年华,相貌只可算清秀,却是仙风道骨,通身气质与这仙境分外贴合,几乎融为一体。
“静水真人,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随缘,她想醒,自然就醒过来了。”
“随缘?那可不行,我们秘族还等着她主持大局,现在可是最好的机会。”
“呵,你们这一伙人能有什么大局可主持的。当年被人追杀,逃到蓬莱岛,要不是我师兄慈悲为怀,愿意收留,我早就把你们赶出去了。”
静水真人神色淡淡地瞥了男子一眼,继续挥动渔竿,毫不客气示意对方帮自己挂鱼饵。
齐见山无奈,只好照做。那日幸好他有事路过桑州,在漳河边听到动静探查了一番,这才能即时把林虞捞起,拼力保下她一口气将其送到这蓬莱岛来。
本以为凭梨山真人之能,定能把人救回来,但却刚好赶上他仙游,只剩下这个脾气古怪的静水真人。
他好求歹求,跪了三天三夜才劝动她出手。却没想到,这人修的武功路子奇特,性格也马虎,跟着书经照做也能出岔子。命是保住了,人却半死不活的,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她是凌霄峰剑宗的弟子,剑宗可是梨山真人的老熟人了,您就看在他的面上,再想想办法吧。”
“剑宗是我师兄的熟人,又不是我的熟人,我师兄这会儿坟头草都几丈高了,哪还能管这些?哎呀,都说了死不了死不了,她想醒自然就会醒了。”
“可是……”
“你别吵!别吵!我的鱼都被你吓走了!”
齐见山:“…………”
金陵城外,阳浔一接到消息,就在城外等了许久,除他之外,还有冯逸思、孟珏、高子龙等人。他们见到谢流云,都十分高兴,情绪高涨,拥抱寒暄之后,便一同去了浔亲王府。
由于谢流云要代林虞为林通海守孝,桌上摆的都是素斋,几人以茶代酒,聊着如今局势以及改良之策。
待其余人走后,阳浔又多留了谢流云一会儿,说出了真心话。
“流云,你愿意回来,我确实是松了一口气。先前是想让你接替蔡相,主持大局,但情况有变,我也不瞒你。如今这朝堂之上,已非你离开时的风气。陛下又犯旧疾,身体大不如前,后宫妃子也无所出,疑心更重。”
阳浔说到此处,更加担忧,他最近因为和阳瑞新提拔的右相石允城政见不合,已明里暗里受了多次打压。他虽希望谢流云能助力一二,却也当他是知己好友,不愿他未知全貌就因此涉险。
身着华服的高大男子眉眼深邃,目光幽深,语气沉稳:“伴君如伴虎,你我都清楚这个道理。现在若要肃清风气,除了要有房杜之才,更需要一身正骨,能似魏征直言纳谏。这其中凶险,你必知晓,若你心有顾虑,我也不强求……”
“月兄不必多言,这些我都心中有数。”
谢流云将手中茶盏放于紫檀平角桌上,淡笑一声,眉宇之间的阴郁散开,又恢复了往日端正温润的模样。
“其实这次我回来,一早就下了决心。功名于我如浮云,若为天下大义,纵使惹怒陛下,再遭贬谪。只要我能留下一命,继续探寻阿虞的踪迹,哪怕因此前路坎坷,身败名裂,我也在所不惜。”
阳浔点头:“你能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我实在汗颜。吉人自有天相,阿虞定会平安归来的。”
这时,一名小厮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东西,十分恭敬道:“王爷,有人送来了一个匣子,说是迎接谢大人的礼品,请谢大人亲自打开。”
专门送给他的?
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好奇。
谢流云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右手掏出了一个穿着紫袍官服的小人,上面写着他的名字,身上扎满了刺。
“属下该死!”
小厮被吓得魂飞魄散,当即跪在地上,出了一身冷汗。
身穿白衣的温润公子轻轻一笑,扶起地上跪着的人,眼神有些玩味:“我回来的第一天就有人给我送了份大礼,还真是意外之喜。”
阳浔神色一变,因为伽蓝的缘故,对这些略知一二,很是担忧:“这东西着实阴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这就写信,派人去请乌则的巫医,为你诊治。”
谢流云笑了:“无妨,月兄不用劳师动众。君子善养浩然之气,可以辟百邪。此乃攻心的雕虫小技,不必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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