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捕头跪在河边岸上,恭敬地回着阳浔的话,见其神色不好,便没有再多言。
前些日子下过几场大雨,河水湍急,别说是人了,就算是头巨熊,都会被冲走,何况是名女子,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本王知道了,下去吧,把人叫回来。”
“是。”
谢流云还握着林虞的佩剑,在被损坏的官船上分析当时的情况。他自听到噩耗,便一路赶来,已经有十日不眠不休,双眼早已熬得猩红。如玉的手也因为找人倒弄船上的物件,被木刺扎得流血不止。
阳浔拍了拍蓝衣公子的肩膀,语气有些苦涩:“流云,派出去的人依旧没有消息。阿虞吉人自有天相,或许是被人救了,我这就通知各州各县,张贴她的画像。你……”
“我知道了。”
谢流云声音暗哑得不像话,刚晃晃悠悠起身,就被冲过来的人给狠揍了一拳。
颜辞通身都是杀气,同样也是双眼猩红,抓着狼狈不堪的蓝衣公子质问:“谢流云,你还记得那日在襄阳承诺过我什么?你不是说自己手眼通天,能护住人。人呢?人呢?”
谢流云整个人尤为失魂落魄,因为愧疚也不闪躲,任由颜辞揍。他一颗心早已痛到没有知觉,只有受伤流血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阳浔分开两人,劝阻道:“颜辞,你冷静一点,这事事发突然……”
“别给我说什么事发突然!”
颜辞刚给林通海验完尸,情绪早已崩溃,一把甩开阳浔,也给了他一拳。
“要不是你的那个好弟弟疑心病重,按照规制,姨夫回程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只带这么点人,这才导致遭遇伏击都没有反抗之力。我和阿虞不知情,你们俩在金陵也毫不作为。我看一早就串通好了,交了兵权不够,想着法子要他死。现在好了,他满意了!”
颜辞也是气极,加上不了解个中情况,才会对二人心生责怪之意。那日林通海提出交出兵权,阳浔就极力阻止。为了新帝降低疑心,谢流云更是自废前途,拒绝担任吏部尚书,一早就写了辞表,愿意以布衣身份入赘林家。
但这些都被林通海否决了,还说表忠心就要彻底,自请将身边的副将留在金陵为新帝效力,这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
阳浔嘴角挂着血丝,心中又悔又愧,但也不好解释,不管情况再如何复杂,人终究是遇害了,无奈回道:“我知道你现在激动,慌不择言。我也担心阿虞,但此事确实是蹊跷,等我查明……”
“有什么好蹊跷的!天下皆知,林大将军此战立下大功,又解决了疫病,深得民心。最忌惮他的除了敌军,就属龙椅上坐的那位。”
阳浔语气柔和,继续劝道:“陛下确实心有忌惮,但他已经收了兵权,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不仅如此,还给林将军又升了两级,赏赐颇丰……”https://m.ensotemple.com
“那只能说你的好陛下怕落入口舌,存心如此。黑衣人的尸体我都一一验过,根本就不是君国的细作。我还认出有一半人身上都有特定的刺青,只有在御林军服役过的才有。如今铁证如山,没什么好争辩的!”
阳浔听到这话,神情一变,心底突然生出极大的恐惧来。如今种种迹象都把矛头指向新阳皇室,若是任由发展下去,只怕会流言四起,扰乱民心。万一再有人推波助澜,后果不堪设想。
更重要的是,饶是他,也分不清到底是有人存心想陷害,还是确有此事。
颜辞说到激动之处,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攥紧了拳头,眼底满是失望之色,语气有些嘲讽:“呵,亏我还把你们当做朋友,真是可笑。你们两个一个王爷,一个高官,身处金陵,又聪明至极,怎么可能一丝察觉也无?”
“尤其是你,谢流云,你口口声声说会竭尽全力护住姨夫和阿虞,哪怕死也足惜。但现在一个死,一个不知所踪,你呢?除了抱着阿虞的剑,一句话也不说,简直就是个懦夫!”
谢流云眸光闪了闪,喃喃开口,比起回话,更像是自言自语:“阿虞一向武艺高强,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不会有事的。她是我的妻子,就算是找遍天下,我也要找到她……我要找到她……”
这是他二十多载的人生中第二次经历这么绝望的场景。上一次还是在滨州,那时他还未及冠,接到消息就策马不眠不休地从国子监奔至滨州,雇了人疯了一样地在大海里撒网,连商船残骸都没捞上来,更不用说父母的遗体。这一次又是阿虞重伤落水,杳无音讯……
同样是水边。
同样是一点征兆也无。
谢流云心中头一次有这么大的恐惧,他害怕极了。他怕林虞真的离世,历史重演,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一颗心惶惶不安,绞痛得厉害,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也无。
这些天,他像是丢了魂一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找,只有握着剑,只有握着它才能感受到心上人的一丝气息。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阿虞平安无事,正等着自己去寻。
颜辞不明他心中所想,本就情绪崩溃,见状更加气极,抽出佩剑稍使内力就朝三人所处的船板劈去。当即就劈出了一道显眼的裂痕,正好将阳浔和谢流云两人分至一边。
天人之姿的男子神情决绝,将手中的剑往谢流云脚下一扔,开口道:“从今往后,我颜辞,与你们二人恩断义绝,再不是朋友!”
江娉婷守在官府里问重伤幸存的几人那日的情况,却一点收获也无。有一个知县因为害怕,拽着一个小兵趁乱躲在船底没出来,对后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萧御山倒是知道的多些,但也只说林将军身死之后,林虞被人偷袭,重伤击落水中,自己也不省人事。
女子还未问出更多的线索来,就见一脸阴沉的颜辞走进来,拉着她手上了马车,一言不发地离开。
“有阿虞的消息了,对吗?”
“颜辞,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王爷和谢公子有没有透露什么线索?”
“颜辞,你说话啊!我们要去哪,到底怎么回事?”
…………
江娉婷问了一连串问题,颜辞都没有回应。见他不答,心中越发焦急,刚想喊小厮停下马车,就被他拽了回来抱在怀里。
“这事是皇帝的意思,阿虞我们自己找。”
女子一愣,再不动作,心中一片苦涩。
按照他如此极端的个性,知道是皇帝动的手,定是和阳浔、谢流云决裂了,说不定还会给阳瑞下毒,以解心头之恨。
林将军身死的消息一出,天下哗然。一时之间流言四起,襄阳乃至整个荆楚一带的百姓群情激愤,纷纷到官府申冤,想要查明真相。
其余几国也趁乱派出细作,在边境处烧杀抢掠,不断侵占新阳土地,闹得名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好不容易回归的安宁,瞬间被打破。
阳瑞百口莫辩,起初还用了温和的法子,最后实在应付不了便不顾阳浔反对,开始派官府镇压,甚至闹到因为说错话而入狱的地步。无论是抵御外敌,还是处理流言,采用的都是铁血手段。虽然颇有成效,但时间久了,也起了民怨。
科举改制了之后,读书人的兴致高涨,思想得到开放,写文议事已是常事,蔚然成风。最近民怨沸腾,不少寒门学子倾慕蔡相,又对当下的政策有意见,便直抒胸臆,引起了不少的麻烦。还有人以激进的文章为信仰,纷纷起义,遭到灭杀。
经此一遭,阳瑞性情大变,又牵动了旧疾,性格越发阴晴不定,怀疑猜忌。蔡相以及革新派的门生都因此受到牵连,贬的贬,罚的罚,主心骨都不稳了,变法也没了后续。
贤良入狱,不得重用,倒是有不少谄媚者上位,又玩起了当年世家那套小把戏。好不容易肃清的风气又有变浊的趋势。
凌霄峰上。
谢流云正在林虞的屋里静坐着,看着画中一袭石榴红裙、笑魇如花的女子,心中越发悲戚。这半年来,他走遍了漳河上下游的每家每户,每到一个地方都让官府帮忙张贴告示悬赏寻人,都石沉大海,没有一点消息。
男子如玉的手摩挲着画中人的面庞,对上她带笑的眼睛,眼眶湿润,心中越发愧疚。由于风餐露宿,奔波劳碌,他清瘦了许多。如今眸光黯淡,脸颊消瘦,面带愁容,再不复往日翩翩模样。
“阿虞,对不起……颜兄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没有察觉异常,才让你遭此磨难。我真的很没用,找不到你的踪迹,你到底在哪儿?”
一滴又一滴的清泪落在画上,晕染开来,给女子的石榴红裙镀了层新色。有一滴被风吹散,留在女子的粉颊,宛如美人垂泪,哀伤又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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