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非鸟回到卧室,笑说:“刚打过去的时候,我妈正好喊我去把洗衣机抬一下,它老放不平,衣服都甩不动,我只好先挂断去帮她的忙……你现在在哪儿呢?饭局吃好没?”
那边很安静,隐隐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没有想象的吵闹。
邹非鸟等了片刻,不由疑惑:“越惜?”
“……你好。”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些许失真,清冷,微沉。
并不是陆越惜的声音。
邹非鸟一愣,她以为是文助理,但细想又觉得不像。文助理不会用这种陌生的口吻跟她说“你好”。
“请问你是?”她没多想,只正色询问,“越惜呢?怎么是你接的电话?”
叶槐静静看着手机界面。洗手间里水声哗啦,看来陆越惜还在清理自己的那件外套。
“她在忙,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她不是在吃饭局吗?”
“不算吧,她在我家吃饭。”
邹非鸟心一沉,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你是谁?是她的朋友?”陆越惜的朋友她几乎都见过,哪怕是素未谋面的商业伙伴,两人闲聊时陆越惜也会和她提两句。
“也不算。”叶槐看了一眼洗手间,眼神冷淡,“我叫叶槐,你应该不认识我。”
邹非鸟屏息片刻,皱起眉:“不,我认识你。”她说,“我知道你。”
惊讶的反而是叶槐。她沉默片刻,倏尔笑了笑:“看来她和我提过你。”
邹非鸟心情有点复杂,不吭声。
“我也知道你和她的关系,你们俩订婚了是吗?”
“……”
“既然她跟我提过你,那她有没有说过,她对我做的事呢?”叶槐的呼吸沉了一沉,压低声音,“我想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邹非鸟默然,想起了那本厚厚的相册。
一个人的十年,究竟可以沉重到什么地步?
“……我可以见见你吗?”邹非鸟突然出声问,她抬头看着卧室窗外,天光晦暝,冷雨淙淙。
“见我?”
“嗯。”
叶槐古怪地笑了一声。她是很少笑的人,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
“好啊,可以,我也想看看,能喜欢上她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今天下午可以吗?”
“我要值班。”
“抱歉,我在国外念书,明天要赶飞机回学校。”
洗手间里忽然传来吹风机的轰鸣声,呼啦作响。
“……那就下午两点吧。”叶槐沉默许久,道,“我和同事调下休,你来我家吧,地址是……”她报出一串地址,说完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又添上一句,“至于陆越惜,我让她早点回去好了。”
*
陆越惜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衣服吹干,凑近闻了闻,有股半干的青柠味。
她叹了口气,出门,叶槐端坐在桌前,拿筷子挑着黑鱼肉里的刺。
陆越惜和她对视一眼,走过去坐下,拿起手机看了看。
“刚刚有人打电话过来。”
“什么?”陆越惜赶紧去翻通话记录。最顶端的,邹非鸟,通话时长显示为两分五十分。
她怔住:“你接了?”
“嗯,跟她说你在我这里吃饭。”
陆越惜心里猛地一突,但面上还算平静,一边飞快给邹非鸟打电话回去,一边多问了几句:“你有和她说你是谁吗?她怎么说的?”
叶槐淡淡笑道:“没呢,没说什么,我说你在我这里,她也没说什么,只让你早点回去。”
电话正在接通中。
陆越惜看她一眼:“那为什么讲了那么久?”
“很久吗?”叶槐面色戚淡,镇定自若,没有任何异常,“可能我们说话都比较慢吧。”
邹非鸟没有设置彩铃。呼叫她的时候对面只有单调的“嘟嘟”音,漫长乏味。
陆越惜紧皱眉头,一时间脑子里过了很多不好的猜测。
还好最后还是接通了。
那边人轻笑着,问:“要回来了?”
听她语气正常,不像是吃味闹别扭的样子。陆越惜松了口气,不由得放软语调,哄她:“在朋友家吃饭呢,马上就回去了,你在家待着我去找你。”
邹非鸟却说:“下午陪我妈出去一趟,有事。你还是回家好好休息吧,晚上再说。”
“你明天下午的飞机?”
“对。”
“好,到时候我送你。”
平淡的几句对话后,陆越惜确认没什么异常,终于彻底放下心,回过神来,刚刚还真是心头狂跳。
虽说不是出轨,但叶槐这事就是横在两人喉咙处的刺,是碰都碰不得的。
讲完电话,一抬头,发现叶槐正在看自己。
其实对方会接自己的电话,这事让陆越惜感觉挺讶异。但看她这副冷淡如常的模样,陆越惜也不好多说。
将饭吃完,犹豫片刻,道:“我该回去了。”
叶槐垂眼:“不再吃点?”
陆越惜轻叹:“我还以为这次来,你会想问问关于贺滢的事?”
“不用。”叶槐置在碗边的手微微蜷起,“叔叔阿姨他们都告诉我了。”
“哦。”既然如此,那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陆越惜只觉今天这顿饭莫名其妙,“那我走了。”
叶槐仍看着她,“嗯”了一声。
她起身拎包,整理衣服时,叶槐也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筷。M.ENSOteMPLe.cOm
挺瘦高的一个人,却因为眉眼间的阴郁显得嶙峋萧索不少。
“叶槐,”她突然问,“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叶槐动作一顿,陆越惜却不等她回答,又是叹了口气,转身开门离开了。
*
雨势渐缓。下午一点多的时候这场冬雨就已经停了。但因为天气寒冷,乌云阴沉,如沾满水的棉被平铺远方。
路面潮湿,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积水。
叶槐处理完调休后的事,又去厨房烧水吃药。
而后闲下来,她坐在沙发上,盯着房间某处发呆,瞳孔微微涣散。
两点整,门被敲了敲。
叶槐过去,开了门。
入眼的女孩清灵,如风露吻月,薄薄镜片后是明亮冷傲的眼。
她微微抬起头,视线从双针银链腕表上移开,看向她。
“你好。”邹非鸟颔首。
出乎意料的,过分客气的开头。
叶槐让她进去,邹非鸟也没有多看,她所来只是看看叶槐,其余别的,她都一并没有兴趣。
虽说来之前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见到真人的那一刻,还是觉得有点沉落。
像有只手,不轻不重地攥了下心脏。微痛。
坐下,叶槐端来茶水。
邹非鸟并没有久待的打算,于是开门见山问:“你们为什么会重新联系上?”
叶槐默默看她一眼。有些东西显而易见,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越惜还真是挺执着,
“要是我真喜欢她,看到你的样子,我可能会觉得欣慰吧。”
再多的话,都比不上这句来的狠绝。
邹非鸟一顿,而后脸上便是火辣辣的疼。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她最纠结最怨恨的那段时光,其实早就过去了。
“告辞。”她说。
因为第二天邹非鸟就要坐飞机回去了,前几天因为顾忌着方阿姨那边,晚上她都得回家住。
今晚陆越惜正准备找借口让邹非鸟跟她去荣锦待一晚,对方电话却打了过来。
“你在家?”
“是啊。”
“走吧,去荣锦那。”邹非鸟笑了一笑,“晚上我陪你,明天再回家拿行李,反正下午的飞机。”
“跟你妈说好了。”
“嗯。”
陆越惜二话不说,驱车赶过去。
邹非鸟却比她先到,屋内开了暖气,一进去就是暖洋洋的,如春风明媚。
陆越惜刚进门,就被女孩抱了个满怀。
那力道太重,抱得太紧,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她问,觉得很奇怪。
邹非鸟只把头埋在她肩上,孩子气的一动不动。好半天,才沉沉喟叹一声。
“舍不得我?”
“嗯。”
陆越惜顺着她脊背慢慢抚摸,安抚她。
屋内热,邹非鸟脱了外套,内里是件海马毛绒的毛衣,摸着还挺服帖。
陆越惜拍拍她的背,也不再多说,跟她紧密地抱了会儿。
夜里更觉稀奇。邹非鸟格外的投入和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焦躁,陆越惜都有些应付不住。
夜深,浴室里似乎水龙头没关紧。滴滴答答的淌着水。
一只手伸过来把它拧好。
热气氤氲。
月光覆在那凝了一汪水的水池上,晃晃悠悠,光线细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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