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三年,五月初三。
“杀了吴应熊父子,以寒老贼之胆——”
三藩正乱,为杀吴三桂之气焰,朝廷缉拿了吴应熊父子,下令将其处以绞刑。
建宁公主当即闹来了宫中,在太皇太后那里闹了一番,太皇太后只道:“反叛罪是株连九族,好孩子,听我的,快要莫闹了,再不要给他们给牵累了,快快回罢。况那也是皇上的主意,不是我这个老婆子怎的左右的下,你哭哭啼啼的求我,实是找错人了......”
闹了无果,她也不是个笨人,品了品太皇太后那话中意思。肃然敛了敛面目,跪在坤宁门前,请见皇后。
瑾秋与她说:“我们娘娘仁善,当是会见您的。您要说甚么,且起来罢说罢,奴婢给您禀就是了,这会儿娘娘小歇,你一会子莫要忘了规矩,娘娘有孕在身,你亦当心了。”
公主俯首应下。
遂给瑾秋引了进大殿中,暖阁中给轻轻唤了唤,闻了动静。才须臾,瑾秋搀着大腹便便的皇后徐徐走出来。
“皇后娘娘,救救我儿!”
还不待唤声姑姑,建宁猝然张牙舞爪的鬼嚎似的扑了上去。
将颜卿惊得竟惊叫着退了一步,踉跄着险些歪在一边儿。
“放肆!”
俩内侍忙来将建宁拉拽至一边儿。
瑾秋搀扶着颜卿,怒声叱喝:“公主好生无礼!方才不是答应了奴婢,是要规矩的才是。”
适才站稳,这才寐醒遭了这惊吓,那小脸儿转瞬就煞白了,渗出些虚汗。颜卿扶着腰,蹙眉问她:“姑姑是有何事?”
这节骨眼上哪里管人家肚里怀着孩子,只管自家男人和儿子,建宁铆足劲儿挣开了内侍的掣肘,扑了上去牢牢钉在颜卿脚下,扯疯一样大叫道:“求皇后救救我儿,朝廷要杀了我儿......”
给嚷的只觉一阵不舒服,顿时眩晕难当,腹中阵痛,颜卿扶着胸口,尽力开口:“怎么说法......”
“求求娘娘,求求娘娘,皇上下令扣押了我丈夫和儿子......世霖、您见过的,那个乖孩子、平西王反叛,与我们无干呐......”建宁紧攥住颜卿的裙角,语无伦次的哭喊着,是什么也不顾了。m.ensotemple.com
“我丈夫在京十多年,天子底下呀,哪敢有半分不臣之心,造反的是那吴三桂,怎生拿我们开刀!”
“如今扣在了午门,定是怕极了,世霖那孩子打小善良,地上那个虫儿他也心疼,他有何错,有何错啊......”
两耳嗡嗡喧扰,腹部动静愈甚,她就要、就要听不清人在说什么......
那蝈蝈儿死了。
是今个儿早上,照往常一样每吃了膳就拾了竹签要逗弄它玩儿,只是将那小葫芦揭开,蝈蝈儿在葫芦窝里一动不动,拿竹签点了点它,那两片羽落了下来......
正午过,吴应熊与吴世霖在午门被当众绞死。
五黄六月,刽子手收刀,毒辣的日头照着刑架上热腾腾的血。
......
皇后羊水破了。
坤宁宫如蚁子一样进进出出的奴才。
这一回,想来他又没能陪在她身边。
“老祖宗,奴才这就请皇上回来——”
皇上不在宫里,当务之急是三藩,太皇太后不允:“不过临盆罢了,休要去打搅。”
正阳稍稍往后挪了些,未时,坤宁宫诞下龙嗣,是个小阿哥。
本该庆幸,可见皇后意识模糊,稳婆手摸在床榻间湿漉,垂首一看,褥子一时就染红了榻,顺着垫子淋漓下来。
“大出血......”稳婆惊慌失措:“皇后大出血!”
太皇太后坐在殿中,手上盘的珠子一止,未曾睁眼:“知会皇上去。”
苏墨尔赶进暖阁来。
床褥间殷红,血淋漓得地砖上亦是一滩,触目惊心。
“娘娘,娘娘......”在她耳边轻轻唤了唤,只道昏厥,无甚么生息。
这可怎生是好.......
苏墨尔抱起了孩儿,襁褓里不啼哭,乖得紧。
“娘娘执拗,卑职一再劝诫是莫要执念子嗣,原就是身弱,因着战事忧虑,本就应小心再小心,怎能再由人来恐吓......”刘声芳亦是焦灼,伏惟在地上:“这是、是要了最后一口气。”
见那不曾止的血,瑾秋扒在榻边埋头抹泪,是昏天地暗的,心中歉疚难当,悔恨自己,就不应放那公主进来,就不会惊着主子了。
坤宁宫中四处溢了腥气,那些个宫的小主儿也候在门前焦虑张望,容俞得了皇后太多照料,此番拾绢搁那掩泣,阿连英亦然。
自打祜儿没了,那元宝泼皮不愿意回来,这会儿踩着墙头,静静坐在花窗上。
“我想看看......”
孱弱的一声。
瑾秋猛然抬头,见她睁眼,胡乱抹了把脸:“姑姑!姑姑,娘娘醒了。”
苏墨尔抱着孩子坐来上湿漉漉的榻上,探过去给她看:“是个小阿哥。”
她便笑了。
削骨的手儿,拾了一物件儿,搁在了襁褓中。
人不知她如何念头,倔强着:“我想坐起来。”
哪敢不依,瑾秋搀着她靠在帷幔上。
那煞白的小脸儿上唇动了动:“你可以给我唱歌儿吗。”她祈盼的望着:“我不想睡。”
她想等他回来。
“我给你唱。”苏墨尔将襁褓给了瑾秋,轻轻拾着她的手儿摩挲着。
浅浅小调,缠绕着暖阁中血色。
颜卿恍惚做了梦儿,那时候还小,那时候还在扬州,她靠在玉兰树下小憩,是一样轻轻扑面的风。
日晷又走了许多步子。
“卿儿!”
皇上斗篷未解,他回来了,像那些日子一样,行色匆匆。
她不能承诺他了。
人儿倔强抱住他,手拼命勾着他的肩。
遂稍稍张口,在他耳边浅浅道了一句:“小玄子。”
麻木的躯干里心拧紧了,分外的恸。
“是,小玄子在,卿儿,卿儿告诉我想要甚么?我领你出宫去好不好?”
“卿儿,积水潭的红渠跟仙子似的,咱们去瞧,好不好?”
肩上的人儿莞尔笑,轻轻应着他。
“咱们去茶馆儿里听书,瞧小童斗蛐蛐儿,角楼荷塘里放河灯,看锦鲤,如何......”
强作温柔的声儿急促的哄着怀抱的小丫头,可勾着他肩膀的手儿失去了一丝力气,他便一丝心惊,语句中一顿:“或,或卿儿不想在京城,咱们这就上绵州去好不好,小玄子领着你摸云彩、还有,还有我同你说的清远鹅,我带你去好不好?”
“你要去哪里都好,小玄子同你一齐,同你一起爬墙,一起捏兔儿爷......”
“卿儿,我领你回扬州——”
好。
灰蒙蒙的小脸上唇角的笑,落了。
颜卿恍惚做了个梦儿,那时候还小,那时候还在扬州,是一样轻轻扑面的风,她靠在树下睡着了。
*
宫里的白玉兰开了。
(正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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