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小说网>言情小说>恶犬>第 63 章 大结局
  叔侄两走得慢,纵使打了春,天气依旧冷,风吹过来冻得人发颤。

  沈宴鼻头被吹得发红,在风里小声说着话:“我以为皇嫂……陆姑娘会闹腾一场,未想到她……”

  沈慕风雨不动,平淡说:“存了死志的人,如何闹的起来?”

  沈宴惊在原地,一把扯住了沈宴的袖子,“皇叔,你在说什么?她存了死志?”

  沈慕推开他的手,独自走进风里,慢悠悠地说:“她但求一死,我便满足她。你来找我,难道不是为了此事?”

  “是……”沈宴看着沈慕毫不留情的背影,一伸手什么也没有抓住。他懊恼地揪着袖子,急出了眼泪,“我是来找你救皇嫂的!”

  到了前堂,沈宴失魂一般坐上主座,沈慕挨着他的右手边,平静扫视了一圈人。

  傅攸额头冷汗直滴,双手向前一伸才想起来这不是上朝,也没带玉牌,只好讪讪地收了袖子,正色道:“萧国公主潜伏大离已久,暗中筹划多年,致使我国朝局动荡,更是欲行刺花折王,种种桩桩,罄竹难书,臣以为按照大离律法,当以——”

  “傅尚书,”沈慕猝不及防打断他,“我并未休妻。”

  一座的人瞬然失色,沈宴眼中一亮抬起头来看沈慕,压着兴奋问:“皇叔,你这是何意?”

  宗宗皱着眉按住了裴思,用口型说:“王爷不是那样的人。”

  傅攸扯紧了袖子,与身后的人面面相觑,“王爷,此乃国事,不可徇私。”

  沈慕笑了笑,“本王未说过徇私,只是我并未休妻,陆桃桃便还是王室的人,王室之人犯错,本王身为摄政王有权主审。如今她已将罪行全部招供不必再审,余下的便是罚了。大理寺卿何判?”

  “问斩。”

  沈慕拨开茶沫,“问斩?不够。”

  “皇叔!你是何意!”沈宴急的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意识到失态后清了清嗓又问:“那依着王爷的意思,该如何处置?”

  沈慕起身,直直跪下:“臣请皇上处以臣妻陆桃桃,崖刑!”

  ***

  “崖刑吗?”陆桃桃在黑暗里抬眼,“何时呢?”

  宗宗冷淡地说:“三日后。”

  陆桃桃毫无波澜,“嗯,我知晓了。”

  “陆姑娘可还有何话想说,皇恩浩荡,允你死前交代遗言。”

  “这话沈慕不是问过了,”陆桃桃笑了笑,“主审人是谁,沈慕吗?”

  宗宗说:“王爷说尚未休妻,会以摄政王的身份主审。”

  宗宗转身要走,却听见了身后一阵响动,陆桃桃终于扶着木栏站起身来。

  沈慕看见她默然地越过潮湿的地牢朝自己笑了一笑。

  今日是她十九岁的生辰啊。

  ***

  陆桃桃被押解至悬崖的那日是个下雪天。

  沈宴走在沈慕身前,焦急地快要滴出了汗。

  他在昨日才明白崖刑的意义。

  齐决在昨夜的灯火里道:“崖刑乃是天家最穷凶极恶的刑罚,将犯错之人仅用一根锁链吊在半崖之上,每日自身上割下一块肉,再灌上参汤吊命,保证犯人在清醒的情况下承受所有折磨与凌迟。直到冬日的未冬眠的老鹰与山兽会发现血腥味来觅食,吃光尸体,才算结束。”

  沈宴已经看见了被层层围困陆桃桃和刑部的铁链当啷,可沈慕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皇叔,真的……一定要这样吗?”沈宴心有余悸地覆上自己脖颈见结痂的疤,小声央求道,“若是她悔过了呢……给一个痛快不好吗?”

  沈慕笑了,“你当她没有悔过吗?”

  沈宴一怔,对上了陆桃桃含笑的眼。

  是了,她怎么会没有悔过。

  陆桃桃是箫国最小的小公主,箫国皇帝老来得女,她从小有多受宠不必多说。

  国破之后,小公主被按头按进了血泪脏污筑成的徽巷里,从金枝玉叶到万人唾骂,她又不是披着人皮的木偶娃娃,真的没有想过反抗拒绝吗?

  可她有选择吗?

  父皇母后未凉的尸骨吊在眼前,那群大臣会正义凌然地问她:“你是不是大箫的公主。”

  三十万在漠北怒号迷路的亡灵,父皇母后的死不瞑目,尚且年幼的皇弟,你如何抛下?

  你怎么也抛不下。

  无论陆桃桃是否后悔,是否想回头,自她降生的那天起,便都没有意义了。

  何况,并无人在意她的想法。

  “皇上,王爷,准备好了,还有三刻便能行刑,”齐决垂头,闷声道,“王爷若和王妃娘娘还有话说,现下还来得及。”

  “好。”沈慕轻巧应了,“裴思,酒带了吗?”

  “王爷,酒是宗宗准备的。”

  “哦……”沈慕缓慢笑了笑,“我糊涂了。”

  沈宴心都揪了起来。

  裴思无声带着众人退了两步,只留下禁军把守在周围,圈出了夫妻两最后的方寸之地。

  沈慕将陆桃桃的枷锁解了,与她同坐在崖地之上,在山风中斟了两杯热酒。

  “红梅酒?”陆桃桃笑眯眯吸了吸鼻子,“好香。”

  沈慕一弯眼,温和说:“你鼻子倒是灵,是第一次带你去别院时埋下的酒,本想成亲那日挖出来的,谁知道舅舅也来了,你知道的,他是个酒鬼,不会放过的。”

  “你小气,不给他喝。”陆桃桃笑得猫一样。

  “是呀,”沈慕替陆桃桃理好发丝,“我当时便笃定要与你一同喝的。”

  陆桃桃捂着热酒抿了一口,“看来你早已觊觎我。”

  “是,”沈慕笑出声,“我第一次见你便想娶你,你勾的我心痒,我是个色胚。”

  陆桃桃把脸笑僵了,“这样不好,以后可别被漂亮姑娘骗了。”

  沈慕叹了口气,“不会了,桃桃,这世间无人比你更会骗我。”

  “那真是……”陆桃桃将眼泪掉进了酒杯,咬牙颤抖说,“真是对不住了……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嘛……”

  齐决不忍心再看,背着身子提醒道:“王爷,三刻将至。”

  沈慕点头,自顾将酒与桌都收拾了,起身时,被陆桃桃抓住了袖子。

  “沈慕,”陆桃桃说,“你能不能唤一声,我的名字?”

  “我……真正的名字……”

  “我叫,长汐,汐河的汐。”

  沈慕僵硬转动着麻木的手指,薄唇轻启,乖巧唤了声,“长汐。”

  陆桃桃松了手,陡然笑了,“谢谢你,我已经十年没有听过有人唤我的名字了,真好。”

  沈慕没再回头,转身摆手,禁军立即用锁链和枷锁捆住陆桃桃,将她带上了距离悬崖只有一寸的地界。

  “行刑!”

  沈宴捂住嘴巴不敢呜咽出声。

  沈慕闭上双眼。

  “沈慕,成亲那日没看见的戏法,你还欠我——”

  沈慕猛然睁眼转头,陆桃桃一跃而下,风声里传来她的笑声。

  “沈慕!我要你永远欠我!此生此世!不得解脱!”

  沈慕一惊,汐河方向猛然炸开一片白日焰火,不知何处来的戏班子吹起唢呐,响起一片哀乐。

  世上再无陆桃桃。

  ***

  西洲的清晨被一声嘶哑至极的唢呐声拉开,王大娘被这五年前搬来的小夫妻烦得要死。

  夫妻两一个姓沈,一个姓长,长得都跟天仙一样。

  刚来镇上那日两人都浑身是血,衣裳都被挂得破烂,说是做打猎营生的,那年冬天冷,小夫妻两打猎不慎从悬崖上滑下来,还好被镇上采药的赤脚郎中救回来了。ensotemple.com

  本来以为是对苦命鸳鸯,如今想来,还不如当时就把这两个万恶之源冻死在悬崖底下——

  自打他家生下了个女娃娃,西州镇上的丧事班都快失业了。

  “嘶啦——”

  又是一声吓得鸡也不敢生蛋的唢呐声,王大娘再也受不了了,抄起扫帚叩上了邻居家的门。

  “沈家媳妇!能不能让你家二丫别吹了!俺家驴都不敢嚎了!”

  王大娘扯着嗓子仰面往上喊,果真瞧见一个扎着冲天炮的女娃娃从二楼的窗子上探出了头,一张嘴龇出一排整齐的小乳牙。

  沈二丫笑嘻嘻道:“王婶婶,驴不叫不好吗?”

  王大娘就要骂街,又见面目可憎的沈二丫被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按了回去,随即一个年轻的妇人抱歉地伸了脖子,“对不住啊王大娘——不过你家阿花是不是要生啦,近来总听见她叫。”

  阿花是王大娘家的驴子。

  王大娘一时没懂她究竟要说什么,就见这妇人眼珠一转,笑了,“我听乔兽医说你家阿花胎位不正,这样吧,等你家阿花驴下崽的时候我让二丫免费给您去吹上一段,上次镇西张大爷家猪难产,就是我家二丫给吹的,当场可就下了三四窝猪仔,可见助产还是不错的。”

  “你放屁呢!”王大娘差点被这一番不要脸的言论惊掉下巴,正欲骂街就听吱呀一声面前的门被推开了。

  二丫那清俊至极的父亲露出一张笑脸,大言不惭道:“王大娘,我娘子说的有理,划算的。”

  王大娘被气走了,不过捞到了一篮子鸡蛋。

  “真是想不通,长得这么好看的一家人,怎么这么不要脸。”王大娘数着鸡蛋边走边骂,迎面碰上了镇西头来赶集的张大爷。

  王大娘一把扯住芦柴棒一样的张大爷,“张叔,上次你家猪难产真是被沈家二丫吹下来的猪仔啊?”

  张大爷回忆起惨不忍睹的一幕,眼都要红了,胡子一抖拍了大腿愤然骂道:“胡扯啊!人都受不了啦!别说猪,那唢呐一响,猪崽吓得都不敢出来,全死母猪肚子里了!”

  “他娘的!沈慕一家又骗我!”

  王大娘狠狠一啐,气势汹汹地拎着鸡蛋就往沈家走,到了沈家却发现门早都锁了,只留下一张字条。

  王大娘拽住个上学堂的小书生,眯着眼瞅,“阿宝,你给大娘瞧瞧这纸条上写的什么啊?”

  阿宝摇头晃脑:“写的是‘王大娘,镇子上新来了戏法班子,二丫要去学,不过阿花的助产我们不忘的,要是阿花在我们不在时候就下崽,你就来戏法班找我们。’”

  “不要脸——”

  “大娘,我还没念完,”阿宝被打断很不爽,也不顾王大娘愿不愿意听,继续摇头晃脑把纸条上最底下的一行字念了——

  “沈慕留。”

  “长汐留。”

  “沈二丫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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