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站在她身旁,“主子,烟都的六个城门皆已封锁。沈慕率领的大军于昨日抵达了漠北,白栀——南岭密林军与投诚的闻家兵共计三万大军,整装待发。”
夜风将三七的眉眼吹得更加凌冽,她几乎用贪婪地眼神看向沉睡的烟都,前所未有的平静道:“主子,只要你一声令下,大离王朝,就此覆灭。”
陆桃桃咳嗽一声,拢了拢宽袖,缓慢看向北方,点头,“动手吧。”
***
最早发现异样的太学早起的学生,他们的之乎者也被温热的鲜血赌注,这群鬼魅一般的军队将太学成了血流如注的人间地狱。
烽火仍在继续飞衍。
宫人尚没有琢磨透是谁闯了进来就被割断喉咙,沈宴赵曼华与一众朝臣躲在暴雨将至的明堂上,本该飞往北方求助的信鸽被漫天箭雨尽数射下。
今日无人能逃。
全恩在拥挤中护着沈宴破开缝隙,被枯瘦如恶鬼一般的赵曼华紧紧扯住袖子。
沈宴想踢开这碍事的老妪,赵曼华却死死不愿放手:“宴儿,哀家……我是你娘啊!”
沈宴一咬牙,一把揪住她的袖子把人拽进密道,“快走!”
沈宴害怕急了,在密道中一边穿行一边哭泣,“全恩,为何?究竟是谁要杀我?!”
满身泥泞的全恩,一顿,在密道出口看见了一个人。
越过疲于奔命的目光,全恩看见了陆桃桃。
陆桃桃淡漠地看着这群狼狈出逃的灭国贼,笑出了声。
“小皇嫂……是你要杀我……这是为何……”
沈宴的泪还没滑落,赵曼华却在此时惊醒,颤巍巍指向陆桃桃:“她,是她!”
“我怎么从前没有发现你与他长得这样像?!”赵曼华失声尖叫,“她根本不是大离人!她是箫国的公主!她与她的父皇长得这样相像!”
“是啊,”陆桃桃抹尽眉眼的水滴,“是我呀,被大离灭国的箫国公主。”
王宫里的太监婢子在厮杀的血肉里狼狈争抢珠宝首饰,她们要在大军彻底杀进宫中前逃走。
明堂的琉璃盏与红烛被撞到,勾连起随风燃烧的火焰。
雨声飞疾,天光掩晦。
陆桃桃在箫人的簇拥下踏上朝鸾殿,三七的刀架在沈宴瑟瑟发抖的脖颈前。
杨合廷不敢再动,苍老的身躯挡在学生的面前。
陆桃桃在昏暗中抬起下巴,走向龙椅,堂中无人敢动,静静地看着这个淋湿头发的女人。
陆桃桃桀踞地坐了上去。
杨合廷目眦欲裂,破口大骂:“你这丧国狗贼!勿伤吾主!”
“啊啊啊啊啊啊啊!”
话音刚落,赵曼华的头颅便飞了出去,热血划过空中洒落在明镜一般的地板上,吓得几个宫娥当场便晕了过去。
杨合廷瘫倒在地,不敢再言语,三七的剑已经在沈宴的脖子上留下了血痕。
陆桃桃拢起纱袖,“杨阁老,您说的没错,我们皆是丧国之犬。”
“可我记得你当日对裴思将军说,无人乃是不败之军,”陆桃桃扬起下巴,“这句话,今日我也要告诉杨阁老。”
“昨日我们大箫被赵家陷害痛失国都,是丧国之犬,可今日,大离皇帝的性命在我手上,只要我一声令下——沈宴身陨,你们大离,便是下一个丧国之犬!”EnSotEmplE
惊雷炸开,杨合廷在沈宴无声地泪水中陡然失声,急速喘息,无力瘫倒。
“三七,”陆桃桃不再看他,“把剑给我。”
“皇、皇嫂……别、别杀我……”沈宴的身下传来了难闻的尿骚味。
“呵,”陆桃桃爱怜地看着年轻的帝王,“宴儿,皇嫂也不想杀你。若你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多好呢?可你知不知道,你这龙椅的底下埋的是什么?”
“是母后父皇的尸骨!是我大箫三十万大军的亡魂!”
陆桃桃脸上闪过疯色,手已经举起。
沈宴绝望闭上了眼睛。
“走好——”
“主子!”
一道寒光擦过陆桃桃的手腕,将那短剑一把射|在了地上。
陆桃桃愕然回头,看见了一席玄衣铠甲的人。
沈慕放下弓箭,连鬓角的发丝都没有乱,那双墨玉一般的眼睛冷冷看着陆桃桃。
他的身后没有枷锁,亦没有包围。
只有裴思率领的禁军。
他平静地站在门口,忽然笑出了声。
“桃桃,你知道吗,你的避子汤将屋中的栀子花都浇枯了。”
***
\"所以你顺着避子汤摸到了白栀养的一万大军,\"陆桃桃看向沈慕,“是陈义平告诉你的,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想过去漠北。”
“是。”
沈慕垂眸看着陆桃桃,陆桃桃平静地坐着阴影里,一如成亲那日般低眉顺眼,“是我技不如人。”
沈慕慢慢蹲下身子,隔着一段朦胧的黑暗看她,“你还有想问的吗?”
陆桃桃不作反应,沈慕蓦地笑了,“所以,该我问你了。”
“漠北的军粮和辎重都是你断掉的,舅舅,是你害死的。这八年……”
沈慕抬起头:“所以这八年里,你与我一般在奔走,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暗自收服了烟都所有的秦楼楚馆,那些姑娘都是你的眼睛。你无处不在。”
“不是的,”陆桃桃终于抬了眼,“王爷太高看了我,我真正拥有眼睛的时刻,是遇见你之后。”
“真正能够保守秘密,除了死人,还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最底层的那些姑娘,她们只晓得自己在濒死时,青楼里的管事救了她们,给她们穿漂亮的衣服,用上好的胭脂,她们甚至学习只有小姐才能学的诗文、礼仪,有心者还可以接触策论。”
“她们在与冰雪荒原截然不同的地方长大,在她们看来唯一的代价便是要遵守一些并不严苛的规矩,而那些规矩,便是任务。”
“整座网系里只有白栀在直接授意我的命令,其他的人,只不过是在遵守规矩,包括容娘。”
“萧国幸存的人并不多,我们负担不起那么大的体系,但除了流着相同血液的人,除了有着同样国仇家恨的人,我们谁也不敢信任。所有的计划都会被分解成规矩,姑娘们在规矩的束缚中成长,直到成为我需要的模样,她就是一颗既好用,又绝对安全的棋子。”
沈慕盯着陆桃桃沾了灰土的衣角,轻轻掸了两下,“一年半的时间,要布这么大的局么?”
“不是一年半,”陆桃桃突然笑了,“沈慕,我们的相遇,比你以为的,还要早。”
沈慕站起身来,两人在黑暗中沉默对峙,后头的裴思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养活烟都所有花楼的姑娘,这是多大一笔开销,王——陆姑娘哪里来的钱?”
“茶马道。”宗宗率先在寂静里琢磨出一丝细节,“盐运使被拔除、陆姑娘接掌后,茶马道就不再是盐道与辎重之道,还兼任商路。在沿途有铜铁库的地方建立小互市,地方官侵吞官货,山高皇帝远,他们毫无忌惮,于是被侵吞的官货尽数被卖给边境军队,借此折兑成银子。”
“可银子却也不好运输,那……”裴思不等宗宗答便自己摸出了脉络,“是岑束!岑束交出去的不是一百万两,而是全部!除了银子,还有之前户部的辎重密道,我们始终查不到劫走辎重的道路,便是因为这个。”
“桃桃,何必呢?”沈慕说,“我曾与你说过,只要宴儿能把持朝政,我会辞官远离朝堂,与你做一对寻常夫妻。”
“何必?回头?”陆桃桃像是听了笑话,“你问我何必?也是,也是……”
“你在漠北的寒风里提剑,又在神武街扔下它们,你从战场撤退,退到庙堂之上,你坐上最高的位置转动手腕就可以在烟都搅乱风云,你是大离国最让人仰望的九皇子、花折王,以后也会是大离最好的君主。”
“这样的人愿意抛下黄袍加身来与我一界草莽女子洗手作游,世人都在羡慕我吧。可我不是大离人,我是箫国之女,我是箫国最后的公主!你叫我怎么忘记那些流离失所冻死街头的箫国百姓,怎么忘记在北境死去都无人收尸的箫国兵将!你踩过天家的青石砖,那底下埋着的是我父皇的君骨,是我母后的断甲,是我的国家无数冤魂齐哭!捅进箫国心脏的那把刀,是你,是我的夫君!”
陆桃桃猛然站起,“沈慕,你知不知道,每次午夜梦回,我都恶心得想要杀了自己!”
“你知不知道,与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对我的凌迟!”
“好,”沈慕笑出了眼泪,“我知道了,如今,我知道了。”
沈慕在阴暗的地牢里起身,平静地看着妻子,问:“还有遗言吗?”
陆桃桃缓慢摇头,“成王败寇,无话可说了。”
“皇嫂……”
是沈宴的声音,他的脖颈间尚且缠着纱布,来时雨打湿了,此时隐约渗出些血迹。
沈慕回头瞧他,他便瞬间收敛了刺,蔫着喊了句,“皇叔。”
陆桃桃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沈慕合拢的袍袖如流云,“你来看她?”
沈宴看了一眼陆桃桃,目光停留许久,终是移开了,“我来找皇叔。大臣们在前堂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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