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岸灌了两大杯热水,又冲了一包板蓝根,坐在床沿边喝边看他。
说实话,安静睡觉的张晓暨比平时顺眼太多,睫毛长而浓密,山根优越,那双眼睛睁开时,仿佛落入星辰,唯一的缺点,就是嘴巴欠收拾。
程岸看了眼手机,九点十分。
他蹑手蹑脚走出房门,把水杯洗净,来到玄关处换鞋。两手一摸口袋,手机落在房内。他暗叹一声,刚转身,被身后的大黑影吓到差点脱口骂人。
好在向来稳重,素质尚佳,稳住了。
“你还有梦游的毛病。”黑灯瞎火,看不清他眼眸的状态,五指在他脸前晃了晃,“能再躺回去不?”
张晓暨抓住眼前晃着的那只手,滚烫的体温渡到程岸身上。
“你去哪?”他嗓音低哑,伴随着咳嗽。
“回家。”程岸说,“明天还要上学。”
程岸懒得重新拖鞋,拍他手臂:“帮我把房间里的手机拿出来,在你床头柜上。”
张晓暨放开他的手,在黑漆漆的客厅里看了他两秒,才转身进卧室。
这究竟是呆萌还是傻愣。
程岸倚靠鞋柜,静静候着。约莫过了五分钟,还没见他出来,差点以为这小子晕倒或是直接进屋睡觉了。刚想脱鞋进去一探究竟,他光着脚又走出来。
“你好歹穿双鞋,地板凉。”程岸忍不住唠叨。
“我不冷。”张晓暨说。
“手机给我,我先回家了。”程岸嘱咐道,“有事给我打电话,明早还烧就请假半天,别去学校了。”
半晌,他又道:“反正你总逃课,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张晓暨往他掌心搁下一物。
程岸一愣,凑近去看:“什么东西?”
“酒精瓶。”
张晓暨打开餐厅小灯,昏黄灯光罩满屋子,程岸不解地看着手中的酒精瓶,见张晓暨已将棉签、碘酒摆在茶几上。
“你哪里受伤了?”程岸顾不上脱鞋,直接走到他身侧坐下,一双手从他的头摸到腿。
张晓暨按住他的手,声音低了几分:“别乱摸。”
“你要干嘛?”
“帮我穿耳洞。”
“什么?”程岸怀疑自己听错。
“手穿耳洞,帮我。”
程岸手背贴他额头,确认是否还烧着:“你这个时候不去盖着被子睡觉,把我扣在你家,还让我给你穿耳洞?”
张晓暨已娴熟准备着,戴手套,消毒,上药,让程岸照着他的步骤做,说道:“不难,我的耳洞都是自己手穿的。”
“那你自己穿不就好了。”说完,程岸又反应过来,“穿什么穿,你现在身体虚弱,给我去睡觉。”
张晓暨忽而问:“你听穿耳洞的故事吗?”
“没有,穿耳洞也有故事,你编的?”
他自顾自说:“民间传言,恋人之间手穿左耳洞,下辈子还能在一起。”
程岸被这句话震慑到。
“你从哪儿听来的……”犹豫间,张晓暨已做好全部准备工作,把酒精消毒过的耳钉放在他戴着手套的掌心,指着碘酒涂抹过的那片耳垂,让他对准扎进来。
“见鬼,这哪里下得去手。”程岸无奈笑了声。
“不疼,扎就完事了。”张晓暨催促道。
程岸两指捻着耳钉,慢慢俯身靠去,两人挨着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针尖对准耳垂时,听见张晓暨在耳畔低语:“我在喜乐见到你和那男的,就在想为什么他能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喜乐杂货店?
针尖抵着耳垂,手却没动。程岸迟疑几分:“你是说,成愈?”
“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张晓暨覆住他的手。
“我跟他就同班同学,哪能有什么。”这飞醋吃得,跟他同框出现的人这么多,怎么偏看成愈不爽。不过话说回来,一开始认识张晓暨,不也互看不爽。
他是不是对优秀的人有偏见?
“少跟他来往。”
“瞎管。一个班的,我们还一起跟着老师做项目,比跟你来往都要多。”
“少、跟、他、来、往。”
一字一句,程岸隐隐嗅出了咬牙切齿。
下一秒,张晓暨按住他的手,把耳钉猛地一推。
银针穿破耳垂,充血的红。
程岸心疼到无言,用纱布按了一会,确认不出血时,目光一瞥,发现张晓暨的眼眶竟然红了。
“是不是我手法不好,弄疼你了?”程岸生出怜惜。完全忘记刚才那一针,自己全然被动,都靠他指挥出力。
张晓暨握住程岸的手,缓缓抵住额头。
……
又一次在喜乐杂货店遇到程岸和成愈同行,张晓暨依旧冷面。
只不过这次,不再毛躁地出声质问。
昭远一中和四十六中只隔了一个少年宫,喜乐杂货店挨着两所学校,成为学生们购买文具零食的最佳选择。
张晓暨身边,还有几个常见到的面孔,程岸叫不出名字,但知道是他朋友。
“买什么?”程岸凑近问他,举止大方,反倒是他在自己和成愈身上来回瞅着。
“买什么也要跟你汇报?”张晓暨面色不佳。
程岸“哎”了声:“你吃错药又朝我喷?我这不随便问问吗。”
“老子不想随便答。”张晓暨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
程岸见他如此变扭,反而笑了:“那你认真答,我要去给我妹买礼物,你去不去?”
张晓暨默不作声,瞥了眼成愈,又看着他。
“成愈。”程岸会意,转身走去,轻拍那人肩膀,“我一会儿还有事,你先走吧。”
成愈点头,冷淡地扫了一圈张晓暨一伙,付款离去。
张晓暨盯着成愈离开,再也绷不住:“不是说了让你少跟他待在一块,你放学就不能自己走?”
程岸挑了两包小薯片,一袋果冻,站在收银台前:“能啊,一个人走的路上正好碰到,就顺路走一段。”
“真巧,总能碰上。”张晓暨冷笑。
程岸问:“你开车没?”
“干嘛?”
“开车快啊。”程岸看向腕表,心中计算时间,“去到商场十五分钟,在那起码要待二十分钟,我得赶在晚饭前到家。”
张晓暨瞬间不干了:“合着我就是你的司机?”
程岸接过购物袋,也不顾旁人目光,伸手轻捏他左耳垂上的耳钉,仅用两人能听到的音调,笑着看他:“唯一的,干不干?”
靠。
张晓暨磨牙,这周末,必须让这个欠收拾的家伙来他家。
……
张晓暨的几个朋友和他很像,懒散,痞气,冷面不好惹,看着吓人,却肯为兄弟两肋插刀。
这把刀,插到了成愈头上。
知道张晓暨看不爽这个白面小生,心高气傲用鼻孔看人,一半是为了兄弟,一半是为了尊严,看不起他们这些学渣,就想课后堵人恐吓一下。
哪知成愈丝毫不怕,句句扎心,字字不屑,堵得他们哑口无言。
大块头钟坚脾气更爆,怒地朝成愈动手,被阶梯上的人一喝,众人纷纷朝上看。
程岸面色铁青,几步迈下台阶,挡在成愈面前:“闹够没有?就在学校附近,不嫌事大?”
“张晓暨让你们来的?”程岸眉心紧皱。
钟坚甩开同伴拉扯他的手,紧盯着程岸:“你跟阿暨根本不是一路人,别害他。”
“究竟谁害谁?”成愈冷笑出声,“害他迟到旷课,还是害他打架闹事,害他每天只知道拿钱厮混,好的不会,就会像流氓一样堵人。”
钟坚怒不可遏,被三五人齐手按着,拳头才没砸到成愈身上。
程岸低声制止:“成愈,别说了。”
“你们别总想着替他出头,他不见得领情,管好你们的事。”程岸看着钟坚一伙,神色稳重,“究竟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这句话,倒像在说给所有人听。
……
成愈弯腰捡起地上的背包,低头沉默半晌,才开口:“程岸,他离你太远。”
“是吗。”程岸笑容浅淡,微眯眸迎着天边晚霞,“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条路,无法用双脚走过。”
程岸偏头看他:“死亡的路。”
“你知道,现实中,难的不仅仅是你们当下学业能力的差距。”成愈目光波动,欲言又止,“你们都是……”
“男的。”程岸不避讳,微微一笑。
“这个,我反而不在意。”程岸伸了个懒腰,目视前方,“对我而言,只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都没有区别。”
成愈张了张唇,没出声。
“既然我不在意,别人的偏见,也入不了我的眼。”程岸说。
两人安静良久。成愈轻闭眼,复而睁开,眼底一片清明:“你自己衡量,别被带偏了,第一名的宝座被我抢走。”
程岸倚着石桥,勾了勾唇角,那具身躯里的灵魂,逍遥又自信。
“别忘了,我是程岸。”
山巅之最,无人能及。
***
张晓暨见到了那个女生。
因为钟坚他们闹事,程岸冷了张晓暨一段时间,虽然知道他事先并不知情,但也算给他一个教训,别成天没事干点小混混行径。
二来,准备期末全市统考,学校和各班都抓得严,他们晚自习的时间在原来的基础上往后延了一个小时,离开学校将近十一点,两人的时间更加对不上。
也是碰巧,休息日下午,张晓暨在校外球场打球,远远就看到人群中最好看的那个。他反手将球压在朋友胸前,快速收拾东西去追他。
人流逐渐分散,追着追着,变成三个人的“游戏”。程岸在最前方走着,女生悄悄跟着,张晓暨尾随其后。
拐角尽头,女生吓到低呼,朝后倒退几步。
张晓暨双手插兜,挡在她面前。天色渐暗,巷子无灯,他的面容浸在破旧老楼的暗光里,冷淡又压迫。好似下一秒,就会有一只手伸来,掐住脖子。
“好好的不学,玩什么跟踪。”他面色不善,皱眉的样子压迫感更强,女生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张晓暨立在原地,俯视她:“就这点胆子?你就不怕那小子是坏蛋,跟踪他,反而你吃亏。”
“什、什么?”女生结巴道。
他朝前走近一步,女生嘴巴一撇,哭出了声。
“喂。”张晓暨伸出的手僵住,头疼地说,“我没怎么着你吧,扶你也要哭?”
他忽然想起程岸的话。
果然没错,女生这种哭包生物,即便跟踪,又能拿他怎么样。
抽泣声渐大,有路过巷口的人朝里望来。张晓暨挠着头发,半蹲在她面前:“别哭了成吗?我就想问你为什么要跟踪程岸,刚说了两句,你就在这里哭,我做什么了?”
女生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哭得更大声。
张晓暨:“……”
一双蓝白相间的鞋出现在余光中,张晓暨偏头,看到如腾云驾雾出现一般的程岸。
他递给女生一张纸巾。
“你——”张晓暨见着他,又是惊诧,又是喜悦,话还没说一句,就被程岸淡淡堵回:“后边去。”
张晓暨:“……”
张晓暨不知道程岸跟她聊了什么。
那天,他站在巷子口,街边小灯亮着微光,有单车穿行过小巷,无一不多望向少男少女几眼。程岸站在距离女生半米外的位置,微低头和她说话。张晓暨在巷子尽头靠着石壁,百无聊赖地等他。
女生折返而出,程岸还站在原地。
张晓暨自后而来:“人走了还不出来,恋恋不舍?”
程岸不知在看哪里,没出声。
张晓暨又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这学期读完就转学,山高水远,想多见我几次。”
“这就跟踪你?”
“是吧。”
张晓暨咋舌:“有够——”他顿了顿,那俩字没说,毕竟对方是女孩。
许久未见,各种夜里懊恼郁闷又气愤的情绪,在见到程岸的这一刻,统统飘散脑后。张晓暨近他身侧,低声道:“还在生我的气?”
程岸终于动了,黑暗中看不清神色,但第六感告诉张晓暨,这人一定白了他一眼。
“都过了多久,你以为我是你?”程岸抬步,悠悠走着。
张晓暨紧跟上去:“这么久没见,就着态度?”
“我的态度有问题吗?”
“大大的问题。”
程岸啧了声,笑道:“你想我怎么样?”hTTps://WWw.eNSOTeMPLe.com
大黑影忽然不吭声。两人安静几秒,程岸在他身畔,闻到男生运动后汗水的荷尔蒙气息,有汗必洗的他,竟意外的不排斥张晓暨身上的味道。他低声问:“你刚去打球了?”
“嗯。”声音极低,像在压抑着什么。
程岸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伸手轻捏左耳垂,指腹温热:“今天没戴耳钉?”
“忘了。”张晓暨挨近他。
程岸忽略掉他的意图,继续说:“改天也给我扎一个。”
环在他腰上的手一顿,张晓暨低声说:“你们学校不给吧。”
“以后。”
“手穿,会有点疼。”他自己胡闹没关系,搁在程岸身上,实属不忍,“算了。”
程岸说:“你不敢?”
“是扎你,又不是扎我,我有什么不敢。”
“那就别废话。”低笑了声,气息更近。
张晓暨呼吸不稳,喉结滚动,犹豫着:“你……”
下一秒,温热覆盖,程岸手臂环住张晓暨的脖子,阖眸吻他。
“这样,你敢吗?”程岸贴着他的唇,好似在笑。
张晓暨愣了一秒,猛地收紧手臂,将怀中的人压向黑暗深处,吞没他的呼吸。
幽黑的巷子,逼仄的角落,鼻尖萦绕着灰尘的味道,还有心上人醉人的喘息。时而传来的脚步声,骑车声,说话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让这个隐秘之处的畸形快意变得更加深刻。狂躁的心跳,灼热的掌心从毛衣底探去,隔着单衣像紧挨着皮肤,吻到发麻热痛,吻到沉沦一切。
程岸微喘中藏着戏谑:“像不像在偷情?”
张晓暨追着他的唇咬:“偷情又不是偷人,我亲自个儿媳妇,天经地义。”
“谁你媳妇?我是你男人。”
“呵,你是小混蛋,小畜生,小闹心玩意儿。”张晓暨醉酒一般,喟叹着,魂都不知飞到何处。程岸与他咬耳朵:“怕不怕别人发现?”
张晓暨变味儿地“嗯”了声:“有什么怕的。”
“真不怕?”
“怕个鬼。”继续啃噬嘴唇,从下巴到脖颈,“永远不怕。”
“是你说的。”
程岸勾着张晓暨的脖子,单手滑进他的裤带下。身前的人肌肉绷紧,程岸将头埋在他脖颈处,得逞闷笑:“我也不怕。”
张晓暨粗重呼出一口气,笑里藏刀:“程、岸。”
……
寒武纪年,苍茫遍野。
即便深陷末日倾颓的世界,孤山飞雪,峭壁颓垣,只要这一刻、这一秒,彻底拥有这样唇碾着唇,逍遥又多情的爱,这无趣又散漫的人间,也不算白来。
程岸阖眸一笑。
在永夜降临前的那一刹,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对上帝说出那两个字:“永远。”
永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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