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小说网>言情小说>抑制剂失效后被迫标记了>第 97 章 第 97 章
  奚野走得非常安静仓促,什么都没有带走,不论是衣服还是书,几乎都原封不动地放在家里,他好像只是出门拿个快递,却一去不回。

  季言礼在书房静坐了很久,才忽的发现桌上的相框空了,里面本装着那张多年前拍的、撕碎又一点点粘起来的两人合照。

  奚野要走这件事,不仅小林师傅对此一无所知,任景秋也完全不知情,只有奚辰一个人知道,而且是直到不久之前才知道。

  这一切都要源于奚辰为自己准备的那个PlanB,他从一个英格兰富商那里买下了太平洋上一个近椭圆形的名为彩虹礁的自然小岛,由一个主岛三个副岛组成,距离大陆海岸约十七公里,占地4.6平方公里,岛上有白砂岩搭建的仿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和规划优美的庭院。

  他在绝望之际买下这个岛,想永远生活在上面,与世隔绝,谁知自己没能用上,却阴差阳错给奚野用上了。

  当晚凌晨两点,奚野乘坐私人飞机连夜飞往了那座岛。

  “那他总会回来吧,”季言礼有了一丝希望,“毕竟,他易感期结束就可以回来了啊?就算他不愿意这个易感期和我相处,那,下个易感期还有机会不是么?”

  “不是这样的,”奚辰叹气,“易感期如果完全可控的,能确定开始和结束的时间,就不那么危险,也不需要跑去什么岛上了。但我们不能完全控制它,其他A的易感期,各种刺激源,催情剂,甚至只是路过的O的发情期甚至信息素,都有可能引发易感期,所以只要和人接触,就是有风险的。”

  “那他是……不回来了吗?”

  “看他自己的意愿吧。”奚辰疲倦地靠在椅子上,仿佛苍老了很多,“我在飞机上送他去的,我很久没有这样跟他说说话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希望他能理解我,结果到头来我发现,我其实宁愿他一辈子都不理解我……”

  “他喝了很多酒,他说他知道你会生气,但他没有办法,他不能那样对你。”

  “还有呢?”

  “他说希望你好好高考,考个状元。”

  季言礼鼻腔一酸,又追问:“还有呢?”

  “他说……你忘了他吧。”奚辰望着季言礼的目光慈祥而悲悯,“孩子,他说得是对的,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

  原本为了陪奚野易感期,胖子都已经帮他请了一周的病假,因为季言礼的良好信誉和成绩,代理班主任的英语老师立刻就批假了。

  结果被胖子描述得“病得下不了床”的季言礼,第二天又来上课了。

  英语老师讲着讲着课就靠过来,趁着大家做题的时间关心道:“季言礼,你病好了吗?”

  胖子龇牙咧嘴使眼色:“好了没啊?同桌?你不是病重到要休息一礼拜吗?嗯——?”

  季言礼淡淡说:“谢谢老师关心,昨天身体不舒服,今天就好了。”

  英语老师毫不生疑,叮嘱他好好休息就转身继续上课了。

  胖子立刻压低了声音:“说老实话,我还挺钦佩奚野的,一个岛!好家伙,我知道他有钱但我不知道他如此有钱。你该不会要上岛吧?那你也飞不过去啊哈哈哈这种小岛估计根本就没有航班直达吧?等会,你该不会要游泳过去吧?”胖子面露惊恐,“卧槽,你还真干得出来!”

  季言礼低着头记笔记:“上课别说话。”

  胖子气得直哼哼,趴在桌上,过了一会低声问:“讲真的,你还好吗?你别不说话啊吓死个鬼人,丽丽宝贝,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啊?”

  季言礼笔尖顿了顿,轻描淡写道:“考状元。”

  胖子:“???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之前说考状元省前百都有实力,最后花落谁家全靠天命,这事强求不来你也不想强求,怎么突然就要开始考状元了?”

  “沈庞,别说话了,站起来回答一下,为什么这里用过去完成时?”英语老师语气不悦。

  胖子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悻悻闭嘴。

  这段时间季言礼的生活规律到可怕,每天凌晨一点睡六点起,全天无止境的学习,高考临近,班上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后黑板上挂着逐日减少的倒计时,像是迟早会爆炸的炸弹,有时会想求多一点时间再好好学几个月,有时恨不得明天就高考,因为一分钟都不想再忍下去了。

  学习最大的好处或许就在于它能占住脑子,让人什么都没法思考。

  当他累得倒头就睡,睁眼就是催命的闹铃和做不完的雪花一样的卷子,一叠叠草稿纸逐渐变厚,笔芯一天一根地消磨,他就没有功夫去整那些没用的风花雪月。

  他不可能因为情绪问题就消极对待高考,就玩儿那些非主流少年们的自闭抑郁痛哭流涕无病呻吟那无疾而终的爱情和那焚烧成灰的玫瑰,绝对不可能。

  他不仅要考,还要考得很好,等他考完了,暑假再去收拾奚野!

  什么分开就是最好的结果,什么与世隔绝就能不伤害任何人,全都是胡扯八道!

  奚野一个人能生活好吗?管他什么风景优美庭院泳池巴洛克建筑,能有人给他烧饭扫地吗?大少爷连床都不铺,垃圾也不倒,煮个面能煮坨成猪食,天天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床,饿过头就吃垃圾食品点外卖,在岛上哪有外卖给他点!

  饿他两个月看他能不能体会到人间疾苦……饿不死他!!!

  季言礼偶尔想这么一想,也就不想了。

  只有梦里总会出现漆黑一片的房间,冰冷的地板上孤独地坐着奚野,他在黑暗中熬时间,挂钟的秒针嚓嚓嚓地走动。

  屋外是无边无际的太平洋,海浪昼夜不停永无止境地扑在礁石上,日升月落,他一个人在庭院里踢踢踏踏地散步,插着兜,垂着头,黑发被海风吹得凌乱,他静默地站在立柱下眺望远方,眼神空洞寂寥,倒映着海天一色。

  房子空空荡荡,什么都没带来,什么都不想要,只有桌上摆着一张没有相框的照片,好像是过去唯一的缩影。

  闹铃响起的时候,梦里的一切就像海滩上白色的泡沫一样飞速消退,季言礼疲倦地翻身坐起,抓起眼镜戴上,按掉闹铃,趿拉着拖鞋,去隔壁喊季以禾起床。

  日复一日。

  转眼又到了六月,六月一日是季言礼的生日,因为不巧是儿童节,他从小这天都让着妹妹想吃什么想玩儿什么,自己倒没那么重要,季知书去世以后,就更不过生日了。

  再加上今年正逢高考前一周,季言礼原本是打算什么都不要的。

  但奈何谢安之和季以禾死活不同意。

  自从谢安之搬到清溪医院,医疗费全免以后,他们家最大的支出骤然消失,经济压力也轻了很多。

  季言礼本身有翰林的全额奖助学金,加上社团补贴和餐补和各种学生活动的勤工费,只有季以禾一个人在开销,但她也很省,所以打工的闲钱竟然还存了下来,季家资产终于变成正数了,虽然不多,但居然也有了“挥霍”的余地。

  生日当天,谢安之的精神倒是出人意料的好,她特地披了件大红的外套,看起来喜气洋洋,衬得气色红润,神采飞扬,跟换药的护士不住说:“我儿子今天成年了哦。”

  护士跟她年纪相仿,一来二去也熟,听了连声道:“恭喜啊,我儿子要是有他半个优秀,我也就不操心了,你不知道,他成天偷鸡摸狗去网吧通宵,我烦都快烦死了。”

  季言礼站在一边微笑,护士越看他越喜欢:“你看看,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斯斯文文,诶,难怪小奚爷喜欢。”

  季言礼:“……”

  是么,整个医院都知道他是谁了么,难怪他平时进出医院总有护士对他行注目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省长视察地方机关。

  ……

  喜欢有什么用,喜欢也没把人留下来。

  “知书呢?”谢安之又问,笑吟吟的,“他怎么还不来?他儿子过生日,他为什么还这么慢?不像话。”

  病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护士看了一眼季言礼,垂下目光没说话,手上整理着悬挂的吊瓶。

  “你忘了,”季言礼轻声说,“他在高浙数学院上课呢,下班才回来。”

  她已经不记得季知书死了,最近总是在问他去哪了,为什么还不下班,为什么还不回家,为什么还不来看她。

  季言礼每次都说,快了,快了。

  每次谢安之都一派天真地信了,还会害怕护士对他们夫妻恩爱产生误解,每次都要解释:“他是教授,这次一定是特别、特别忙。否则他总是在医院陪我的。”

  她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生过病,或者生了什么病,但她竟然还记得自己每次睁开眼,都会有人守在床前,握着她的手。

  *

  季言礼本想点外卖,在病房里和谢安之一起过生日,但谢安之不依,非要他带着以禾下馆子,还说医院病恹恹的不喜庆,他十八岁生日,不可以一直待在医院里。

  她动嘴,季以禾直接动手,拽着季言礼就往外拖,季言礼最近也并不感觉自己有多累,但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原本合身的白衬衫都显得宽荡荡的,一个没站稳差点被她拽翻。

  季言礼拗不过她两,只好和以禾去了街对面的饭馆,

  等上菜的时候,他的手机就放在桌边,忍不住过一会就看一眼,过一会又看一眼。

  季以禾奇怪地看着他,毕竟季言礼是那种毫无手机瘾的人,忙起来一周都不开机。

  “在等人电话?”季以禾悠悠地晃着旺仔牛奶罐子,咬住吸管,歪着头看他。

  “……”季言礼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没有没有。”

  总觉得,或许,奚野会主动联系他。毕竟他的生日这么好记。

  也有可能,太平洋和这里有时差。季言礼想。或者压根就没信号,或者奚野又在睡觉,或者手机又被摔坏了。

  虽然很可笑,但季言礼莫名其妙产生了个怪里怪气的想法,他已经成年了,就算谈恋爱都算不上早恋了,他可以单方面把奚野当做男朋友,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季言礼垂着睫毛,看着倒扣的手机壳,其实他很困了,昨天忘记了时间,学到凌晨两点,晚上就睡了四个小时,他一直在强打精神,这个生日也不是委屈自己才说不过,而是真的不想过。

  他也是真的担心奚野。

  他吃饭的时候会想着奚野有没有吃,睡前会想他睡了没有,那些念头像是倏地划过的流星,没办法遏制,也没办法阻拦,一闪而灭,想念的发生和结束都那样迅速,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留下一个滞后迟钝的余韵,像是一个音拨完以后琴弦还在兀自震动。

  ……

  原来刚刚又想到他了。

  说来也奇怪,那些漫长的三轮复习,煎熬焦虑的学习气氛,紧张的生活节奏,都安静平和味同嚼蜡,像是机器在单调地工作,不悲不喜,画面如同被拖着进度条飞驰而过,闪动快得看不清楚。

  反而是其中寥寥几帧,定格在一个空白而没有意义的虚景中,转瞬即逝的奚野的身影,却被积压的情绪扩充拉长到足以撑满全部的时长。

  有的时候,季言礼忍不住想,如果奚野真像看起来那么潇洒和无所谓就好了,可他其实在乎得太多又在乎得要死;他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攥紧了手里仅剩的东西恐惧失去;他永远把脚跷在桌子上,懒散地枕着小臂,嘴硬说我要在你的坟头蹦迪放火自杀,其实真正想说的,应该更简单,简单到只有区区几个字。

  “我不想失去你。”

  但凡能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他能坦率地把话说出口。

  大厅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四周弥漫着热菜热汤的香味,热浪和空调略带霉味的冷气交汇在半空中,冰镇汽水的盖子砰砰砰的起开,嗤啦一声涌起大片白色的气泡。

  那一刻好像才后知后觉,整整一个月过去了,真的联系不上了,打不通电话,被所有软件拉黑,没有航班,没有任何方式能见到他。

  明明有这样先进的技术,这样交通通讯双便捷的信息时代,原来一个人想一辈子都见不到,还是这么轻易。

  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一个月,就像一天一样快,也许一年也会像一个月一样快,眨眼就是许多年过去,他再回忆起来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只有那晚模糊的记忆,燥热的空气里涌动着聒噪蝉鸣,金色光线从他身后散射出来,风鼓起T恤的下摆,他黑眸亮如星子,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地伸出手。

  “你抱一下我试试”。

  倒扣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就响了,季言礼的心猛跳起来,陡然伸手去抓手机,差点把手机打翻在地,在手心里弹了好几个来回,就跟耍杂技一样。

  季以禾嘬着旺仔牛奶:“啧。”

  季言礼勉强笑笑:“手滑。”

  他翻开手机。

  是任景秋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那一刻剧烈落差带来的失望,猝不及防像大风刮过,呼啦啦地猛烈至极,让他自己都惊讶。

  他接通电话的时候,对任景秋抱着十二分愧疚的心情,天地良心他真不是讨厌他。

  季言礼用格外热情的声音回应道:“小任啊?”

  任景秋说他给学长带了惊喜,结果跑到家门口发现他和以禾都不在家,现在正站在楼道里很悲伤。

  季言礼急忙给他说了来饭店的路,任景秋说他马上到。

  放下电话,季言礼又翻开菜单道:“小任要来,还说带了惊喜,我们加两个菜吧。”

  季以禾嫌弃:“他事儿真多。”

  就是街坊邻居开的小餐馆,全是家常菜,菜单薄薄几页纸,翻来翻去也没什么东西,季言礼招来服务员:“您好,加一份水煮鱼片可以么?”

  “他不吃鱼片。”季以禾咬着吸管含糊道,漫不经心望着旁边。

  “嗯……”季言礼又指着旁边的图片,“那加一份肉沫茄子。”

  “他茄子过敏。”

  “……是这样么?”季言礼把菜单推过去,“那你点吧。”

  季以禾不情不愿地接过菜单随便指了两个菜,敷衍的态度过犹不及,同时还补了一句:“我管他喜欢吃什么,他爱吃吃不吃也得吃。”

  菜上齐了,季以禾提着筷子就要先吃,季言礼拦着她说要等客人到了才能动筷子。

  任景秋姗姗来迟,季言礼看见那一头金毛风风火火地冲进餐馆,说小任到了。

  季以禾头也不回,板着脸说:“到这么慢他死定了。”

  任景秋手里还提着很大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像是礼物盒……又像是蛋糕盒。

  季言礼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任景秋一路拎高了护着盒子穿过拥挤的大厅,一路不得不让其他人让让椅子,这才挤到桌前,把盒子放在桌上,喘了口气:“嗨呀,学长你怎么过个生日冷冷清清的?到年龄了不点两瓶酒喝喝吗?!好歹多找几个同学嗨一嗨啊!十八岁呢!一辈子就一次!算了有我在我一个顶三。服务员姐姐!!漂亮姐姐!给我们换成包厢可以么?”

  季以禾愣愣看着桌上的盒子,脸色苍白。

  任景秋抬头灿烂一笑:“就知道你过生日都不买蛋糕!我买了!怎么样!我特地要的竹子蛋糕!这家蛋糕老好吃了,我从小到大的蛋糕都是在他家买的,就是难订。”

  “以禾?”季言礼忍不住轻声喊。

  季以禾僵硬地站起身,推开椅子后退了两步:“你们吃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怎么了?”任景秋给吓到了,“以禾!以禾!”他空喊了两声,声音被埋没在嘈杂的环境中,季以禾踉踉跄跄却跑得很快,转眼就消失在了拐角。

  “对不起,我可以解释的,真不怪你,是有一些和过去有关的原因,我们家已经八年没吃过蛋糕了。”季言礼抱歉道。

  “到底怎么了?”任景秋茫然地看着他,“对奶油过敏?那也不至于……”

  “爸爸死的时候,是为了出门买蛋糕。”季言礼顿了顿,低声说,“虽然没有任何人怪她,但她总记得,吃蛋糕这个提议,是她提的。”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自责什么?她那时候只是想吃个蛋糕!”任景秋恼火道,“就为了这个她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季言礼说不出话来。

  善良的人大抵总是倾向于,把好事归因于运气,把坏事归因于自己。

  有多少人背着原本不属于他们的愧疚,如披枷带锁,蹒跚而行,一辈子无法释怀。

  但谁能忍住不去一遍遍回想呢?回想事发前的每个细节,直到那段记忆被打磨得清晰如昨日,温馨的氛围逐渐诡异狰狞,好像对话里的每个字都是把他推远的手。

  难道他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为了给他庆祝那场拿了第一的考试,就不会有后面所有的事情么?hTtPs://M.ensotemple.com

  “都过去很多年了……”季言礼叹道,“她只是不想吃蛋糕,也不会走远,过一会就回来了。”

  “那就不管她了?她但凡只要还犟着不吃,就还是在怪自己!”任景秋气得跺脚,“怎么她平时看着怪聪明的,其实跟学长你一样傻呢?!我非要找她谈谈不可!”

  任景秋拔腿就要去追人,季言礼莫名其妙躺枪,伸手也没能拦住他,悻悻坐回桌前,看着逐渐凉下去的一桌没动过的饭菜,蛋糕盒突兀地摆在正中间,扎着粉色的绸带,桌边摆着空荡荡的几把椅子。

  季言礼木然坐了一会,又下意识翻开手机,漆黑一片的屏幕,没有电话。

  屏幕上倒映着清瘦戴着银框眼镜的脸,黑眼圈很重,嘴唇苍白,看起来疲惫而寂寞。

  季言礼突然想,原来,这就是他的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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