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首一鬼举着手挡这光,抱怨:“秃脑袋,你怎的不再燃些?天光大白才好啊,亮瞎了算了!咱直接不去见小阎王,在这讨口酒灰飞烟灭得了!”铜锅中沸腾冒烟儿,酒摊子小楼又见众鬼。
水鬼懒得搭理他,五根指头蹦跶下路,小跑遛弯跳上灶台搅和砂锅,渔猫在灶前正挥汗淋漓,它抓着把砍刀剁着辣子,青红扁的酱辣子熏得它眼泪直往下淌,嚷嚷不断:“还要放啥?什么菇?”
顾念远远坐在门前柜子上算账,蒙了个面盖住下半张脸,听见呛声便抬起头端详那锅汤,炖着的应该是鸡汤。
他怎的认出是鸡汤呢,因为这位鸡兄屁股底下两只爪子放不下,被渔猫图省事儿朝天立着,鸡兄留着狭长的指甲,精瘦的脚掌,颇有点子冤魂索命的味道。
“咯咯!”生前是只活鸡,死后鸡兄的魂魄从门外杀进摊子,双爪健壮有力,直奔灶台,张嘴便啄猫,斗得满院子跑,蓬松的毛也窜得满天飞,飘进众鬼碗里。
片刻之后,鸡兄的魂魄也惨败于渔猫,两只爪子用红绳捆起倒吊在灶台烧火梁上,这通闹剧终于结束,顾念垂头接着理账本。
蛇秀才原是黑水边偶然成精,只因爱听人念诗,能写点人字,被玉姑抓来算账,不过只顶一时,小古板伤势好些便被她拉来当正儿八经的账房。
怕风口给他吹凉了,猫还备了一柜子暖炉。
他按住算珠,看了看面前等着的鬼,短短一句:“一吊八文鬼铜板。”后伸出手悬在柜外,等鬼手掏钱递过与他。
手腕上筋脉清晰,白如雪,除了脉搏还在一颤颤的抽动,叫鬼也难分辨活人死人。
“来来来!公子喝汤!”渔猫打上一碗鸡汤奔了来,放在柜前,汤底是青紫茶水,飘着血沫与辣子姜片,养生之用还撒了枸杞。
众鬼纷纷投个眼神来,玉姑临出门叮嘱过,这汤说什么顾念都得喝尽,十几只鬼眼珠子瞧瞧这一口能放到几个鬼的汤,再看看顾念,真是稀奇。
听闻这是玉姑的生人侄儿,来帮点儿小忙,算盘打得顺溜极了,茶水点心填补物什细账码得整整齐齐,不多一笔也不少分毫,做事全须全尾。
瘦长的身条飘悠悠的,就是不爱吭声。
“公子!三桌拨钱!”店小二在前边儿拾盘子骨头,蛇秀才张个麻口袋跟在后头收人家的残羹剩饭,小骷髅飞身上桌擦拭酒渍,一唱一和等着下一桌客来。
顾念将那鸡汤往远处推了推,接着收铜板,水鬼抽出抹布给那渔猫擦汗,帮着忙捯饬灶台,好歹也算是乱中有序,倒也乐得。
叩叩叩,外头柳树下成结,栓成几条的竹节筒挨个被风敲,玉姑佝偻着身躯从外头归来。她右手牵了匹纸糊点睛双头白马,细看后头还连着辆马车,风风火火进门,招呼道:“老蛇算账去!”m.ensotemple.com
她揣着个包袱朝小古板眨眨眼,顾念了然,放下账本算盘,渔猫忙不迭端着汤跟在他身后,越看自个这汤越觉得美,扭着尾巴一道上了楼。
环视一圈,楼中厢房没外人,玉姑将那包袱解开,抖落两下东西全然倾倒在桌上:不知从何出捞来的云宝纸钱黄纸,还有几个瞧不出用途的法器。
“哪来的?”猫问。
“这个将就用吧,我寻胎灵娘给的,待会上路你小子都带上。”她戳了戳顾念,二指抽出一摞金纸细细压了一圈,再取一卷纸符撕碎点火烧尽成灰,倒入汤中,“把这个喝了,黄纸灰遮掩活人气,口中再含一卷符咒,要是有东西拦路,你先用纸钱挡挡。”
“纸钱不管用就给元宝,可若是元宝还嫌弃,用符咒弄死他们便可,这就叫...先礼后兵。”随口念叨完,玉姑拍拍手散尽手中灰,一点灰尘也不拉,全入碗中。
“好。”顾念对她的行事已见怪不怪,点头应下。
果真要去地府,玉姑举的法子为的只有一事,便是要他全身而退。鬼城中瞧着玩闹晃悠,实则遍布杀机,还是条生分路,误入鬼市的人不在少数,兀谷吃人饮血,地府便是剥人皮取乐。
“我这地方都是些善鬼,阴曹路上要是有鬼唤你求你,那是叫魂的,我总忧心你都不一定摸得清。”
酆都鬼城没什么约束,鬼差成日忙活些生死簿上的阳寿,投胎那是少数人的因果,滔天罪过的魂出不去,多的是想法子勾人换命的。
女子是神族的人,鲜少往地府去,拧着眉目绞尽脑汁打主意,传闻酆都恶鬼不比飘魂,诡言善辩得很,不过顾念也仅仅是听闻。
“你可记着,防人之心,防鬼更甚。”说罢,女子便推着他下楼,才上来又下去,步履匆匆小阁楼板子吱呀响。
顾念端着汤的手被汤药淋水,仓促间弯着腰将那鸡汤饮尽,渔猫定是将花椒添得狠,舌尖被麻得险些说不出话。
“黄泉路阴气重,把兽裘披上,一路谨慎为重,若是平安无事到了阎罗殿,少听那人纠缠,迫不得已要寻出路时,把这个带上。”玉姑松开手心,内里是个乌篷船模样的白玉小哨,当中穿了条金丝红线,套在了少年的脖颈上。
她不悦道:“不知怎的,我这心神啊,总不安宁。”
“是因为前辈不信任地府么?”少年未曾去过地府,对方千叮万嘱的,叫他同样心生不安,试图从女子面上寻出些什么,却无果,只将船哨往胸口埋了埋。
“或许是我多想了,你快去罢,我不该应的。”女子摇头,自顾自道。
这回往楼下走众鬼皆没了踪影,顾念便别过蛇秀才一干人,拎一柄白灯笼挂在马车前,转身上了去,骨雀扑腾进去,缩在他的怀里,纸马有灵,自会寻路。
越过密林溪水,不知赶了多久路,少年撩开马车帘子,这马带着他到了一处山崖拐口,才是天色将夜近黄昏,远处漆黑荒芜但不至于寸草难生。
逐路开出曼珠沙华迷人心神,这种花只扎根长在地府,为亡魂引路顺道迷惑生魂。
像他坐的这纸扎马车为掩人耳目,玉姑前后还添了几个,不远不近挨着他,车轱辘自顾自转着往前路赶,路边枯木杆子挂着破烂红绸,越过一处石碑,上头刻着引路石三字。
一路纸钱香火元宝齐活,隔一段堆一处在树下,面壁似的站个纸扎人躬身低语,他听了几句,约莫是过路魂讨口饭吃求个心安。
天生无根之水,其一是雨,其二为地府黄泉。马车拐弯,干涸的黄土涌出地水,一座木桥架在上头,两岸鬼火绰绰,鬼多了起来,近酆都。
老人说梦中出窍多是魂魄虚,小古板是不大信,只当是鬼索命好玩闹招的人魂去的,而这条路飘着太多的生魂,形貌瘦弱,多是写体虚的病弱之人,被勾魂难免的。
走着走着,这群魂魄越近黄泉,双腿逐渐变得空荡,人足一道蚀骨风成了鸡爪子。
生人骨肉死人双足成爪,这般行走不便难逃,有几个命大的,骨雀路边一叫唤给惊醒了,张皇奔往来路逃去。
宝烛滴蜡入江河,火光映衬这河涟漪起,一切变得光怪陆离,岸边柳条风干着人皮,从头颅破开剜去双眼,长舌钉起双臂割断,被夹在鬼火上烤制。
这叫顾念想起兀谷魔众,一时间说不出哪头更诡异。
酆都城门,桥头婆子炖着汤,远处阵阵阴风,夹着饭菜香,嗅见的生魂忽觉饥肠辘辘,青瓷一碗抛入水中引得鬼众哄抢,一时间尸油蜡油混淆一片,婆子摸出长哨探入河中搅动,叫那江水瞧着油肥得很。
顾念撒手拍了拍骨雀脑袋,沉思片刻,道:“真想把你一起送去炖了。”
“嘎嘎!”骨雀听不得这个,扑腾两回飞出,停靠在顶上,顾念这才饶过它,过了酆都城门,车未停靠,他不敢再闭目养神,身在黄泉路,浑身倦意却睡不着。
嘴里泛苦,那青紫茶水什么味呢,酸苦带腥,他舔舔唇,觉得这茶多半是添了蛋清,不知孟婆汤和着有何区别。
旧友要一道叙旧,福神在地府的旧友,一只手数来数去,恐怕只有阎王大人,玉姑说阎王是个好独来独往的,不许渔猫跟着,于是他只带了骨雀这滑稽小鸟作伴。
阎罗殿修缮得如何,阎王大人又长什么样,这个问不好问,毕竟见过的人都死了。
小古板想了半天,夹在几界间谋个中立的立场,又能让鬼差鬼众忠心耿耿的,兴许是个中年或者看着更有威严的老者。
至于这人性格如何,他也不知,地府同醉年街交恶,又好投机取巧,没准是个面相精明的瘦子,只是没等他想明白,马车就停了。
骨雀伸腿撩开翅膀离去,躲到了枯槐枝头,马车外忽的传出一阵孩童嬉闹声,童男童女花衣小鞋,鬼婴的影子透过尸油火光映在纸马车上。
“怪了...”顾念心道,这么快?
见他没动静,车窗前伸出一只白白的小手,梳着双髻的圆脸小姑娘伸头挤进来,咯咯笑道:“这位公子,我们主人等候您多时了,随我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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