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婴道:“我们主人说你们认识。”真的吗,顾念不信。
酆都一入忧心忧鬼,鬼话连篇最是不可放心上,况且地府要见他这事鲜有人知,哪来的人揣着时机等在城门口?
人近鬼生怯,顾念也有怯意,不巧鬼婴挨个站定在外,嘴中念叨术法,顿时红光四起,从童儿的天灵盖窜出丝丝缕缕的血线,连接着彼此,而后身形浮在半空,一齐朝白马呼气。
鬼气难渡,纸糊的车帘而被带起风吹起纸马,马匹被拱起往上空漂浮,忽得鬼婴抽了气口,马车半空猛然下坠,重重一摔落在地上,好了,马儿长吁,猝然双目淌出血泪。
马车摔得七零八落,只是临行前玉姑往这车上安置了些功夫,有了结界,外力无法伤及他。
常有人山间寻路,不提是慌不择路或是醉酒归家,意识松懈便会着了道,不分时辰,有时近黄昏,又是天光将凉,凡人舍尽全身气力寻出路,在巷内山中兜转子数遍,仍寻不出路,这是鬼打墙。
亦有人赶路,初见一处枯松,晨曦中见此分外眼熟,心知自个已走过此路,不一阵再往别路去,又见枯松,世间并没有所谓两棵松柏来,这也是鬼打墙。
这会子顾念透过破烂的马车缝隙往外瞧,方才他合眼歇息时光影沉浮,鬼火影掠过眼皮,分明已过酆都城门,而眼下马车却又回到了城门外,这鬼婴还会叫他鬼打墙。
他下意识用舌尖卷了舌底的黄符纸,玉姑塞的纸钱已带上厚厚几叠,金银元宝法器皆有,可实乃运气不佳碰上了拦路鬼,似乎还是晓得他是谁,要往何处去的,是断不能冒然下地。
然而对鬼婴而言,纸钱元宝怎管用处,孩童是不晓数目的,他悔道,早知道该备下些甜糕。
见他不从,小女孩子眼睛一转,掏出两只手搭在车框子上,摊开递出一圈金颈环,做工精巧颇为眼熟,正是宋二晨时出门时戴的物什,他既认得出,鬼婴便哼声着将那东西往他眼前递。
“嗯?”顾念接过,在鬼婴泪汪汪的眼神儿中往自己脖颈上扣,怪哉,宋二不是在鸳鸯楼么,怎的托小鬼带上金颈环跑来酆都?
此举蹊跷,他犹豫再三,因着宋二,也还是下了马车,这会子才打量酆都城门。
铜铸阎罗面高悬城门,阴雾滚滚鬼火如狼烟乱窜,他一下马车背部就起了一阵凉意——回头看两边枯树坐着一群长袍鬼女。
齐边襦裙墨蓝外披,月光洒下落在衣襟,举止与骨雀相似,静坐在枯枝上头,轻微扭动着头颅打量四周。白不见底的眼中燃着尸油,一见顾念便掩面低头笑,他本能地觉出些忌讳来。
城门地界上随意撒着些苞谷颗粒成年稻谷,鬼众虚影往来,踏上去留下鸡爪痕,少年跟着小鬼前行,心中全是树上的鬼女,心道如此骨雀头也不回跑没了影儿,难不成是怕鬼女?
而关于鬼女,白脸白眉,妖典无所记载,那这鬼女会是鬼差么?
正不吭声想着,他一行路过告示栏前摆了个卖米花糖的摊儿,论袋来买卖,袋装约莫十来个,看馋了一众鬼婴,走不动道飘在原地。
顾念驻足,讨巧的一幕不由得令他的心安定些,毕竟鬼婴们比鬼坦诚得多,起码想要什么都明了在脸上,懒得叫人去瞎猜一番。
“想吃吗?”他蹲下身问,鬼婴个个头摇如拨浪鼓,可是口水垂涎耷拉下来藏不住,他温柔笑笑,从怀中摸出一袋鬼铜钱,起身道与卖家:“一袋要多少?”
一问是五吊钱,顾念心中一跳,这地府买卖物价怪高的,玉姑的茶水摊两碗血蹄花也才三吊五厘钱,打主意若是还有往后,就挪个摊子来地府张罗。
他递过铜板,鬼婴怀里都得了小袋子米花糖,嘴里嚼着脆甜,自然见他欢喜,围着他咿咿呀呀地说话,贴墙根走了一阵,鬼逐渐也不见影。
“公子走这儿!”圆脸童儿往前小跑,停在一处城门根底下的细长石阶前。
鬼婴米花糖吃了一半揣进肚兜内,又聚在一道推搡着顾念往那去,莫要说初生的孩童力气小,这鬼婴力气大得很,与寻常稚童无异的小巴掌摸过的地方都留下红印子。
石阶通往酆都城门顶,灰尘叶多少有鬼来,顾念狐疑看了看鬼婴,鬼婴俏皮笑笑,小孩能知道什么呢,估计是不能的,如此顾念上了去。
边赶路边啃米花糖,小鬼们带着顾念从鬼差瞧不见的小阶登上城门,一路伴随着婴孩嬉笑的,只有小古板的喘息,他张望城门下,鬼市繁华小买卖多,自个都跑到上面来了,可见鬼城鲜少有鬼敢爬上城门,不然早就被无常捉了去管教。
说来也是,没几个敢在阎罗头上闲逛。
石阶走尽便是青砖石路,平地旁一处纸糊供宫殿,内里皮影一般的演绎着人死之事,顾念没心思看,抚了抚金颈环,他们一行走着,忽的眉心啪嗒一滴水砸顾念额间,一抹只是一滴水,酆都也会落雨么?
他低头问鬼婴,鬼婴晃着脑袋皆不晓,又见枯树高耸枝条长到城门之上,投下错综复杂的阴影,没怎么在意便继续赶路,直到行至城门尾巴,远处又有条河,似乎还安了个渡口。
鬼婴好心解疑:“那是奈何桥,主人在对面等公子。”阴曹地府除了一碗孟婆汤,便是奈何石桥,顾念勉强算是头一回见,渡口有一人,瞧不清模样,似曾相识。https://m.ensotemple.com
“嗤!”酆都城上鬼火灭,影子交错瞬时掠过一个身影,从后头直奔他而来,少年一向绷着精神,侧身避开轻易便躲开一袭,城门之上平路窄,无法全然避开,细密的丝线拂过他的手,六步而至,一红袍女鬼提着酒杯背对着顾念,杯中血酒已尽洒在地上烧灼。
早先瞧见还以为是枯树的影子,如今一看是鬼的头发丝,好敏捷的身手。
“大人是要跟鸳鸯楼的去么?”那头发的主人朝后下腰,头颅来了个分离大旋转,红唇紧闭,腹中声劝道,“初入酆都,大人定是劳累,遭人骗是情有可原的,劳烦随小女往阎罗殿一见、”
“童儿能骗人多少,鬼差多虑了。”顾念皮笑肉不笑,童儿摸出信物叫他一认,可见是宋二来寻他了,半路杀出的女鬼显然是阎王的鬼差之一,家门还没报,墨蓝的身影便将他一行围了个遍,且忽悠人的本事一套套的。
好在顾念已然不吃这套,抬手便与那女鬼过招拳脚,腰间发力往后一避,躲过那白爪利刃,鬼婴咽下米糖皆化成血水,从城门石壁渗入,兴许是要去传信儿。
——奈何桥边,渡口
那厢过招你来我往,这厢是瞧不清的,水雾缭绕池中时不时冒出小泡,水鬼几个飘在面上瞧鱼吐泡泡,照常问渡口船夫:“今儿你想起自个等的人来不?”
“或许他来不了,或许他也不记得。”摆渡人摇了摇头,低声喃喃。
撑槁的是个年轻男子,灰色长衫身条板实。无人晓得这鬼袖中藏双臂,小臂当间密密麻麻几处针脚,死的年头早人也木讷,无常道入了黄泉还没尝孟婆汤,就什么都给忘了,一查生死簿,此人不知碰上了什么事儿不再入轮回。
烂相给他寻了个差事,在此处送人摆渡过河,一趟三厘鬼铜钱。他是鬼不愁吃,也不愁穿,老有人给他烧衣服穿,他却忘了究竟为何死的,也不知自个姓甚名谁,唯独胸前挂着一柄长命锁。
阴风过,桥对岸风中现出一个人,江水成风,吹乱了那人的青披,青披兜帽往后一掀,那人露出面貌,正是宋二,只是撑槁人不认识他。
宋二往城门往去,酆都城门与水坝相似,当央铜面,两边兽首,铸成一座可怖的围栏,鬼出不去,人进不来,城门顶上连着奈何桥,宋二托小鬼去寻顾念走小路,便是为的他来奈何桥相与。
奈何桥一处魂魄往生断魂之地,结界似有似无,最是方便拐人离去,他在此处等得急了,不想好容易见着顾念,却被鬼女拦路一刀,腹诽道:“好个阎罗派鬼添乱。”
便运轻功,点水踩上船板,道:“船家,可否借你泊船的一用?”
用来做何事呢,男子未曾问出口,他只退后,手拂过绿萍,将一柄长篙抽出递与。
“...多谢。”宋二愣住,没想到头一回入地府,还有这番好糊弄的鬼差,诧异片刻,见对岸打了起来,便再也没心思纳闷,抓着长篙便往那处去。
青披围拢一袭白衣,顾念想过会与宋二再相见,不料却是这幅场景——那人握着根长篙就来了,他正用鬼女的外披栓成结作束缚,勒着鬼的脖子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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