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去看看。”伏雪焰说着，打开装甲陆行车的顶盖，爬上了顶部机枪口。
机枪手见她出现，先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主动下了机枪台，给伏雪焰让出位置。
她就坐在车顶上，吹着车队行进带来的风，环视四方的大地。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经过这里的时候吗？”身后传来周立简的声音，他也爬上车顶，在伏雪焰身旁坐下。
“当然记得。”伏雪焰只顾看风景，目不转睛，“那时候你快要死啦，我只想着救你，什么风景也来不及看，更不知道我们走过了什么地方。”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在地下病死了吧。”周立简回忆起以往，也是感慨，“现在也不可能跟你坐在一起，看这片风景。”
伏雪焰挪了挪，跟周立简肩并肩靠着。
两人安静地望着景物飞快变幻。
路上并不是没有其他生物出没，比如小队出没的拾荒者，或者路过觅食的变异怪物，但都在十几辆车构成的大车队面前，望而却步。
更何况，车队后方还有着数不清的噬兽，密密麻麻都是黑点，让人毛骨悚然。
只是，车队和噬群的关系好像略怪异了点。
车队的速度不像在逃跑，噬群也优哉游哉，不像在追赶，双方都保持着平稳的匀速，向着南方前进。
旁观者的眼中透露出疑惑，于是，在这支大部队后，又零零散散地缀上了许多人，远远跟着侦察。
道路、建筑、城市……
无数旧时代的遗留，从车队两侧闪过。
他们路过了望天崖，路过了EFN35。
眺望已被夷为平地的钢铁穹隆，伏雪焰沉默片刻，转头看周立简，“我真希望，未来不会再看到城市和堡垒的毁灭。”
“心里不好受吗？”周立简问道。
“好像是有一点。”伏雪焰显得很哀伤，“建设堡垒，然后守护它，很多人穷尽一生的努力，就葬送在这里，虽然只是座废城，但我好像还能听见它的声音。”
周立简顿了顿，神情变得严肃，“你的精神力识海还在扩张？如果残留的精神波动你都能感应到，这样下去，负担会不会太重？”
“我不觉得是负担。”伏雪焰说，“我喜欢听那种声音，会觉得城市是活着的，它们在告诉我城市的过去，告诉我一定要吸取教训，否则鸿洲堡也会有它们的那一天。”
“不会。”周立简笃定道，“只要我们还活着，你就看不到鸿洲堡变成这样；如果鸿洲堡变成这样，那一定是我们已经死去。”
“我也是这样告诉它们的。”伏雪焰淡笑。
随着温度升高、湿度变大，灌木林地又变成了更茂密的森林，平地上耸起丘陵。
“就快到了。”周立简反复看着地图上的标志点。
伏雪焰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露出流畅优美的下颌线条，“我好像能感应到了，易望思的气息。”
自从无晴之地后，伏雪焰再也没有称呼过【皇】。
“还有一些更阴暗的东西。”周立简也闭起眼，聚精会神，“藏起来了，精神痕迹很淡，但我能感觉到。”
“是【母皇】？”
“没错。”
“正好。”伏雪焰紧紧握拳，“这次她们两个，我一个都不会放跑。”
前方侦察突然发出信号。
周立简目光骤然锐利，他径直从车顶跳下，疾奔向打头阵的小队。
“有发现。”担任侦察排头的陈亦报告道，“一点钟方向，五公里外，有一支小规模侦察部队，是旧人类。”
被派来侦察队负责联络的MYA1293也道：“对方带着精神力屏蔽仪，覆盖范围不大，功率也不强，可以判断是小股部队。”
“好。”周立简点头，看向伏雪焰，“准备好打场伏击了吗？”
伏雪焰笑而不语，手指慢慢握住剑柄。
“周指挥。”陈亦却道，“之前我们加入鸿洲堡时，您承诺过，如果必须要跟原血对战，您会给我招揽的时间。”
“我当然记得，待会儿就有陈队长发挥的机会。”周立简说，“但是作为指挥官，我必须保证招揽失败后，我的人不会因此受损。”
“我明白。”陈亦点头道，“如果我无法说服他们，那接下来还得麻烦您接应。”
“但愿你顺利。”周立简道，“我也不希望再看见人类自相残杀，尽管……我自己现在不能这么自称了。”
“不，您是我见过最有人情味的统领。”陈亦真诚地说，“不管是类人还是旧人类，您都没有变过，这也是我们愿意继续相信您的原因。”
……
……
“第二总队，阿尔法从侧翼包抄，炮群准备覆盖式轰炸，给阿尔法扫清障碍。”
刘聆古站在营地帐篷门口，端着高倍望远镜，向参谋发布着命令。
原血的营地远在主战场十公里外，但其实刘聆古没有把望远镜抬起来几次，战场的全局景象就在他脑海中，自然生成了地图。
“首领，战况非常激烈，我们的先锋部队损失很大，类人的火力基本没有破坏，而且他们现在的精神力攻击特别强悍，好几次超过了屏蔽仪的最大负荷。”参谋汇报道，“如果继续这样的火力，不出两个小时，弹药就要消耗干净了，而且伤员……”
“那么就在这两个小时内，给我把类人拿下。”刘聆古冷声打断他，“事业就要到最关键的时刻了，好好想想，你们究竟是要当功臣还是罪人。”
“……是。”参谋犹豫着退下。
他还有许多受损情况要汇报，但显然首领并不想听。
远方硝烟升起，黑色的烟柱中不时亮起一团团橙光，爆炸声延迟几秒后，隆隆到达营地，在耳边惊心动魄地回荡。
这一场战斗已经持续很久了，两周还是三周？阵线没有任何推进，类人一批一批地出现在战场上，收割着旧人类的性命。
而在类人的【皇】加入战场后，情况就变得更糟了，汇聚的精神力可以击穿阿尔法的外壳，即使躲在钢铁里也并不安全，被精神力击溃意识的乘员甚至可能调转枪口，向着自己的队伍中开火。
噬群更是个不安定因素，与其说它们在帮助原血，不如说更像无差别攻击，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既咬食类人，也会攻击阿尔法。
战场一片混乱，参谋时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前方情况，不过这下好了，首领既然不想听，他也没必要待在这里讨嫌。
对了，还得通知炮群准备开火，还要下达第二总队的攻击命令……但参谋几次咬牙，都不知道该怎么样下达这些命令，完全不符合现在的战场形势啊！
这里是野地战斗，不是堡垒攻坚，战斗持续那么多天，敌我双方已经完全胶着在一起，炮击没办法找到非常明确的攻击目标。
就算阿尔法和噬群不会受炮击影响，但前线还有很多步战和医务啊！他们难道可以在轰炸中幸存下来？
不知道首领究竟考虑过这些没有，如果考虑过，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胜利是很重要，但要维护旧人类的荣光，真能承受这么大的牺牲吗？
参谋走到个避人的角落，摘下帽子，焦灼地捋着头发。
他忽然看见个眼熟的身影从身旁走过。
参谋先是一愣，皱着眉努力想那究竟是谁，但没等他转过身，枪口就已经抵上了他的后腰。
“别动，我会开枪的。”一道女声凑在他耳边，低低道，“不会打死你，但会让你无法开口。”
“陈亦，真的是你。”参谋低呼，“我看过北境的战报，你们部队不是全体失踪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这战报，编得也太不过脑子了。”
“亏我还担心过你，你回来就这么对我？”
“长话短说，我不想伤害你。”陈亦抵了抵枪口，示意对方别动，“我要见刘聆古，他在哪个帐篷？”
“你要干什么！”参谋立刻警醒，“这是战场，首领的位置是机密，你明明知道不该问的！”
“我这一路是从伤兵营过来的，看看死了多少人！裹尸袋都不够用了，遗体就全部堆放在野地里，垒成座山！”陈亦咬牙切齿道，“而那些都是你我的战友！”
参谋试图据理力争，“这是战争，本来就会死人！”
“但你是参谋，你心里清楚，他们死得到底值不值得！”https://www.ensotemple.com
参谋突然一噎，想起自己手头那道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命令。
陈亦看他不说话，立刻有了底气，再接再厉道：“刘聆古打着旧人类正统的旗号，其实他根本就不是人，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参谋咬牙，“陈亦，话不能乱说，首领怎么可能……”
“我证明给你看。”陈亦突然撤掉枪，拉着参谋的领口将他转过身，隐含怒火的双眼与他对视，“刘聆古根本不配站在这个位置，带我去见他，我证明给你看！”
“无凭无据，我无法相信你。”参谋虽然心头震动，但仍然坚持自己的职守，“你也有可能怀着恶意编造这些谎言，况且……”
参谋抬了抬眼皮，看向陈亦身后的一群人，扫视过一圈，“旧人类，类人，你的小团伙还真是复杂……哦，还有巡逻三队的小队长，你们出去侦察，就带了这些人回来？还都换了原血制服，真是准备充分，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等同于叛变吗！”
“因为我也想知道真相，而且我相信陈长官的人品，认识这么多年，她从没骗过我。”那个小队长看了眼陈亦，“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我没必要为了一个怪物，跟自己的同胞打个你死我活。所以遭遇之后，我就直接带他们潜入营地了。”
陈亦冷笑着打断他们，“要证据是吗？我有。”
话音刚落，老顾背着个黑色防水包，从小队背后过来，将包拉链打开，凑到参谋眼前。
参谋只是一眼，就勃然变色，“……这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那个正在指挥部里，控制着原血所有旧人类的东西。”小队中一个年轻男人开口，看站立的位置，他或许是领头人。
参谋只觉得对方虽然穿着原血制服，但气势摄人得很，而且脸容好像有点熟悉，“这…也许是你们伪造的。”
对方却笑了笑，“我是周立简，鸿洲堡总指挥，如果你听过我的名字，就会知道，我根本不屑于造这种假。”
“周……周立简！”参谋此刻真正动摇了，他已经把面前这个人和档案对应起来，口干舌燥道，“我……很荣幸见到你……不是，您……那个，刚刚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眼见为实。”周立简说，“想知道真相，不如跟着我们一起，亲自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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